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那丝笑在草龙的脸上僵住,他抬手摸上自己的脸。自己笑了?十七岁父母双亡,无以度日,接下来流浪四方,打打拼拼笑?多么遥远又模糊的词,别人都说他不动生色,是啊,没有人看穿的心易使人生畏,没有人明白的感情便不会落人掌控
那缕笑依然挂在唇边,却开始逐渐变得苦涩。这个小小的女娃还真厉害呢,既能激他生气,又能令他展颜,果然,是个危险人物啊。
对于危险人物,当然是要尽早消灭。抬眼凝望,手掌已并拢。
“不过呢,你笑起来还是有点儿帅啦,当然,只是马马虎虎的那种。”她伸出小指弯成一个小小的圈“顶多,只有这么一点点帅”
他愕然。
阳光下,那个白衣雪裳,男儿装似是穿得极为习惯的女孩儿,那双眯得弯弯的望向他的眼睛,那微微翘起的嘴角,那莹白颊上若隐若现的酒涡
他失笑了,杀气消失在暖暖的春阳之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娃啊“喂喂。”谢小潮不满意起来,这个人真是不禁夸,说他笑起来帅,就笑得没完没了了。
“好!”突然他一声大喝,壮志激昂,吓得谢小潮后退一步,呸呸!她才不是被吓到,她怎么会被这种小事吓到,她只是没站稳而已啦。
“我接受你的挑战!”他昂首望向她,目光决绝。
接受就接受,比声音大啊?她小声叨咕。
“不过”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看得谢小潮心里毛毛的。
“不过怎样啊?”都这种时候了,她当然不能后退反悔了。
“你胜了,我就拜你为师,若是我胜了呢?”
“你?”谢小潮扬高音调,他能打败她?绝世奇才谢小潮;拳打东南西北,脚踢四面八方的谢小潮;打遍天下不,是打遍天上天下无敌手的谢小潮?
“哈哈哈哈——”谢小潮欠扁地格格笑道“你能打败我?”口气嚣张得不容质疑。
“不只是打败你,我还要夺得第一。”他淡然道“你八成没看对战表吧?你我在不同组内,除非打到决赛,否则不会对擂,要是还没有遇上我,你就被人打倒这赌约?”
“算你赢!”谢小潮回答得豪情万丈。
“反之也一样,”草龙飒眉轻挑“我若没拿第一,也就算你胜了,我甘拜你为师。”
他答应了!他答应了!谢小潮心中大喜,好像已经看到了草龙灰头土脸认输的场景。
“不过这么大的牺牲,我当然也要有所得。”他轻扬下颌,对自己没有一点儿好处的赌谁会去搏?
“好啊,”谢小潮谈笑自若。哼,他以为他能斗过自己?那可真是笑话,一棍在手,谢小潮天下无敌广你要如何?”
“我一时还没有想好”他狡黠道“要你一个承诺如何?”
“没问题!”
“回答得这么快,到时候不会反悔吗?”他激她。
“反悔?”谢小潮怪声怪气地拉起长音“我谢小潮季布一诺,能抵千金。”
“好,”他点点头“那就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阳光下的赌约就这样达成了。
谢小潮踌躇满志,草龙心事悠悠,段鹏翼依然在苦练以眼杀人而一直没有任何声响也不见有人出来的幽篁轩二号房内,正有幽幽的花香飘散四溢。
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呢?这,依然是个不解的谜!
御赐皇旗迎风招展,主位席上,驻守镇江的大元帅定定目光烁烁,据坐在一张毛皮华椅之上,威风八面。
不远处选手列席上的草龙看了看他,微微不屑地轻哼。看起来的确很威风啊,连扶手上都镶着明珠而奢极则必败,古今明训。难怪朱升一再告诫他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人,一旦得势,心生自满就会露出破绽。日前的刘福通不就是最佳的例子吗?!
摇摇头,看着面前盛大的排场,衣羽光鲜的亲兵,大元朝啊,还真是需要早早换一批新人补充力量呢。招选贤才也算是一个手段吧,只可惜晚了!
这个大元第一将,他——朱元彰当定了!
目光炽热,于逐渐升温的阳光下,却在捕捉到那一抹素白的刹那间,温柔了。
各色人等分席落座,镇江官员当然坐在审核席上。因参选人员众多,车轮大战有失公平,便早排了对战表,分组对擂,层层递进。
为了激发民心,招选过程是公开的,镇江百姓稍有办法的都挤进来围观了。忧国忧民有之,看热闹的居多,都想瞧瞧最后谁能当上那个大元第一将。
而此刻,前方参选相关人员席上,一个蓝衣少年正抖若筛糠。
“小潮,怎么办?”他记得第一号就是他吧,哭啊!那个绝技他还是没有练会,他可不敢向小潮抱怨是她教法有误,强人所难,毕竟小潮好像就能做到。话说回来,到底有什么是谢小潮做不到的?
可是,他不是她啊!眼波哀怨地瞟向那抹悠闲的人影,竟然不顾他的死活吗?临行前她是怎么和娘亲大人说的?什么有她罩他啊,他就像她弟弟一样啊,哼,说话不算数!
谢小潮重心靠在椅背上,双腿舒服地搭在前排椅子上,嘴里还磕着款待选手的瓜子。懒懒地拿眼角扫一眼段鹏翼,暗自摇头。切,这么多年了,竟然还不了解她。
前面的主擂上,负责担任向四面八方看客解说比赛详情的大会主持人终于说完了没有重点的前言致辞,不外乎“为国为民啦、争当国柱啦、元帅仁德啦、皇帝万岁啦”之类的废话,开始提高嗓门,冲天大喝一声:“评选大元第一将大会现在开始——”
群众掌声雷鸣,主持人面上有光,第一个名单由定定亲展卷轴“第一号,濠洲段鹏翼——”
娘啊,恕孩儿不孝,难以承欢膝下了!段鹏翼默默哀悼,准备认命。不就是上个台吗?大不了两秒钟后被人打得土头灰脸再跌下来就是了。呵呵,大不了落个半残嘛,运气不好也就不过是个死嘛,他会怕吗?
呜他好怕啊!
他怕得要命了啊!呜呜——他不要啦。段鹏是的手紧紧抓着旁边人的衣袖,紧得想松都松不开,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喂喂。”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唤醒他游散的意识,谢小潮抱怨道:“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上台?”
他不要啦——咦咦?什么?视线惊疑不定掠向谢小潮,他没听错吧,小潮好像是说
“笨蛋!”谢小潮从开始就没想让他去过。爱徒虽笨,就此一名,他上去干什么?挨打吗?“还不明白吗?”她白眼一翻“当然是我顶你的名字去打擂啊,白痴——”他不会真的相信她胡诌的那个以眼能杀人吧。
轻轻嗔他一句,那带着一缕嘲弄、一缕亲呢的笑容直撞他的心口,甜甜地扩散,泛出了涟漪呆愣中,手指一松,白影已翩若惊鸿,飞上擂台。
“小心——”他急着喊了一声。
那影子已稳稳落定,冲着台下粲然一笑。他知道,她是对他笑,对他说不要紧,可是,他还是会担心啊,奇怪,心跳最近常常失措。
是小潮非要来的,对!她自己要的嘛,不关他的事啦,可是、可是,为什么心提到嗓子眼处。很担心,很担心,不是害怕,是担心!他担心小潮啊,那个得意洋洋、总爱敲他的头指挥他做这做那的小潮啊!
段鹏翼牵挂地看着擂台上神采飞扬的她。你啊,一定不要出事哦。你自己说的,要保护我嘛,所以你自己也不可以出事啊。
迷惑的心,理不清懵懂的感情,只知道,眼睛和心,都注定被眼前这个顽皮的邻家女孩牵去了,会走到哪里?走到何时?一辈子,可以吗?
“哗!”看客台上数千计民众发出整齐的低呼,权势真是害人啊!看看吧,那台上站着的“濠洲英雄段鹏翼”明明只是个半大小孩嘛。身形五尺,单薄瘦削,一副营养不良之态,看来大元朝真是气数将尽,民不聊生的具体表现就站在那里嘛。
“各位大人,各位评审,各位乡里乡亲,”主持扯开嗓门,偷偷瞄着熬夜做好的资料小抄,开始作选手介绍“这一位,濠洲英雄段鹏翼,外号擒龙手,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特长使棍,对,你们看,他手中拿着这么重的大棍,挥舞起来犹如剑一般地潇洒啊。我在此特送他一个新的花名,‘笑剑生花’!”
好、好老土谢小潮听得浑身发麻,以为那数万毫毛一时间都尽数回到了自己身上,她只不过听他废话听听得有点无聊随便转了两圈棍子罢了,竟得了个“笑剑生花”的名字?恶心啊!
主持继续滔滔不绝:“至于他的对手,就是人称东海神龙的明洲英雄——某某某!”
无需姓名的小配角当然早已上台,面目模糊、过目即忘的小人物正蓄势待发,打量着对手。手持双枪的他,同样“不能幸免”地被主持送以花名“皓月钩”
“现在!英豪汇聚、英杰莅临、万众属目共襄盛举的号称天下第一武林大会大元第一将的评选第一役即将拉幕——”
哇——所有的人喘了一口气,其实基本上都是替他喘的,好长的题目喔!
“大家请看——擒龙手对东海神龙,笑剑生花vs皓月钩!”
倒!这家伙竟然还在喋喋不休?老百姓们手好痒哦,要不是看在有元帅坐在那里,他们好想拿小石子打他哦。
“现在,开始!”
终于可以打了
谢小潮咬牙切齿,被这个主持弄得郁闷且浑身是火,真恨不得拿这根大棒砸在他身上,但又不可以,遂只好拿那个“皓月钩”出气了。
结果想当然尔——
过程就不必赘述了吧,作者可不想和该主持一样遭群众围殴,想也知道嘛!谢小潮乃天降谪仙,又岂能轻易失手?
“哈哈哈哈!”猖獗的笑声自台上响起,一脚把某某某踢下擂台,笑剑生花者,持棒开怀,目光直指那厢草龙。看到没有?东海神龙都败在脚下,你这条小小草龙就更不在话下啦。
瞬间的安静后,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群众们欢迎黑马的出现。看不出来嘛,人虽小,但力气大,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看,连元帅定定的脸上都现出一丝微笑呢。
大赛幕后赌博排行榜上一号“濠洲段鹏翼”的选民支持率立刻狂飙。
谢小潮闯三关,过六将,赢得是一塌糊涂。休息换组,草龙上阵,当然也是力挫群雄。谢小潮再度上阵,眼看再败一人就可进入半决赛。
阳光之下,热血沸腾,谢小潮自动关闭耳朵,斜倚擂台一角,等着主持再度废话一番介绍新选手。连眼睛都闭上了,看来与草龙对阵前是不会有厉害的对手出现了,害得她打得一点儿也不过瘾。
哎?怎么这么半天还是无声无息的?人咧?没办法,只好把耳朵打开。
袅袅仙音适时入耳,柔柔软软荡荡似曾相识的蔷薇花香弥漫半空。这个味道?谢小潮拧眉,不就是这几天来常常在暂住的园林中总闻到的吗?总是在房舍那边飘漾,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草龙房间里发出来的咧,后来才发现是从他们中间那个房间里发出的。说也奇怪啦,在一起当了三天邻居,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从来都没见到过,当然也可能是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草龙身上无暇旁顾的原因吧。
再用力地多嗅几下,真的好香呢!可是,这个人,怎么还不现身?
前排的群众显然也闻到了那股子异香,引颈伸脖,四下张望,忽见半空里轻轻洒落下玫瑰花雨。
当然不是真的在下玫瑰雨,而是有人在洒,四个清丽少女玉臂如藕,不知何时已立在了擂台的四柱顶上,手轻扬,那红红白白的花瓣就从袖中纷落了。清新的花瓣沾着水珠晶莹,仿佛是花儿流下的泪。
一时间,场景如梦似幻,所有的人都醉了。
“哪个王八蛋给我出来!”谢小潮一声嘶吼,又把所有的人都从梦里给揪了出来,哼!她非得杀了这个人不可!他老兄要怎样出场她不管,可是,惹到她就不对了吧!站在擂台中间的她饱受这漫天花雨的毒害啊,一身的空降玫瑰耶。
她穿的可是一袭白衣!这沾着什么晶莹的露水的花儿,会把颜色染到她身上耶!
目光炯炯,她撸起袖子,非得好好地收拾这人不可,简直是环保意识极差嘛!又不懂得体贴劳动人民,一会儿会给清理会场的阿叔阿嫂造成多么大的不方便他就没有想过吗?
“啊——”背后主持人忽然发出一声很呆的惊叫。
死鸭子,又呱呱叫什么?谢小潮不耐地刚想回头,忽然间,一声很齐很大的“啊——”由台下所有的人集体大合唱,发声如群蛙一片,震得她耳边轰轰作响。
见鬼了!她暗自咒骂,转过身。
“啊——”
这回清清脆脆的“啊”声却是由她自己那张小口里逸出了。
呵呵——想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