韩沙的尊尊教诲犹在耳畔。
“然后,小宋,你父母很急着要给你找对象吧,老板虽说人傻眼瞎又是朵娇花,但外在条件可是没话说,除了有个有点难搞的姐姐,是个标准的金龟婿,有些事如果你不好意思和老板挑明,父母说不定可以代劳呢。”
一下子,宋楠师的脸更红了。
“而且?”白央迟迟等不来下一句不由奇怪。
“没,没什么,我们上去吧。”
两人上了五楼,按门铃的时候,宋楠师默默在心底练习她准备了一晚上的稿子。
爸,妈,这位就是我老板白央,你们之前总是担心我的工作,所以这次老板就特意跟我过来了,也好跟你们介绍一下黄粱一梦。
嗯……没有唐突,也不奇怪,难度不大,就跟给烧得碳化的遗体做缝合差不多!
宋楠师深吸口气,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一鼓作气地开口:“爸,妈,这位就是死者……”
糟了!
宋楠师心里咯噔一下,然而甚至还没等她改口——
“白老板要来你怎么不跟我们说?”
宋母直接打断她,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个死丫头,不早跟我们说,饭都没烧够!”
二话不说,女人喊来了宋楠师的父亲,老夫妻把两人按在沙发上,又是找拖鞋又是倒茶,五分钟不到,甚至连果盘都切好了。
可想而知,这么一通猛如虎的操作之后,别说是白央,连宋楠师都忍不住呆呆地看向自己的亲妈:“妈,你们……你们不是第一次见吗?”
“要不是白老板一直私下联系我们,你这丫头在外头过的好不好我们都不知道!”
宋母咬牙切齿地瞪她一眼:“突然一声不吭辞职从家里搬出去,也不知道我和你爸有多担心,每次回家来都一言不发,要不是人家白老板经常告诉我们你在店里的事,我和你爸晚上都睡不着觉!”
白央:“……”
也难怪后头宋楠师父母的态度软化了,在这方面,白央觉得自己确实永远比不过自己的姐姐。
猜到前因后果的小老板叹了口气,末了才苦笑着应了一句:“小宋是我的第一个徒弟,按道理说,我早该登门拜访了。”
于是,接下来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一系列和宋楠师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事情。
也不知白柳之前究竟和老两口说了什么,等上了饭桌,宋楠师恍惚觉得自己才像是那个外人。
在她爸妈混合夹菜的攻势下,老板的碗里很快就被堆满,然后这还没完——
吃完饭,她亲妈竟还拿出家里祖传相册,开始跟她上司唠叨她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
“妈!你跟老板说这些做什么!”
宋楠师手忙脚乱地阻止,但显然来不及了,白央已经将一张她小时候的照片捏在手里,扑哧笑出了声:“小宋,你小时候不是还挺喜欢化妆的吗?”
宋楠师羞耻万分地扑过去,发现那是她上小学时的照片,那时她用口红给自己画了个大红脸,整张脸色彩分明得仿佛个鲜艳的调色盘。
“她从小就喜欢涂涂画画的,还净喜欢画一些很艳的颜色,红的黄的,我们也没想到她现在还能在蛋糕上做这些。”
亲妈毫不犹豫地开始揭她的老底,半晌又叹了口气:“因为白老板你之前给我们发的那些消息,我和她爸后头也想开了,一个女孩子,相比于在殡仪馆那种工作,那肯定还是在蛋糕店工作好,也多亏了白老板你肯收留她。”
“我……”
宋楠师张了张口,下意识想反驳。
此时此刻她已经想起来了,为什么她要在脸上画口红。
自从八岁那年看过棺材里惨白的外公外婆,她一直就希望有些办法,能让那些失去血色的皮肤重新变回他们原来的样子,而这也是她后来想要做殡葬行业的初衷。
毕竟,把死变成生……是很浪漫的事。
而从小到大她因为这份浪漫遭受过很多白眼,宋楠师如今已经习惯,不再去透露她古怪的“追求”了。
不合时宜的,宋楠师忽然有点委屈,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她一门心思只想赶紧岔开话题聊点别的,但是就在这时,她身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叔叔阿姨,实际上,我觉得你们也没必要觉得小宋的职业不好,因为做蛋糕和给遗体美容,从某种层面上是一回事。”
看着瞬间呆若木鸡的其他三人,白央柔声解释:“我母亲给我做的第一个蛋糕是为了哄我,让我不要再哭,如果从这个角度说,让一个死去的人以体面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或许他们的亲人也可以少流一些眼泪吧。”
老板……在为她说话吗?
宋楠师怔怔地看着坐在她身边的人,却见对方忽然微笑着对她挤挤眼,而在一瞬间,她的脑袋就像是叫打蛋器高速搅过,从里到外,阵阵发晕。
白央说:“无论是做蛋糕师还是做入殓师,本身都是非常浪漫的职业,叔叔阿姨,正是因为小宋过去的经历,我相信她以后会成为一个非常专业的蛋糕师,在这件事上,请你们一定要相信她,也一定要相信我——”
说到最后,白央似乎是在斟酌用词,而就是这个要命的停顿,宋楠师感觉自己的心率已经飙上了打蛋器最高档。
老板会说什么?
……会好好教她?会见证她的成长?
无论是什么,这都是一个只属于她的承诺!还是说给她爸妈听的!
——回去一定要请韩哥和雷姐吃饭!
人生第一次坠入爱河的前入殓师兴奋万分地抠紧了膝盖上的牛仔裤,紧跟着在一阵如雷的心跳里,她听见老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定。
“也请你们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