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遥说道:“读万卷书,终归不如行万里路。依为父之见,你不若随着他们走走,才算真正开阔了眼界。”
闻得届时翰林院的几位大学士也会一路相随,若此行有益,大约还会从西霞奔赴康南,游历更多的名山大川,接触更多的仁人智者。
机会如此难得,崔迢喜出望外,起身向陈如峻深深一揖,请他玉成。
瞧着崔遥如此迫切,陈如峻含笑将他面前的茶杯推了推,示意他落座,再慈爱地望着他道:“你放心,我自会向翰林院举荐,你本也符合此次游学的条件。只是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两载,可有想好家中如何安置?父母那头要有所交待,如今端哥儿已然启蒙,孩子的学业也不能耽误。”
崔遥略一思忖,认真说道:“岳父大人,依小婿的意思,依旧想叫欣华带了儿子回扬州去住。崔家的族学虽不及京中,夫子传道授业,基础能打得牢些。反观京中事事繁华,小婿唯恐孩子心性不定,会乱了他的眼睛。”
这一去一年两载,若陈欣华带着儿子在京中长住,难免会有人说妻儿贪恋娘家富贵,还不如回到族中,一家人安生渡日。
再者两位舅兄都不在府中,陈如峻学问虽好,每日已然为国事操劳,崔遥又如何忍心再叫他为端哥儿分神。因此思来想去,崔遥还是想要叫儿子回族中打好基础,来日再来京中增长见识。
陈如峻听得连连点头,眼见崔遥并不羡慕京中繁华,对儿子的将来也极有打算,十分满意他如今的秉性行事。
生怕女儿阻拦,陈如峻还特意叫了陈欣华前来,与她好生说了崔遥的打算。
要与夫君长久分离,陈欣华心上自然落籍。但她颇识大体,向陈如峻行礼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暮暮朝朝。欣华晓得父亲一片苦心,自然事事都是为着夫君的将来考虑。我做妻子的,又怎能拖他的后腿。”
陈欣华回到房中,与崔遥细细商议,要他莫有后顾之忧,自己会带着儿子回到扬州,上则侍奉公婆,下则敦促端哥儿的学业,安心等待崔遥游学归来。
六月中旬,高丽的使团陆续抵达姑苏皇城。李承浩挑选的亦是文采斐然之辈,两国莘莘学子们聚在一处,每日畅谈国家大事,眼界十分开阔。
崔遥向陈如峻夫妇及妻儿辞行,与几名今年的新科进士一起,随同高丽学子入住翰林院别馆,等待京中游学完成,便开始游历四方。
陈欣华没有一句埋怨的话,早替丈夫打点了行装。她欢欢喜喜送了丈夫出门,回来安心辞别父母,带着端哥儿独自回了扬州。
歌台楼榭,柳绿桃红。罗蒹葭倏忽回首间,自己来到姑苏皇城已然一年。
整理完了最后一个香方,她轻轻搁了笔,从容抬起头来。透过飘拂的雪青色窗纱,罗蒹葭的视线久久落在罗记药铺院中那株枝叶繁茂的香椿树上,瞅着它的青碧凝透,露出释然的笑容。
目睹云持、温婉、陈芝华、夏兰馨等人先后出嫁,罗蒹葭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想做的事,早便开始着手准备今后的生活。
手上挑起那半幅蓝白相间的印花布帘,罗蒹葭缓缓从后院走到药铺前头。罗氏药铺的柜台里两排高大的药柜干净整洁,阵阵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拍打着罗蒹葭的心潮,叫她颇有些难分难舍。
古朴的黑色门面,门前杏黄色的布幡迎风摇曳,上头黑色的罗氏药铺四字,都是从小便贯穿她的记忆。即使一个人飘零在外,在那些最孤苦与最难捱的日子里,这幅画面也不曾淡出过她的脑海。
客居京城,她与兄长其实都习惯了将这里当做自己真正的家。如今她却要再次离开,同这里做个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