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飞,说实话,我们俩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我但愿自己年岁大你几载,走在你前面;若是真的走在你后面,我想想,都有些忧心……不是说平儿和常儿会对我不好,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而且,凭良心说实话,有我之后,你对何家姐姐也的确是冷淡的很,他们是何姐姐所出,心疼自己的母亲是人之常情。羽杉没有母亲,心地善良,我觉得就算以后,她对我这个干妈也不会凉薄,那一声干妈,那一拜,我是实实在在准备把她当自己的闺女疼了……”顾横眉说的红了眼睛,杨震飞听得哑口无言有些动容。
“再说。”顾横眉既然已经说开,也不怕杨震飞多想,索性把心里话全部倒了出来:“你看老二最近做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和你们,大帅也好,你也罢,不一样呢。你们多是想着争地盘,扩大军队,我好好想了想,老二做的要全面的多,卫生部的防疫、农商部的农业政策、统一币制,与世界强国币制挂钩、投资重工业……竟是一个国家的全新布局,方方面面实实在在,震飞,别说我胳膊肘往外拐,依我看,老二是个大才!绝对比你和大帅强的多!人家心里想的是国家发展强盛,是老百姓切身关注的事啊。”
杨震飞心里的迟疑已经去了大半,民族大义在前,爱人苦口婆心在后,所说所讲有理有据,他实在不可能为了自己的野心和雄心,而做家毁人去的一搏。汉奸,这个名词不是不令他心惊的;民族的千古罪人,与自己的个人利益相比,孰重孰轻其实不难衡量。
而且,他不能不承认顾横眉讲的对,老二是个大才!如果说之前自己心里还有不服气,连顾横眉都这样说,他却唯有心中一叹,谭嗣庆选了一个最好的接班人。
最后杨震飞请出了沈克遂,并约好谭少轩去千色山游春。其实他和谭少轩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次相谈,决定着未来南方军政府的大局,而且还决定着最近的一场仗打不打,怎么打。
见骆羽杉瞄了两个人的背影好几眼,顾横眉一笑,拉了她的手道:“他们爷俩去忙他们的,我们啊到后面的竹林采蘑菇和竹荪去。昨天刚刚落过雨,必定大有收获,中午可以吃自己的自力更生了。”
骆羽杉笑着答应,喊了亚玉等几个丫头,拿了篮子,走进了别墅后面的竹林。
这是真正的竹林。满目修竹幼篁,密密丛丛,雄劲挺拔,节节向上的竹,似行非行,似排非排地集结着簇拥着,错落交织,撑起浓绿的伞。
竹叶交错重合着,空隙间泻下来的阳光为幽静清新的竹林添了几分明媚安详。林间静得出奇,静的怡人心神。骆羽杉静静地站着,一任无尽的惬意浸润周身。
耳畔不时传来声声清脆的爆竹声。那是竹子破裂时发出的“呯呯”声,万竹齐破,鸟儿也活跃起来,啾啾鸣叫着;露珠顺着竹叶一直滑到叶尖,然后落到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微风过处,竹尾摇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于是一片翠绿更是明艳,竟显得仿佛天上的云也是翠绿的了。
脚下是湿润的土地,竹丛里露出星星点点的小蘑菇。蘑菇上凝着可爱的雨露;半腐的竹茎里有着“软黄金”之称的竹荪。
找到蘑菇的惊喜,惹得亚玉等不住发出甜美清脆的笑声。骆羽杉听着看着,唇角升起柔和的笑影,这些竹如此挺拔,或许正是因为这片土地的挚爱,它们才坚定不移地成长着壮大着,形成这这片根深叶茂的海。国家多难,民生维艰,但是,只要少轩和杨叔他们风雨同舟,祖国的明天必然是美好的!
中午时分,当在山上转得累了的顾横眉和骆羽杉回到可园,杨震飞和谭少轩也已经回来,果真钓到了几条大鲩鱼,再加上骆羽杉她们采的蘑菇、山野菜,看着着实颇为丰富。
骆羽杉看了看眼前的材料,又看了看谭少轩轻松含笑的脸,明白他心里的大石头已经落了地,不由也很是欣喜,于是笑道:“今儿中午这顿饭,就由我下厨吧,干妈和杨叔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呢。”
杨震飞闻言微微一怔,看了谭少轩一眼,谭少轩薄唇微扬笑道:“杉儿的厨艺还是颇拿得出来的,杨叔不要担心难吃,一定可以让您吃饱……”
顾横眉闻言睨了他一眼笑起来:“你担心你杨叔担心吃不饱?二少净歪曲你杨叔的想法,我们啊是心疼,大家小姐、少帅夫人竟然亲自下厨,这餐饭啊价值不菲!”
谭少轩看了骆羽杉一眼挑眉一笑:“我明白了,姨娘的意思是说,不能偏劳您干闺女,我也得帮忙,是不是?杉儿,来来来,我和你一起去……”说着便伸手过来拿鱼篓。
骆羽杉笑着瞅了他一眼:“纨绔二少,越帮越忙,我可不敢动用你的大驾,您啊,还是在这儿陪着杨叔和干妈,找瓶好酒准备着是正经。”
顾横眉和杨震飞都是一笑,谭少轩摊摊手笑道:“姨娘,不是我不帮忙,您干闺女看不上我,再说夫人的话我不敢不听,只好老老实实在这陪着杨叔了……”众人都笑起来,骆羽杉“啐”了他一口,招呼亚玉等几个丫头帮忙拿了东西放去厨房,自己走到楼上换衫。
不想,谭少轩跟了上来。伸手就把骆羽杉搂在了怀里,大嘴瞬间就亲了下来:“杉儿,你真是福星……”
“你怎么上来了?”骆羽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便也随他抱了,等他餍足放开,骆羽杉一边细细平复着呼吸,一边笑着问道:“二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今天笑得似乎特别好看了些呢。”
谭少轩闻言一瞪眼,挑了挑眉撇了撇嘴:“我平日笑得不好看吗?”
“平日?”骆羽杉假作思考了一下,笑道:“平日二少的笑要么皮笑肉不笑,要么嬉皮笑脸,要么傻不拉唧的笑,要么……”
正说着,谭少轩的手已经伸到了腋下:“坏丫头,竟然这样诋毁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骆羽杉笑着左躲右闪,实在避不过去,无奈只好软语求饶,谭少轩低声闷笑,把脸一低:“好,亲亲我,亲的我满意,就绕了你!”
“你!”骆羽杉羞窘,看他的五指山哈着气又要伸出来,不得不忍住脸红轻轻亲到谭少轩脸上,谭少轩瞅了她一眼:“小气!”
说完,径自搂住骆羽杉的腰身,又是一场热吻,骆羽杉急忙拉住他:“我还要下去做饭呢,第一次请人吃饭,不会让客人饿肚子吧?”
谭少轩一笑放手,骆羽杉看换了衣服,谭少轩道:“这餐饭,我心里痛快!杉儿,你知不知道,从此后,兄弟同心风雨同舟?内已定,外当安,很快,我就让小鬼子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又要打仗?骆羽杉微微一怔。
谭少轩看着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光洁的额:“杨叔已经明确表示,他准备做周公,做贤相,军政府将集中力量,一致对外!最近小鬼子鼓动了几个小军阀,准备闹事,这场仗不打,他们总是认为军政府好欺,以暴易暴有时还是必要的!打了这一仗,南方才有可能安稳一段时间,否则,总是防着他们蠢蠢欲动,更累。”
骆羽杉自然明白,她点点头,用力抱了谭少轩两下,旋即转身下楼,自己别的帮不上他,就在后面做好他背后的女人吧。
中午的一餐饭,吃得杨震飞和顾横眉大为赞赏。他们想不到骆羽杉的厨艺是真的不错。
鱼最好的肉做了有名的“捞鱼生”,切成极薄近乎透明的薄片,以各种佐料相配了生食,味道鲜甜而爽口;野山菌烩鲩丝非常清淡,以菌类搭配,鱼肉中渗透了菌类特有的清香,口感细腻;鱼腩以姜葱及豉汁清蒸,原汁原味,鱼肉的香嫩爽滑被衬托得淋漓尽致;椒盐鱼骨内嫩外脆,油香四溢,满口香、爽、脆,让人欲罢不能。
谭少轩和杨震飞兴致很高,连顾横眉也拉着骆羽杉喝了些葡萄酒,所以分手之时,骆羽杉已经有些薄醺。
看她扶了桌子站着,顾横眉细细嘱咐谭少轩:“我和你杨叔还要在山上住一日,你也不要急着回去,等羽杉醒了酒再走。江上风大,小心冻到她。”
谭少轩自是满口答应,揽了骆羽杉送了两人出去,四人分手。
随即揽了骆羽杉上楼歇息,吩咐下去晚一点回凌州,夏汉声答应着,自去安排。
看着骆羽杉沉睡的丽颜,谭少轩真想和她在山上多住几日。从嫁给自己,杉儿要做的事不仅多而且琐碎,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问题,不同的挑战,而她却没有抱怨过一声,总是默默地做好一切……杉儿,此生有你,我谭少轩何其幸运!
古语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虽然有些夸张,但是目前国内外的形势之瞬息万变却是肯定的,所以谭少轩不敢在山上停留太久,骆羽杉稍做休息,二人便原路返回凌州。
虽然顾成钧在巴黎和会上的演讲取得了巨大成功,但是巴黎和会的实质是大国分赃会议。早在中国参战前,英、法已经与日本达成了私下协议,支持日本对山东的要求。中国问题只是列强之间讨价还价的筹码。于是,列强为了各自的利益决定牺牲中国。此后,顾成钧虽然多次向和会提出收回山东的意愿,并做出色发言,但是,巴黎和会美、英、法三国代表约见出席和会的中国代表,把最高会议决定方案通知中国,决定在对德和约中将山东问题从中国问题中单独列出,这就是即有名的《凡尔赛和约》第一百五十六至一百五十八款,批准由日本接管德国在山东的所有特权。
“至此,中国代表团在山东问题上的交涉完全失败,我们在巴黎和会上艰苦卓绝的努力付诸东流。”谢广珊写道:“中国被他们无情地抛弃了。被中国人认为是‘大好人’的威尔逊也只是耸耸肩表示了他的无能为力。中国被欺骗了,中国的外交失败了。”
“顾成均部长同样表示了他对巴黎和会的失望和愤怒,他没有料到结果竟是如此的悲惨。他四处奔走,希望能够为中国争取哪怕是一丝颜面,但是结果同样令他失望——留给中国代表团的唯一选择就只有签或者拒签。”谢广珊坐在窗前,看着巴黎茫茫的夜色,蹙起眉头,手里的笔有些颤抖。
“顾部长对这一强盗行为表示抗议。他明白山东问题已经难以挽回,中国只能改变策略,力争申明保留后签字,即对条约有关山东问题的声明持保留立场。但是,美国、法国等列强明确反对中国对和约申明保留后签字。为此,顾部长起草了一份措辞强硬的声明递交新闻界,抗议对中国的不公正待遇。”那份声明就在自己手边,谢广珊拿在手上,脸色沉重。
她明显地消瘦了,这段日子以来,初次上阵就面临了巴黎和会这样国际性外交事件的谢广珊,性情变得安稳沉静了许多。她觉得这段日子,家国的概念,在她心里从来没有那样过的鲜明和沉重,她也终于理解了顾成均的所思所想,对这个英俊的男子心里有了从来没有过的理解和敬佩:“这几天,顾部长率领代表团除了抗议之外,连续会晤了各国代表,试图找到最终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且又进行了多次成功的演讲,得到许多国家的同情。但是,列强交易已做,逼迫中国代表全面接受和会的安排。”
“我们面临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是签字。在英、法、美等大国控制的和会上,山东问题已无法挽回。第二个选择是拒签。顾部长说:日本志在侵略,不可不留意,山东形势关乎全国,较东三省利害尤巨。不签字则全国注意日本,民气一振,签字则国内将自相纷扰。这是中国外交史上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中国代表团集体缺席巴黎和会,在保留不成的情况下,拒绝签署对德和约。顾部长已经代表代表团致电南北两地政府,汇报拒签之详情。”
拒签,打破了中国在与列强交涉中“始争终让”的惯例。在中国需要她的外交官为主权挺身而出的时刻,顾成钧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历史的重任,他的爱国行动,他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他不计自身得失,以国家民族为重的崇高精神,令谢广珊为之震撼为之潸然泪下。原来,天下间的男子,并不一定都如谭少轩,才令人敬爱,在外交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顾成均也是优秀的战士,不屈的勇士!
顾成均凭借高超的外交技能、渊博的学识,精心准备在和会上的每一次发言,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为中国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同情和支持。在和会的最后阶段,面临严峻的局势,顾成钧没有退缩,毅然决然地承担起了历史的重任,维护了国家的尊严,为中国外交写下了绚丽的一笔。
不知不觉中泪水遮住了视线,谢广珊擦掉眼泪继续写道:“当和会的闭幕典礼,在胜利者的欢呼声中召开的时候,为中国全权代表预留的两把座椅上空无一人。列强们是愕然抑或毫不在意,这些对于中国而言都没有什么意义了。诚如顾部长所言,这一天将被视为悲惨的日子,留存于中国的历史上。”
中国历史上悲惨的日子或许太多,这一天也很可能被后人轻易地遗忘。但是顾成钧,这位年轻的中国外交官在巴黎和会上的精彩表现,却已经深深地记录在了中国历史,甚至世界历史上!
顾成均,以及他的坚强、勇敢、才华和尊严,也深深刻录在了谢广珊年轻的心灵上,刻得那样重,那样深……
这一天,无疑是二十世纪中国人的大时刻之一。在这个时刻最激烈的时间点,和会闭幕典礼进行之时,顾成均乘坐的汽车正经过巴黎街头。关于那一天他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
“汽车缓缓行驶在黎明的晨曦中,我觉得一切都是那样黯淡——那天色,那树影,那沉寂的街道。我想,这一天必将被视为一个悲惨的日子,留存于中国历史上。同时,我暗自想象着和会闭幕典礼的盛况,想象着当出席和会的代表们看到为中国全权代表留着的两把座椅上一直空荡无人时,将会怎样地惊异、激动。这对我、对代表团全体、对中国都是一个难忘的日子。中国的缺席必将使和会,使法国外交界,甚至使整个世界为之愕然,即使不是为之震动的话。”
虽然巴黎和会是中国被列强欺凌的又一次见证,但是,这次拒签在中国外交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中国第一次坚决地对列强说“不”。这也是中国外交胜利的起点,从此以后,中国将一步步夺回丧失的主权!
当谭少轩和骆羽杉回到凌州,发现城里的气氛已经有些改变;等回到大帅府,谭少轩第一时间知道了巴黎和会的情况,也明白了城里的异常来自何处。四目相对,双手交握,谭少轩和骆羽杉明白,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没有人心里会是轻松的。
中国在巴黎和会山东问题上交涉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回国内,北京学生率先走上街头,抗议列强的强盗行径,引发了声势浩大的“五四运动”。
和会上交涉失败的消息,迅速激起了国内民众的群情激愤。示威游行的人群要求“外争主权,内惩国贼”,在巴黎的中国代表团收到了国内团体的大量来电,北方军政府批准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辞职”,接着内阁总辞职,魏世光代理总理。
中国巴黎和会代表团正式向国内及世界发表声明:巴黎和会是一次媾和会议,对于解决山东问题没有予中国以公道,中国无牺牲其正义公道爱国之义务,故中国不能签字……”接着南北方军政府相继发出政府令,解释巴黎和会不签字的原因,虽然因为政治上的原因没有正面谴责列强,但对国人的愤慨表示理解,唯北方军政府政府令有强调重视“友邦之亲善”一句。
“抵制日货!”这是社会各界首先发出的声音,也是一下子在神州各地展开的共同行动。既是愤怒的宣泄,也是一种姿态的表示,更有很多人认为抵制日货,制裁日本,能够起到打击日本经济、削弱日本军事力量的作用。
当愤怒把民族情绪点燃之后,主动也好,被动也好,有作用也好,无作用也好,实际上已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样令人愤慨的时刻,每个人都需要、也必须以各种方式表明其立场和态度。于是,抵制日货的浪潮,顿时席卷中国乃至世界有华人所在的各地,“抵制日货”浪潮成了报道中国局势的背景之一。
骆羽杉拿着报纸,皱紧眉头看着上面的报道:在凌州,那些敢偷偷摸摸卖日货的店主,受到由“反日协会”自己任命的中国“警察”的严厉惩罚,哭哭啼啼地被关进临时设立的监狱;
这些不爱国的商人吓得说不出话,跪在“反日协会”审判者面前不停地磕头求饶。“审判员”处以罚款,惩罚他们卖日货的罪行,“罚金”高达五千银元。凡是被处以罚款而称无力支付的店主,就被押进“反日协会”的监狱,让他们在里面挨饿。这种怪异的审判,以各种方式出现,公然违法的行为却在各地得到中国公众舆论的支持——人类四分之一民众的舆论支持。
成千上万的城市与乡镇,爱国者汇成了一个整体,发出如下神圣的誓言:对着我们的祖国,对着我们祖先的陵墓,我们发出庄严宣誓,只要我们活着,就永不使用日货。如果违反誓言,老天可以惩罚我们,别人可以处死我们!
英文报纸上也刊载着全世界的唐人街纷纷抵制日货。
加拿大安大略省温莎的白人,吃惊地看到四百名加拿大华人采取波士顿“茶叶党”同样的举动,集中价值六千美元的日本茶叶、丝绸和海鲜,浇上汽油,由温莎德高望重的华人领袖发表鄙视日本的演讲,然后点燃柴堆;太平洋之岸,美国航运公司高兴地看到日本公司不得不取消了中日航班,而自己则多了生意机会。
英文《时代》报道,提供了更生动的画面和细节:
慷慨激昂的积极分子在严厉斥责,被处罚、被关押的商人们在无奈地哀求;大批人们在神圣宣誓……这些发自民间的声音,与南方军政府政府无声的支持、日本公使馆发来的电函,指责政府姑息、谭少轩紧张调集军队的步伐和无数个不能安眠的夜晚,混合在一起,渲染出了这一年夏季中国的悲情和激愤。
“我认为,民众的愤怒是必然的。”谭少轶来拜访,交给骆羽杉一本《中国近时外交史》:“这是最近几个书店联合出版的一些与日本有关的书籍。这本《日本并吞满蒙论》由日本细野繁胜撰述,我们翻译出版这样一本鼓吹日本应该占领满洲和蒙古的书,是想借此向国人发出警示。”
骆羽杉请谭少轶坐下,青儿端上茶水,骆羽杉打开了书来。
“日本人野心大暴露”――这是该书广告的标题。上面写道:
“著者的意思:中国并非国家,乃是万恶所归的下贱劣种。所以本书的结论,对全中国应归列国共管,满蒙则应归日本占领。但是它怕列国妒忌,于是假借满蒙对列国开放之名以售其奸。按照历年日政府声明满蒙欢迎外资,及最近田康庄在美所宣传,更足证明著者所云,非一人之见解,实为日本之国策。
我素视和平如生命,目战争为罪恶的中国民众啊,对于野心蓬勃的日本,不可不加紧抵御;对于暴露其野心之本书,尤不可不深切注意。”
骆羽杉明白,在这样的时刻,军政府和谭少轩被推到了漩涡中心,是必然的。必须要有所行动以安抚愤怒中的民众,但是又不能有主动挑起战争之嫌,这是摆在谭少轩面前的难题。
情绪激烈的爱国学生,甚至已经组建“学生军”,准备抗日,几千名学生在凌州聚会,发誓要请愿,直到政府采取具体行动来维护“国家的名誉”。
在美国,赞助燕京大学的费城人,收到燕京大学校委会主任的电报,据称,他的中国学生继续在上课,没有参加别的学校由中国学生举行的示威活动。费城人听到这一消息松了一口气。
这些情形都一直在继续,面对这些,南方军政府该怎么办,谭少轩又该怎么办?
谭少轩已经接连几夜回来的很晚,骆羽杉一直在灯下看书读报,那些国内外的消息她和已经组建起来的秘书组必须尽快、及时地传递到谭少轩和谭嗣庆等政府领导人面前。
谭少轩走进来,打开了书房的门,倚在门上看着她,脸上是深深的疲倦和淡淡的笑容。骆羽杉站起身,迎着他走过去,温柔一笑:“回来了。”说着拉了他的手坐到沙发上,递上一杯热茶,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抱住了谭少轩。
谭少轩抬手轻抚着她的长发,薄唇扬起,笑了笑:“我没事,你不必担心,今天事情太多,不过军队已经到了预定位置,一切都还顺利。”
骆羽杉点点头,轻声道:“既然顺利,就不要再操心,回家了就好好休息。”
谭少轩叹了口气,继而微微一笑,喝完茶递了杯子给骆羽杉,忽然想到什么,对骆羽杉说道:“我倒是担心,代表团回来后,可能面临左右为难、如履薄冰之境。杉园旁边那栋别墅,你派人收拾一下,等顾成均和谢广珊他们回来,可能有人会用的上。”
他的话令骆羽杉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在民众的愤怒面前,最尴尬的应该是这些外交官。民众觉得被欺骗被侮辱,但外交官却又必须运用外交手段,向各国民众甚至包括日本的民众,陈述和会发生的一切,提出中国的抗议;希望能得到国际社会和民众的同情。但是,他们面对的,却是咄咄逼人、随心所欲、根本不把国际社会放在眼里的日本;面对的是列强各有利益考虑、各有心思盘算的混乱局面。
而且,他们倚仗的,却是一个内乱频仍的国家。在这样的情形下,外交官们有他们的苦衷与尴尬,要与民众真正有所沟通,何其不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