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全部穴位都扎住了,钟勉才放松下来。此时,他眼前是两条玉臂,阳光把手臂照成暖黄色,肌肤边缘,还莹润透光。只有视线与手臂平衡,才能看见的细小绒毛在阳光下颤动。
钟勉突然想起曾祖送他的长生玉,那是一块雕刻松鹤延年的羊脂白玉,握在手中,触手生温。
何谓温润如玉?
钟勉偏头,不去想这些,视线低垂,不说话了。
迟生却以为他在看铜盆,安慰道:“别担心,也不全都是我的血,她们换得勤,一口血下去,整盆水都污了。这一趟趟一盆盆端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把全身血都吐干净了。”
“不好笑,别说了,不吉利。”钟勉拿帕子给她擦嘴,虽然也没什么可擦的。
“好吧,都让钟小仙翁堵嘴了,我还说什么。”迟生精气神又回来了,“针灸真有效,果然不想吐了。”
“只是应急,关键还在平时,不能……”
“不能贪凉,不能暴饮暴食。我知道了,信女受教训了,钟菩萨就放我一马吧。”迟生双手不能动,低头垂目做虔诚状。“针灸人人都会,可谁也不像小钟大夫这么艺术精湛,妙手回春啊。”
钟勉不自在别过头去,“拍马屁也没用。”
“真没用?”迟生叫苦:“我刚看了药方,居然加了三钱黄连,医官是不是在报复我?这大夏天的,喝了苦药,整个嘴巴都是苦的,还吃得下饭吗?我会饿瘦的。夏日不能因天气热没胃口就不吃饭,还是你教我的呢。现在喝苦药就没胃口,想吃饭就不能加黄连。”
钟勉哭笑不得:“只有这时候你才记得我说的话。”
“钟小大夫,小钟大夫,钟小仙翁,求你大发慈悲,高抬贵手,饶我一命。黄连不能改成甘草吗?乌梅也行啊?”
“你在熬酸梅汤吗?你再说下去,我就横跨道佛两家了。”钟勉恐吓道,“不许动,要拔针了。到时候针歪在肉里,划开口子才取得出来。”
“勉哥!你大人有大量,帮我一回,真的,我现在想起黄连的味道,酸水又要涌上来了。要不你还是不要拔针了,我又想吐了。”
钟勉铁石心肠,“才夸过我医术好,这么好的医术,还治不好你这急症?行了,安心躺着,我去看看剩下的酸梅汤和绿豆汤,以防万一。”
钟勉毫不留情转身就走,迟生只能躺在床上唉声叹气,闭目养神。
仿佛刚闭上眼睛,春生就风风火火冲进来了,一捋头发散下来,胸前、颈肩都被汗浸透了。春生手里还倒提着马鞭,抓着她上上下下打量。
“阿姐,硌疼我了。”迟生小声提醒。
春生把马鞭在空中挥得呼呼响,“疼死你才好!不长记性!我走的时候不是让人把酸梅汤收了吗?你倒是聪明,又从厨房顺了来,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这么能干,怎么不知道自己身子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