螽斯则百堂内,邵勋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他一直觉得瘟疫这种说法太笼统了,从医学角度而言,流行病总有具体名称吧?
他不太懂医学,绞尽脑汁,也只在纸上写下了天、霍乱、鼠疫、疟疾、伤寒、血吸虫病、结核病等流行病名——他没有写上流感,因为这玩意什么时候出现不太清楚,但大流行真的很晚了,一战才是流感的“高光期”。
写完这些疾病后,他划掉了天,因为病症不符。
血吸虫病划掉了,地区不对,病症也不符。
疟疾划掉了,因为没出现打摆子的现象。
结核病也不像。
最后又划掉了霍乱,因为没有大规模腹泻。
那么就只剩下鼠疫和伤寒了,或许还有其他,但他实在想不起来。
至于伤寒,似乎也有腹泻症状,他不太确定,而且他让人尽量喝热水——这在此时其实并不容易,因为柴禾是要成本的,烧水也要费时费力,你下达命令是一回事,实际执行则是另一回事,穿越者一个人也没办法。
邵勋最后在鼠疫上面圈了圈,面色凝重。
草他大爷,不会真是这个吧?但他却不知道鼠疫的具体症状——这病在明末时大流行,其时也被称为“瘟疫”,不过医学发展到那会,已经有所进步,瘟疫也有了细分,鼠疫被称为“疙瘩瘟”,因为患者皮肤隆起,“呕血死”。
邵勋研究了半天,毫无头绪,最后只能抓住最根本的东西,传染病防治三要素: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
其实,他之前下达了一系列命令,都是基于这三要素来的。
只不过真搞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病,只能让掩埋尸体(火化做不到)、消灭鼠蜱蚤等。
至于隔离染疫者,减少接触,都是为了防控疫情。
另外,官府也采买了不少医药发放,有没有用不知道,数量也是严重不足的,因为这年头有病不治的人占大多数,草药“产能”只够富裕人群消费。
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至少,他治下的官僚机器还算是有活力的,他有信心比原历史上少死人。
呃,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是邵勋认为最重要的是,但对此时社会上绝大多数精英来说,最重要的则是——
《请施仁政疏》,作者庾琛,内容:“……水旱害人,疾疫相继,盖教化未感于生灵,精诚未通于天地……当偃武止戈,蠲免粮帛……”
庾琛之外,太保潘滔请雪冤狱。
左军司王衍认为国中“人事失宜”,应“检视过失”、“虚心纳谏”。
尚书令裴邈引用《左传》中的“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ying)之”,认为应“祭祀神灵”,举办规模浩大的傩礼来驱逐鬼邪。
最后一条让邵勋差点爆粗口,直接驳回了。
随后,他又突然想到,驳得了裴邈,驳得全天下之人吗?
裴邈为何这么说?因为天下很多人就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认为这是对的。
这就是时代风气、社会背景、全体百姓的三观,你想一个人来改变这些?
人力有时穷,或许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正确的决策,尽可能挽救更多的人,从一点点细微之处改变,就已经不错了。
“来人。”邵勋喊道。
殿中令史吴离、侍中羊曼从隔间走了进来,行礼道:“大王请吩咐。”
“给丞相传令,将太常、少府医官析出,并置太医署。”邵勋说道:“太医署首要之务,乃编纂《风土病》一书。”
“何为《风土病》?”羊曼问道。
“天下诸州分列,每一州多发之病,谓之当地风土病(地方性流行病)。”邵勋说道:“疾疫势歇之后,令太医署至各处刺访,详细载录风土病高发时节、病症以及防治之法。每一种病都要列个病名,我不想看到‘瘴疠’、‘瘟疫’这种不清不楚的统称,给我细一点。罗列较多且确证无误者,吾不吝金帛、官爵赏赐。”
羊曼一听,愣住了。
这种书需要集天下之力编纂,只有君王才有这种能力推动。
可一旦编成,将是不得了的鸿篇巨著,对天下的影响极为深远。
编完之后,一郡发一本,从此以后,地方官员们可参照此书,判断时疫到底是什么病,做到对症防治——即便治不了,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防——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来。
此举不知道可挽救多少人的命。
羊曼深施一礼,道:“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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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