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放着现成留洋回来的大医生竟然没有想到。”四姨娘手上的帕子捂着嘴笑起来,“快去吧,姐姐她感觉很不舒服呢。”
谭永宁没有再说什么,骆羽杉便也笑了笑,二人径直走进小客厅,四姨娘便也转身去了。
二夫人正坐在沙发上喝水,神情有些萎靡,见了二人笑着打了招呼,谭永宁坐到她身边拉了她的手:“娘,你感觉怎么样?”
“哦,没什么大事,可能是受了点风寒吧。”二姨娘拍了拍谭永宁的手,安慰的说道。
“姨娘是哪里不舒服?”骆羽杉微笑着问道。
“您都不记得二嫂是学医的,好好跟二嫂说说。”谭永宁握住娘的手,接过水杯放到茶几上。
“哦,是啊,我确是忘了,二少夫人可是英伦回来的呢。”二姨娘歉意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从昨晚就觉得怕冷,关节也有些痛,摸上去有点发烧,却没有汗。也不知道是不是感了风寒受了凉。”
骆羽杉走过来,把了把脉,看了看口舌,让人拿来听诊器听了肺和呼吸,笑笑道:“姨娘是感冒了,我看还是不要用西药,就取两副中药好不好?”
谭永宁闻言一愣:“二嫂在伦敦是学……西医的吧?怎么,还主张用中药?”
骆羽杉看到二姨娘同样不解地看着自己,笑着说道:“我是学西医的,但是我不排斥中医。所谓西医治标,中医治本,西医是片面医学,中医是全面医学。它们有各自的长处和缺点,但并不矛盾。若是外伤,当然是西医为主,姨娘只是感冒,调理一下就好了,西药的副作用比较大些。”
谭永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边拿了纸看骆羽杉写了麻黄5克、桂枝10克、杏仁5克、炙甘草10克,后面是每付药加水三碗以大火煮成一碗,空腹服用等字样,一边喊了人去取药,一边有些迷惑地问道:“二嫂,现在政府都大力推行西洋医学,根本不将传统的中医看在眼里。前几年北方军政府已经以中西医‘致难兼采‘为由,在新颁布的学制及各类学校条例中,只提倡医学专门学校(西医)根本不涉及中医,完全把中医药排斥在医学教育系统之外。这就是所谓的’教育系统漏列中医案’。怎么二嫂反而这样提倡中医药?”
骆羽杉闻言微怔,还有这么回事?自己一直在国外,想不到竟然政府对民族医药还有这样不可思议、不可理喻的排斥?
“竟有这样的事?”她手里的笔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转头问谭永宁道。
“是啊。北方政府教育总长汪大燮公开提出废除中医药。接见京师医学会代表要求将中医列入医学教育系统时,毫不掩饰说:‘余决意今后废去中医,不用中药。所请立案一节,难以照准。’接着,江西当局颁布取缔中医章程32条,随后,教育部公布了‘大学规程’、‘医学专门学校规程’等,仍摒中医于政府教育体系之外,现在对政府的这项决策,正议论纷纷,各处还组织了请愿团抗议政府弃中扬西的政策,闹得正热闹呢。”谭永宁近来正做社会研究课题,所以说起来这桩公案竟也详细清楚。听得骆羽杉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那南方政府在这件事上是什么意思?”骆羽杉默默想了一会抬头问道。
“这边暂时还没有公开提出废止,但是教育部副总长余西岫是留学日本学西医回来的,听说是废止中医派的代表人物。听说一向攻击贬低中医学,把中医等同于巫术,甚至直指‘杀人祸首’,欲废止清除而后快。他提出的对中医的处置办法是‘废医存药’。”谭永宁看到骆羽杉的眉头似乎越皱越紧,有些担心地停下了话题。二嫂对此事似乎很是关注?
“这些人太过偏颇,中医药在中国存在了几千年,自有她存在的道理,事实也证明中医药是很有民族特色、可以治病救人的,怎么能这样武断?其实中西医结合,疗效是最好的,对人类健康也是大有益处的,我在伦敦大学的研究课题就是这个呢。”骆羽杉很少在人前有波澜的神情微微有些激动。
“二嫂不妨把这些建议告诉二哥啊,他对这件事应该有影响的。”谭永宁有点意外的听完她的话,看她神情认真,于是提出建议道。
谭少轩?骆羽杉微微一怔,这家伙对这事也有影响?自己从来没当谭老二是个人物,想不到处处都有他的份儿呢。
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谭永宁的建议,而是转移了话题道:“服了药,若是明天中午时,姨娘觉得肚子饿,便是感冒好了,如果仍然没有胃口,那就再喝一剂。”
二姨娘笑着答应,旁边丫头端来煎好的一小碗药汤,二姨娘喝了,谭永宁服侍着上床休息,二人才慢慢走了出来。
看着骆羽杉微蹙的眉头,谭永宁想到刚才自己说起二哥时,她不自在的神态,心里淡淡轻叹。这四小姐还是对二哥心有芥蒂,没有放开心怀。二哥,你强要了人家,想要郎情妾意还有的官司要打呢。
走到花圃分叉路口,谭永宁拉了骆羽杉嘻嘻笑着说道:“云裳准备开业了,第一批新裳已经做出来,昨天送过来时二嫂不在,所以全部放在我和大姐那里了。总调度四嫂有令,从现在起,府里的小姐、少夫人全部穿着云裳的新衣,做广告!二嫂,您这个最上等的衣服架子请来试衣吧?”
骆羽杉笑着瞥了谭永宁一眼,便也随她去了。
云裳的设计有谭永宜出马,果真不同凡响。骆羽杉见那些新裳有的典雅大方、有的雍容华贵、有的活泼浪漫,不仅设计不俗,做工上乘,而且很多面料是进口的高档货,便知道云裳必定会领凌州时装之潮流。
在两姐妹的怂恿和不依不饶之下,无奈只好每种各选了几套,令丫环送回了居处。
“二嫂,看你每天穿着的都很素淡,那些新裳可是任务,不能不穿的啊。”谭永宁送了她下楼,一边拉住骆羽杉的手嘱咐了又嘱咐。
骆羽杉有些好笑地看着谭永宁的认真,连声答应着:“好好好,我一定穿行了吧?”
谭永宁笑笑,作个鬼脸目送骆羽杉离去。也实在不能怪二哥那个风流浪子做了情圣和土匪,这个骆家四小姐实在是秀外慧中的人物,且又谦逊知礼为人厚道,着实难得。
回到楼上,见亚玉正对着沙发上一堆华裳看的目瞪口呆,见骆羽杉进来忙笑着问道:“四小姐,这是姑爷送的?”
骆羽杉斜了她一眼:“乱说!这是新开的时装公司的新裳,要求你家小姐做活广告呢。”
亚玉听说也不由笑起来:“四小姐还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哪件都好看,依我说,四小姐也真该穿一些颜色靓丽的华服了,您看大帅府里哪位小姐、少夫人不是盛装?就四姨娘还穿的比您鲜艳呢。”
“死丫头,管得真多,我……”我还是学生呢,这句总是习惯拿来应付奶奶和大嫂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是啊,事易时移,今天的自己已经是没了翅膀的金丝雀,哪里还是抱着大叠资料匆匆去往实验室的学生?
见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有些凝滞,亚玉明白四小姐肯定又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便也不敢再说笑,只是拿了衣服请骆羽杉看,一件一件把它们挂到衣橱中去。
骆羽杉没有了精神,拿了本书,默默地窝在沙发上看着。
阳光从垂了流苏的床帘角落跳进来,在地毯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室内一片静谧,只有自鸣钟滴答滴答的轻响。
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等听到声音醒来,便看到竟是谭永宜坐在一旁低头翻着一本杂志。
骆羽杉忙笑着起身打招呼:“大姐,来了也不叫醒我。”
谭永宜看了她一眼,只见骆羽杉如春睡方醒的海棠般,脸颊红扑扑地,一双明眸微带着酣睡初醒的迷离,羽睫上下扇动,脸颊边梨涡浅浅,当真芙蓉如面,清纯里隐隐一抹妩媚风情,极为动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