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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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逸眼疾手快,一下扶住了方孚远,可失去神智的人,身子比巨石还重,她实在撑不住,只能赶紧在车厢底铺上几个软垫,让方孚远躺下。
“哥哥?哥哥?”
她轻轻推了方孚远几下,没有反应。
眼看地上之人双眼紧闭,余照忙伸手搭脉,眉头越皱越紧,几息之后,忽然身子一颤:“姑娘,公子中毒了!”
“什么!”方如逸只觉得太阳穴怦怦直跳,一颗心浮来沉去,怎么也定不下来。“他今日才见过太医,怎么会中毒?”
余照急道:“姑娘,从脉象上看,这毒不是下一次就能发作的,得先有入体之物,叫人根本瞧不出中了毒,然后用药引子一勾,才会发作。姑娘,如此诡谲的下毒之法,可见背后之人有多阴狠!”
方如逸拼命稳住心神:“既然是这样的下毒法,多半是先在宫中让哥哥吃了什么,或用了什么,然后把引子藏在出宫后的物件里,否则哥哥在宫里发作,那么多太医都在,岂不是白白下毒?”
她转过身去,目光在车内一扫,落在方才打开的紫檀盒上:“照儿,那串南珠会不会被人动了手脚?”
余照连忙拿起来,把南珠项链抵在鼻子前细细嗅着,脸色猛地一变:“姑娘,这上面有柿子的气味!”
方如逸凑过去一闻,果然有一丝淡淡的果香,这才反应过来:“柿子与何物相冲?”
“多半就是鹅肉了。”余照皱眉。“可是奴婢问过值守的公公,说陛下今日未曾设宴,公子应该没有吃过鹅肉……”
“都做出下毒的手段来了,如何让这鹅肉入口,自然要被下毒之人掌控着,否则若是陛下的宴席上没有鹅肉,那人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余照恍然:“姑娘说得是。”
方如逸沉声道:“眼下查这些也无用,得先把哥哥救起来才行。太医院里多半有梁王的人,我信不过,还是你来才好。”
余照眉眼忧愁:“姑娘,若只是解柿子和鹅肉相冲之毒,奴婢是有法子的。可公子如今有右臂虚浮之症,奴婢不大通此道,也不知那下毒之人是否还留着阴招后手。
要是解了毒又惹出别的麻烦来,伤了公子的身体,岂不是奴婢之过?不如我们先给公子吊住气,等林大夫到了,再一同解毒。”
方如逸点头:“好,林大夫本就是特意从山南过来,给哥哥治右臂的,他是此道上的圣手,有他坐镇,我们也放心。”
说话间,马车停在了方家老宅前,她让毛大树把方孚远背进屋子,安置在床榻上。
方孚远仍旧神智不清,余照忙了一夜,给他行了好几遍针,还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微弱的气息平稳了一些。
天光透亮,余照才算松了口气:“姑娘,公子的毒暂且不会蔓延了,只是吊气需要上好的山参,得是参须极为繁茂的。”
方如逸也是一晚没睡,赶紧把家中的药材都翻出来,却发现手上有的,全是寻常山参,一支好的也见不到。
余照慌了神:“姑娘,奴婢想着,你的身子如今大好了,就没再置办山参。早知道公子会出这样的事,昨日拿到的大山参,就应该先在家里放一放!”
“哥哥中毒是有人要害他,无论如何,我们也没法提前防备。”方如逸冷静下来。“汝阳王不心疼儿子的命,我们送去的大山参,他自然是不会给傅世子用。况且这山参今日他才刚拿到手,一定还收在家中。我求他去!”
余照一把拉住她:“姑娘,送出去的物件,只怕不好拿回来,要不我们去求求顾娘子吧?她家大业大,定会有法子……”
方如逸摇头:“可是今日你也说了,京中高门人户,都给汝阳王送了上好的山参,只怕家中已经没了存货。林大夫还有三日才能进京,附近府县的山参我们全都买光了,眼下除了汝阳王府,还能去哪里求药?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多问一个人,说不定能多一条路。顾娘子同我们交好,你让大树给她送个信,问问有没有上好的救命山参。汝阳王府那边,还是得我亲自去一趟才行。”
她把家中那些寻常山参,尽数摆在桌案上:“这些能用则用,一定要保住哥哥性命,今日我必会把山参带回来。”
说罢,她飞快出了门,骑马往汝阳王府疾奔。
到了王府大门外,她才想起自己来得太急,连名帖都没写。
但此刻救人要紧,她也顾不得什么虚礼了,下了马跑到守门护卫前一拜:“请小哥为我通禀,就说昭武将军方岱之女方如逸,有性命攸关的大事相求,还请王爷千万见我一面!”
护卫听见她的家世门第,又见她神色紧张,不敢怠慢一二,赶紧入府禀告去了。
不多时,一名管家的妈妈从府里出来,引着方如逸到了正堂上。
堂内端坐着一位美妇人,挑眼眉,刻薄唇,虽是满眼笑意,可底子里却透着三分狠。
此人的身份,方如逸心知肚明,当即福了福:“拜见王妃。”
陈仪也不叫她坐下,只端起茶盏闲闲地饮了一口,上下打量她好几回,才慢条斯理道:“听小厮说,方姑娘有性命攸关的事要见王爷。可你也知道,世子昏迷不醒,王爷焦心得很,没工夫见外人,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她的话实在大有瞧不起人的意思,方如逸知道她是个难缠的人,忍了气道:“回王妃的话,今日贸然登门,还请王妃见谅。家兄身子不适,有昏迷之症,臣女已经从山南请了圣手,可还有三日才能到京。
这三日得用上好的野山参吊住家兄一口气,但臣女跑遍京都,听说连周边府县也没有山参可买。臣女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求到王妃跟前,还请王妃恩赐山参,臣女愿出三倍之价相购!”
陈仪听完,端了手斜她一眼:“你的来意,我已知了,想必你是听说王爷心疼世子,搜罗不少山参吊命。可你不是同顾苑交好么?她家名下有生药铺子,怎么不去求她,反而到我汝阳王府里来,从病人嘴里抢药?”
“回王妃的话,顾姐姐那边,臣女已经派人去问了,只是这段时日,因着世子病重,京中贵眷都把家中的好山参送到王府里来,顾姐姐那边,一时半会想必也拿不出来。”
方如逸顿了顿,言辞恳切:“王妃,臣女万万不敢从世子嘴里抢药。臣女想着,眼下满京的山参都在王府里,世子只一人,身子又虚,一日也只能服用半支,定能匀出一支来,救家兄一命。
臣女手底下有采买山参的人,今日臣女便叫他出京,去山南给世子寻些好参来。往后不管世子需要什么药材,臣女必竭尽全力找寻,亲手奉到王府上。还请王妃怜臣女救兄心切,恩赐一二!”
陈仪冷笑道:“方姑娘,你的兄长昏迷不醒,你知道着急求人,可我家世子的情形更为严重,难道我们做长辈的,不知心疼他?反而把他的药,白白送给旁人?”
方如逸心中气恼,指尖扣着手心,极力放缓语调:“想来是臣女刚才没有说清楚,臣女的意思是,请王妃暂挪一支用不上的山参给臣女救命,臣女愿用三倍的银两买下,之后会让人去山南寻几支同样名贵的野山参,送给傅世子……”
“啪!”
陈仪衣袖一挥,茶盏被她扫落在地,摔得粉碎:“你当我和王爷是什么人!竟敢说出如此侮辱王府门楣的恶毒之语!你别以为自己做了生意,赚了些铜钱,就得意了猖狂了,想用金银亵渎我和王爷!我告诉你,野山参是世子的救命药,你别想夺走!方姑娘,你自己没本事替自家兄长寻药,别怪他人不帮!”
她起身喝道:“来人!把这个侮辱王府的小蹄子给我赶出去!”
方如逸立即跪下,膝行上前,拉住她的衣摆:“臣女绝无侮辱王府的意思,只求王妃救命……”
“都是死人么!快点拖出去!”
陈仪一脚踢开她的手,几名高大的侍卫冲到堂上,三两下扭住了方如逸,押着她往府门外走。
“王妃!臣女只想求王妃救命!还请王妃怜悯我方家几十年镇守漠北之苦,恩赐山参!他日家父回京,必会重重拜谢……”
方如逸高声喊了一路,可那些侍卫却拔刀横架,把她逼出了府门。
陈仪安了心,昂着下巴转进后堂,见汝阳王傅逞站在那里,气得扭头就走,傅逞忙跟上去陪笑:“多谢夫人替本王赶走了方家女。”
“这本该是你这个王爷来做的事,如今却要我来撑门面、做恶人,你倒是乐得自在!”
傅逞一把将她抱住:“你哪里是做恶人,明明是在做好人。今日这事一出,满京都谁不要说你一句好?本王那逆子都要没命了,你还替他护药,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陈仪使劲扭了两回,没能挣脱,冷哼道:“逆子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倒叫我们替他擦屁|股,我这心里,真是越想越气!”
傅逞压低嗓音:“他也没几个月了,左右不过在床上躺着,连睁眼都不能,你就再忍一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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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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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仪口气稍缓:“王爷,我也不是那等苦苦紧逼之人。要是你的儿子能待我客气些,我定是把他当亲生的一般看待。可他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多亏王爷明理,既拿住了这个逆子,又全了他在外头的面子。不过王爷,事情总归是你做的,这恶毒继母的名声,我可不想担!”
傅逞将她搂得更紧,不住地哄道:“这有何难?你放心,本王今日就命人放出消息去,必让满京的人都赞你贤明,一心护住那逆子的汤药。”
“这还差不多。”陈仪满意点头。
不到半刻钟,汝阳王府的人便把消息悄悄放了出去,继母相护继子的事,传得满街都是,说什么方如逸为了抢夺一支山参,在汝阳王府里喊打喊杀,王妃怜她救兄心切,便不与她计较,只让人将她赶出府去。
替世家门户采买的侍女小厮们,早就知道傅陈左三家这段绕来绕去的孽缘,这会在街头听了一耳朵,立即奔回家去,同当家的大娘子说得绘声绘色,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左家的采买小厮,也将此事听了个圆满,满心狐疑难道恶人也有良心发现的一日?
这话进了左光路的耳朵,他气得摔了茶盏,急忙奔到孙女房中,把今日方如逸在汝阳王府求药不得的事情,一字一句告诉左思音。
“杉儿是中了毒,旁人不知也就罢了,可傅逞和陈仪这对动手害他的奸夫□□,岂会不知!”左光路咬牙道。“满京这么多的山参,水一样送进汝阳王府。
杉儿就一张嘴一个人,难道能尽吃了去?!就算暂且挪出一支又有何妨!老夫才不信方姑娘像那些恶霸一样,在汝阳王府喊打喊杀!”
左思音眉头紧蹙:“汝阳王恨不得表哥快快死了,怎么可能把山参给表哥服用?定是自己私藏起来了。”
左光路一拳击在墙壁上:“说得也是,不过,他们夫妇俩要立好名声,居然连他人的安危都不顾了,故意把这件事传得满京都是,生怕别人不知。杉儿竟被他们利用了去!”
“祖父,汝阳王和陈家女的事,在京中传了这么些年,方妹妹多半早就知道他们二人本不是什么好人,想必她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求到汝阳王跟前去。”
左思音细思片刻:“昨日陛下赏了支山参来,左右我也用不上,祖父赶紧让人送去方家。”
“对对对!”左光路这才想起来,转瞬间却有些犹豫。“可这山参是宫中御赐,说明了给你治病用,若是今日送去别家,只怕要说我们左家违背圣谕。”
左思音笑道:“祖父治军虽严,可一向都把救人治伤挂在嘴边。如今真出了人命攸关的事,怎么还瞻前顾后起来了?”
左光路一叹:“老夫自然是想救人,从前在玄海滨,私底下施药也不算什么,但眼下我们在京都住着,山参又是御赐之物,只怕会有千百双眼睛盯着,就等我们犯错,好参上一本。”
“祖父,圣上仁慈,连两位藩王都放任京中闲住,不忍逼促他们去封地就藩,何况今日我们遇上的是救人的大事?方妹妹相救我们一场,难道祖父为了不让我们左家被参,就不顾她的恩情了么?”
左光路脸上闪过一丝愧疚:“音儿,你说得对,老夫真是……老夫即刻就让人把山参送去!”
这话让左思音安心不少,但很快又有些忧虑。
京中接二连三地出事,方妹妹要顾表哥那头,又要顾自己这头,如今自家兄长不知何故,忽然倒下。
她肩上负着这么多担子,老天真是不开眼,居然还要压逼于她,也不知她眼下是何等焦急。
左思音叹了口气,催着贴身服侍的侍女再拍几个小厮出门,去街上打听方家的消息。
此时,方如逸正在城中的生药铺子间奔走。
汝阳王府不肯卖上好的山参给她,她只能四处寻找品相次一些的,哥哥还在床榻上躺着,等自己救命,眼下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能多买一支是一支。
她心里虽说苦痛愁结,可却明白现在还不到哭的时候,无论如何,她必须帮哥哥把这口气撑下去。
奔走半日,她返回自家的生药铺里,让掌柜带着伙计把买到手的山参切片包裹。余照一人照管着三人的药,这些琐事不能再去麻烦她。
一早出城的采买药材小厮,这会也回来了,一进门就从背着的布包里,摸出一支有些根须的山参,交到她手上:“姑娘,小人同挖参的老伯磨了半日,他才肯把私藏的野参卖给小人。虽说比不上那等上乘的,但也算能用,还请姑娘千万别嫌弃。”
方如逸心中动容,忙接过来,亲手给小厮端了茶:“这段时日你辛苦了,等我家的难关过去,再好好谢你。”
“姑娘千万别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小厮急道。“小人只知老实做事,不懂变通,之前被别家掌柜赶出来,多亏姑娘怜悯,才让小人有了采买的营生。给姑娘和铺子尽心做事,本就是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