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尽管如此,我们一定都在某个地方、被什麽人,不知不觉需要着的。~
每个星期三,早上七点五十五分左右,我会走进一栋非常高级的公寓大楼,听说里头有健身房、撞球室、游泳池。向管理员拿802号房的房门卡,管理员是一位每天身着黑se西装的六十岁老先生,气质斯文和蔼,简单道早是我们每次见面的习惯。
搭电梯来到八楼,将磁卡靠近门把,「哔」,接着响起金属锁条俐落的开启声。
门开,站在玄关,快速浏览屋内,啊……今天还是一样凌乱。
这麽高级的公寓不是我住的地方,我是来打扫的。
扫客厅、整理卧房、清厨房和厕所、倒垃圾,有时出现没洗的餐具,也会顺手洗乾净、擦乾、归位,就是这一类的工作。
洋芋片的空袋,扔的人当时不管有没有丢准,就这样让它遗落在垃圾筒旁;客厅的玻璃茶几上铺了一滩洒出来的啤酒,有两瓶空罐还搁在上头……不对,有一罐还没喝完。
因为是果汁啤酒,所以引来一路壮观的蚂蚁。
「好歹也拿去倒掉吧!」
我拎着它们来到厨房水槽,途中还有两只蚂蚁趁机爬到我手背上。
今天的厨房更是高难度!装过食物的盘子全往水槽里扔,包括厨余一起,有三片披萨、两个大碗那麽多的卤味、还有积了将近一个礼拜的食物残渣全卡在流理台的洞口网袋。
「至少一个礼拜前的份可以先丢吧!」
再去浴室巡视,我傻眼了一下,这个不骂脏话不行了!马桶座和地板都有呕吐物,还很sh润,大概是新鲜的,可是……
「这麽会发臭的东西是不会先清掉喔!」
最後是卧房,除了乱丢的衣服之外,这里大概是最乾净的圣地,那个人对於每天就寝的地方似乎保有一定的整洁度。
穿上围裙,戴上胶质手套,将长发束成低马尾,八点开始打扫。如果天气好,我会先把棉被拿到yan台晒,冬天晚上盖上被子的时候,如果能够闻到白天yan光的香气,一定会感到很幸福。这里的坪数虽大,单身汉住的地方好清理,差不多中午前就可以收工,再把晒得暖烘烘的棉被收进来,然後下午到学校上课。
我是大二的企管系学生,跟一般的大学生没什麽两样,接了两份打工的工作,一份是铁板烧店的小妹,另一份就是打扫了。
通常大学生不会找上清扫这种工作,那很容易跟欧巴桑形象联想在一起,而且太费劳力的工作并不受到nv生青睐。我是让房东太太介绍过去的,一个礼拜只需要帮一位客户打扫半天,这样的兼差时间和薪水正好适合我,说到薪水,我的雇主可是付得相当爽快啊!一开口就喊价半天一千元,让其他的打扫阿姨真是羡慕我到极点!
「就她好了,年轻力壮的好。」
才被清洁公司任用,刚上门的雇主看见我,就这样被钦点,虽然我不懂打扫和年轻力壮有什麽密切关系。
我的雇主是一位大学教授,她为她那念大学、独居在外的儿子设想周到,说男生不会打扫、课业重也没那个美国时间。
随便啦!就当你宠儿子。那是人家的家务事,我只负责打扫领钱,每个礼拜一次,这样做了三个月之久,没有一次在这里见过雇主的大学生儿子,打扫的日子他不会在家。
我停下洗碗的手,歪头想想,其实还是碰过面的。有一次早上刚进门,就发现微启的卧室房门另一头有陌生人影。
当下虽然乱了分寸,但很快就决定要安静完成我的工作。
在不发出脚步声的缓慢行进中,透过那十五分公分的门缝,窥见一个趴在床上的男生,身穿白set恤,在双人床上头脚颠倒地熟睡着,挂在床沿的手臂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半轮廓,乾净清秀,手脚修长。
原以为八点到十二点是我的私人空间,不料屋主居然在,有点紧张。
我尽量以最小的音量打扫其他地方,一面头痛如果他继续睡下去,等等那间卧房我是进去扫还不扫啊?
当我把厨房清得差不多,正在打包垃圾袋,听见玄关的钥匙声响,回头,捕捉到负着背包离去的背影。已经换下当作睡衣的白t恤,改穿靛se毛衣和牛仔k,门口逆光的姿态真好看。
连招呼也没打,那扇门便关上。他的确没有跟一个清洁工对话的必要,我也不希望他留下,乱尴尬的。走到玄关,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离开,不意瞥见鞋柜上放着一千元纸钞。
不需会面、不用言语,一日的薪水就是我们唯一的交集。也许他是路上曾经擦肩而过的谁,就这样一直保持神秘感好像也不错。
「不过,那个时候真应该顺便念他一下的啊……」叹口气,我把瓷盘上的泡沫冲得一乾二净。
照这生活习惯来看,他的确是公子哥、富二代那一类的人没错,什麽都不自己动手,就连盆栽也懒得浇水是吧!
卧室是最後的整理区域,那里有书柜、衣柜、书桌、电脑、哑铃和吉他,十分男x化的房间。
窗前有盆绿se植物,】
~尽管如此,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与愿违中,失望,或者,被感动。~
落水事件後,我成为学校茶余饭後的话题一阵子,很快又回到没没无闻的程瑞瑞。其实暗自猜测过,老四会不会来找我算帐,但我想太多了,他们是天上的星星,对於地上一根小草根本不屑一顾。
我还是那个铁板烧小妹、802号房的清洁工、未来的面店老板娘。
走进802号房,有一块没吃完的三明治被冷落在客厅桌上,我放下装有清洁工具的大包包走过去,拎起三明治,上头几十只的蚂蚁鸟兽散去,有几只照例往我手上爬。
这三明治不像是今天刚吃过,不晓得已经孤孤单单在桌上躺多久了。抖掉手上蚂蚁,一面洗手,一面打量堆在水槽中的三个碗公,每个碗里都留有一些泡面面条和汤汁。
三明治和泡面。
「奇怪,最近吃得很可怜呢!」
两三下把积在水槽的餐具洗乾净,顺便评估窗外yan光,虽然时y时晴,还是来晒被子吧!
走去卧室,今天卧室的窗帘居然是拉上的,以致於这房间的光线昏暗,连室温都有降低几度的错觉。
「感觉好不健康。」
嘀咕一句,走去把窗帘拉开,听见帘子「唰」一声的同时,後方也有一道小小的sheny1n。
我整个人定住!刚刚那个声音……是陌生的……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暗叫不妙!战战兢兢回头,果然有一个人躺在床上!
「对不起!」
小声道歉,匆匆低头绕过大床要出去,欸?不对。紧急煞车!
我屏息,再度转回身,视线落在床上的屋主身上,他趴睡的姿势和我从前瞥见过的如出一辙,紧绷的氛围中,我有不祥的预感。
也许,我不只在802号见过他,在其他地方也是!他该不会、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来到他的脸所面向的前方,稍稍弯下身,细看那张熟睡的面容……
窗帘被我拉开一道缝,不怎麽强烈的日光轻柔爬上他俊秀的脸。
老四!天啊!是老四!
我吓得後退,还不小心跌在地上,更祸不单行的是,客厅的电话毫不t恤地响了!
怎麽办?他会醒!
我慌张地左右张望,撞见右手边浴室,想也没想就往里面逃,一进去才从六神无主的状态中惊醒!我这不是反变成瓮中鳖吗?笨蛋!笨蛋!
幸好,老四似乎无意去接电话,他发出不耐烦的叹息,接着是翻身的声响,客厅电话叫了几声後便切换到答录机功能。
那是好听的nvx声音,有着广播主持人温润的中低音。
「老四,我是彤艾,听说你感冒,这几天都没出门,我晚上过去看你?再打电话给我。」
我在黑暗的浴室里等候五分钟之久,直到确定电话不会再响、床舖方向也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慢慢走出来,原本趴睡的老四已经改成曲着身子侧躺,正好背对我这边。
我蹑手蹑脚溜出房间,一出去便迅速将打扫用具塞回大包包,准备逃离现场。
当我冲到玄关,看见鞋柜上那一千元纸钞时,不由得停住。
今天的工作根本没做就落慌而逃,太没责任感了,亏他事先把薪水放好呢!而且,刚刚那通留言说到老四感冒,难不成是落水事件害的?
「富家子弟果真b较弱不禁风啊!」
不对,不是吐槽的时候,追根究底,他感冒的帐得算到我头上,毕竟把他拉下水的凶手是我。
复杂的罪恶感袭来,我深呼x1,下定决心,乖乖走回厨房,打算做完份内工作,这时无意间瞄到扔在垃圾筒里的泡面包装袋。
唉!怎麽更加内疚了……如果他因为感冒而足不出户,这几天大概没几餐吃得好,而冰箱里只有饮料。
挣扎片刻过後,我以飞快速度出门,买了白米、j骨和jr0u、高丽菜,做了简单的粥,炖煮的四十分钟里,边做着打扫工作,当然是以不吵醒他的音量在进行。
待在802号房的这段时间,有好多事持续在脑子打转,尽管我多麽想专注在清扫的工作上,也无法将它们一一理出头绪。
我那个想像中的乖孙子突然不见了,那个有点别扭、有点贴心的乖孙子……竟然是蛮横霸道又讨人厌的老四!而我不知不觉中为他打扫了四个月之久,想着想着,不禁沮丧起来。
并不能说因为雇主是老四,我就会随便乱扫,只是好不容易最近才和这个地方建立起归属感,却发现对方与我长期以来的想像大相径庭,美好的梦境刹那间就崩解掉。
如果他等等醒来,发现是我,肯定会直接将我解雇;但,如果我今天安全过关,以後是不是该继续这份工作?
病奄奄的老四没有作乱的力气,这回他的住处整洁许多,不用花太多时间就打扫完毕,两餐份的粥也放进电锅中保温了,啊!还有肾蕨没浇水。
虽然没能决定好未来的去留,还是暂时先将这一天当作最後一天,至少也要为跟我有特别情感的肾蕨浇浇水。
冒着老四随时可能会醒来的危险,我y着头皮走回那间有微微日光洒进来的卧室。浇完水,拿着写有「粥在电锅」的纸条走近床边,放在床头柜。
当我的手指离开那张纸条时,不知怎的,莫名意犹未尽,望向床上的老四,他睡得沉,有一张人畜无害的无邪睡脸,左脸颊靠近眼睛的位置有一颗浅小的痣,落点真好看。
若非他现在生病熟睡,我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这麽近看他吧!
老四的脸不红,呼x1也不喘,大概没发高烧,留他一个人应该没关系。
他忽然动了一下,想找什麽东似地四处0索,0到我的围裙,冷不防用力一拉!
哇!
我在心里无声大叫,两手说时迟那时快地si命撑住墙,稳住失衡的身子!
平静下来之後,睁大眼,我的脸和老四的脸仅仅相距不到五公分而已……妈呀!快碰到了、快碰到了。
他的手并没有放过我的围裙,而是将它往肩上盖,对,是「盖」的动作。这王八蛋把围裙当棉被是吗?
我腾出一只手,卖力伸向不远处的被子,将它拉到老四身上,然後用力将围裙ch0u回来!
他发出一声唉哼,没管老四到底有没有清醒,我头也不回地起身逃走!
奔出卧室,奔出802号,奔出了公寓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