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长大了还弱势吗?”
他停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还是会有吧,在某些时候,比如领导,他们有一定职权,可以评判我。”
“嗯,领导在工作上通常有一定的权威性。”我理解他的意思,“我注意到,你没有提及领导的其他方面,比如她对于职位的决定作用等,只是提到了评判。这似乎和你前面所说的是相互关联的,那些过去的长辈、老师,他们对你的评价,是你在意的。”
他又停了许久,应该是在思考。
“说不上在不在意,过去还真没有这么考虑过。这样想来的确是一种话语权,或者说是一种评价体系吧。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是有标准的。
“比如,学习成绩啦,懂不懂事啦,长大了就会是一些其他的,工作如何啊,有没有对象,对象如何,诸如此类。
“你说有没有什么人,或一些东西,的确是可以追溯的。我能想起一些片段和感觉,小时候我在众人面前犯错时母亲那嫌恶的白眼,父亲在辅导我功课时骂我蠢笨,再后来父亲装作不经意提到其他孩子的优异。那些赚了钱,或者是生了聪明孩子的亲戚朋友总是出现在父亲的口中,出现在我们谈话的间隙里。
“我们这不大的房子里,却仿佛住了一屋子的人。
“我要注意自己的表现,是不是这不好了,那又不好了,免得被父亲和他们比较,又遭羞辱。
“后来父亲生意不好,对我也越发没了耐性,打我的时候也是有的。不过奇怪的是,当你让我回忆的时候,我想不起他打我的那些细节,那些疼痛。想起的,反而是他表露态度的某些瞬间。
“比如一个白眼,或者是一句‘蠢猪’。现在想起,我仍觉寒凉。
“而那一屋子的人也从周围的亲戚,变成了同班的同学、同校的同学、校外的朋友,同事等。
“我在这些年的评判和比较中越来越力不从心,我觉得很累,也的确感到很挫败。
“我很难在所有方面都做得优异,一旦我在某方面不如别人,就会感到不舒服。所以我越来越少地去尝试不擅长的东西,因为尝试意味着踏入陌生的领域,而陌生便有挑战,有可能做得好,也可能做不好,若是做不好,就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这样,我越来越沉默了,不喜欢也不擅长和别人互动,很多时候我都是那么平庸,尤其是职场这种需要自我表现的地方。”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已经越来越懂得自我分析,越来越敞开自我。
所以我认真地听,没有插话,认真地感受他的感受。有一些句子,虽然他说得平淡如常,但却十分有力地戳中我的内心。
比如母亲的白眼,父亲的辱骂,还有那一屋子的人。
那是一种刺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