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大公无私鹿夫人
半梦半醒间，莲华竟然感到有些慌张。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会有慌张的情绪。
这段时间的梦境里她一直都牵着那个人的手，而且还是那种特别亲密的十指相扣，这让她在梦里安全感十足。
直到松开的那一刻，怅然若失。
仿佛冥冥之中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巨大的落差感让她骤然苏醒过来，眼瞳里倒映出无尽的辉煌圣光，威仪俱足。
她从床上起身，柔顺的黑发如瀑布散落下来，素白精致的容颜如天人般完美无瑕，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她呼吸着初春的新鲜空气，抿紧了丰润的唇瓣，陷入了沉默。
右手空荡荡的。
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
“这次的仪式，格外的顺利……”
她轻声说道。
二百多年来她从未跟人提起过，补充神力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随着亏空的神力渐渐充盈，那种过程就像是凡人在逐步成神，而自我的人性被一点点的剥离出去。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撕裂了一样。
这是一种非常玄妙的现象，东西方正统的神话传说里都有过类似的说法，那就是人在向神逐渐靠拢的过程中要逐渐舍弃七情六欲，遵从宇宙万物的发展，契合自然生长的规律。
根据现有的科学研究表明，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就是人类无法承受超越自身极限的庞大能量灌溉，导致的一种特殊的失控现象。通俗的形容，更像是一种非比寻常的走火入魔，只不过表现出的症状并非是疯魔，而是变得冷漠无情，失去了人性。
而传统的进化者则不受困扰，那是因为他们本身的生命层次一直在进化，自身的力量始终保持在可控的范围内。
阿卡夏圣教的神圣大祭司则不同，他们最初都是普通的人类，只是因为天生就能够容纳神树的力量，因此才得以升华。
每一次的祭祀仪式对于神圣大祭司而言都是极度痛苦的折磨，唯独这次竟然感受不到什么痛苦，真是神奇。
“我父在天，愿尔名圣，尔国临格，尔旨皆成！”
伴随着虔诚的祈祷声，修道院里的仪式终于完成，从天而降的巨大光柱便消弭在了虚空里，只留下金色的光屑。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教袍，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土，便去衣帽间里换了一件黑色的露肩连衣裙，再披上一件薄纱的披肩，任由黑发散落下来，连头巾都懒得戴了，那玩意是真的丑。
忽然间，她在衣帽间里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一双未拆封的白色丝袜。
回忆瞬间涌上了脑海。
游乐园，水族馆，散落在风里的樱花瓣。
还有那两杯加了很多糖的奶茶。
以及那部《你的名字》。
“鹿不二？”
她想起来梦里的那个人是谁了。
眼神里闪过一丝嗔怒。
如今恢复了神性的她，当然不会承认那段关系，只觉得是在应付一个小家伙的胡闹而已，毕竟自己确实承了人家的情。
嗯，绝对不会。
现在的她是神圣大祭司。
大公无私。
当然不会偏爱某一个人。
绝对不会。
只见她推开门，迎面看到了自己的学生们，那双威仪具足的美眸顿时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强行读取了他们的意识。
本来还在睡觉的叶子临就觉得自己仿佛被一道雷给劈开了，春秋大梦顿时被人给扰乱，近期的记忆全部被强行抽走。
眼看着在梦里就癫痫起来。
好在他的师弟们立刻扶住了他。
没想到司一贤和褚诃也没能幸免于难。
仿佛被一刀劈开了脑门。
通常情况下的莲华是不会用这么粗暴的手段去探查别人的记忆的，但此刻她的状态似乎有点不正常，磅礴的神性里隐隐藏着一丝人性，以至于她看这群愚蠢的学生都有点不顺眼。
大量的信息随着记忆涌入了脑海。
有用的，没用的。
一大堆。
其中有这么几条让她的神色更冷。
“老师根本就不配当大祭司，说什么大爱无私，连自己都不愿意奉献出去。分明只要她把自己嫁出去，我就能得到净化暗质的方法了，到时候可以名留医学史，岂不美哉？”
“整天板着一张脸真没意思啊，一句话都不说，难道不会把自己给憋死么？像老师这种无趣的人，居然也有人喜欢？”
“老师怎么还不出来？我好想去睡觉啊，该不会是死了吧？如果死了的话也好，我就能回去睡觉了。那位姓鹿的少校也真是的，赶紧把老师给领走吧，这样我的灵魂就会得到释放！”
莲华的俏脸如罩寒霜，直到她读取到了圣山勘测行动以来的情报汇总：“龙雀死亡，龙翎成神，梅丹佐脱困……”
没想到当初海边一别，此生就已经阴阳两隔了。
作为神圣大祭司，其实莲华能够感受到那个男人逸散在世界里的能量残留，也能感知到他临死前的心情。
龙雀离开的时候是带着欣慰和满足离开的。
非常愉快的走完了人生最后的一段路。
虽然他的人生很短暂很坎坷。
但也很精彩。
如果是人性状态下，她大概会有些怅然。
但此刻只是微微颔首。
更多考虑的是，人类世界损失一大超级战力。
而龙翎的成神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虽然提前设想过圣山里藏着天大的秘密，但没想到真的能够让人类拥有神明之力，此后这个世界大概会陷入巨大的动荡里，覆水难收。
至于梅丹佐的脱困也在意料之中，天地间的光明能量也是如此的清晰，但不知道那个疯子现在藏在哪里，又有着怎样的企图。
接下来她读取了往生之地里的战况。
也了解到了临海市目前所处的危险境地。
包括那个笼罩着整个临海市的神之领域，非常棘手。
相比之下，伤亡者的名单只是一件小事了。
只是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冲动，让她仔细阅读了伤亡者的名单，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咔嚓一声。
卧室里的瓷瓶瞬间浮现出一道裂隙。
巨大的金色光芒席卷开来。
主祭们头痛欲裂，脑海响起轰的一声！
“老师，收手吧！”
他们痛苦说道：“我们错了……”
没想到，莲华却恍若未闻。
她的发丝被风吹乱，凌乱了深邃的美眸，惘然地望着窗外的飘落的樱花，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里。
记忆里的樱花似乎变得清晰了起来，仿佛能够回想起花瓣落在肌肤上的感觉，还有奶茶在嘴里流淌的甜蜜。
过山车上的跌宕起伏。
碰碰车相撞时的疯狂。
还有被阳光映照的摩天轮。
少年张扬的白发在风里飘摇。
还有漆黑的电影院，有个人自始至终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的手势跟梦里出现过的一模一样，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记忆开始闪回。
情绪开始翻涌。
四分五裂的金色光芒在她雪白的肌肤下隐现，悲伤如雾气般氤氲开来，整个祭祀殿却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威压，似乎动荡了一瞬间似的，那些苍老的信徒们纷纷跪拜。
莲华裙摆飘摇，神情恍惚。
看起来竟然有些孤独。
真奇怪。
分明只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而已。
为什么，她却觉得那么难过？
不，等等。
她骤然转过身，看向自己最小的学生。
鹿思娴是唯一没有被读取记忆的，她的力量非常的特殊，不会被轻而易举的窥探大脑。
察觉到老师的视线，她抬起了头。
莲华冷冷地跟她对视。
等待着她先开口。
作为神圣大祭司，她必须要做到大公无私，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感情，当然不方便开口关心一个小家伙的死活，搞得像她很在意一样。
鹿思娴面无表情地吃着冰淇淋。
等着老师先问。
其实鹿思娴对于这个女人的态度非常微妙。
就有点像是什么呢。
你的哥哥把你送到了幼儿园学习。
幼儿园里漂亮的女老师却看上了你的哥哥。
有点禁断，但不是不可以。
鹿思娴也没把自己完全当成学生。
而是以小姑子的身份自居。
正好考察一下这女人对哥哥是否忠诚。
莲华还觉得自己稳压这个小姑娘一头。
殊不知鹿思娴早已经来了一招倒反天罡。
老师和学生就这么默默对视了很久。
莲华高贵冷艳。
鹿思娴呆萌无情。
其实莲华通过这个小姑娘的情绪，已经判断出了所谓的真相，只是她内心深处的慌张却没有消失，她必须亲口得到答案。
良久以后，她忍无可忍道：“你哥死了？”
鹿思娴舔了一口冰淇淋，面无表情回答道：“哥哥没有死，他加深了隐秘的庇护，把自己给彻底藏起来了。”
小东西原来会说话。
却非要她先开口。
莲华闭上美眸，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脯剧烈地起伏起来，不知怎么就有种想把自己的学生们全部送去投胎的冲动。
又犹豫了很久，她冷冷道：“感知一下他在哪。”鹿思娴依然面无表情：“半个小时之前刚刚感知过一次，我的暗质已经用光了，下次感知要十二个小时以后。”
看似没有任何感情的回答，却仿佛暗藏深意。
——你也可以感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