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那我坐了,”刘梦云又对桌上认识的人打过招呼,“张勋君。”
同桌的人纷纷回应,又各自闲谈。
刘梦云小声道:“肖兄,你别生气。这里就是人多嘴杂。”
肖凉笑道:“嘴巴长在别人脸上,我管不了。话说得难听,讲的是事实。”
他推测刘梦云定是听到了那段对话,故意想与自己表现亲密将谣言不攻自破,替他解围。但刘梦云势必也会沦为此刻的谈资。他叹道:“刘兄,你何苦自趟浑水。”
刘梦云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文人除了品头论足,什么具体的也干不了。”
肖凉笑道:“你这话像是我会说的。”
“是吗?一个环境呆久了,不知不觉自己也会变。”
“你不想科举了?”
“也不是,可能是科举的目的变了。”
“怎么说?”
“一个人势单力薄,无法有所作为。”
“但一个人若处在了掌握生杀大权的位置,他便可以呼风唤雨,”肖凉道,“并且肩负旗下所有人的命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连坐众人。”
刘梦云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肖兄是想做这种人?”
肖凉缓缓摇头:“我不行。”
他开始回忆,从出谷那一天起逐个判断所遇之人。沉吟后,他道:“唐白安和孙云珂应当是这种人。”
“孙云珂是那个第一人孙云珂?”
“是他。”
“但这唐白安我不曾耳闻。他是何许人也?”
“摘星楼的少主。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确实是不得了的人物。”
“肖兄,你这等经历真是让我羡慕。我所熟知的考生,哪个不是过了乡试就一路直上京城坐等会试?追名逐利,年前就四处打点关系,生怕被他人抢占了先机。”
“还有这样的规矩?”
刘梦云笑道:“肖兄一路可有遇上考生?必是先去京城准备着自荐了。”
“刘兄,你又为何不去?”
刘梦云难为情地扭了一下腰:“我前三次这样去过,后来自惭形秽,到了山庄做门客,又不死心,每年回去试试运气。”
肖凉想起他与江小天在松果山赏红叶时,江小天对他说:“等你与我看遍这宇宙天地,就知道你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了。”
他细细追忆沿途经历,讶然于本意原是直取京城,不料多出这么些事情。故事惊险有趣,结交高手前辈。江湖老手也会拍案叫绝。他似乎觉得自己就快接近江小天所言“真正想做的”,但又雾里看花,具体身形模糊不堪。
他能感到他与那东西只差一层窗户纸的距离,正在努力与之靠近时分,不远处突然传来富有节奏的鼓声。
咚、咚、咚。
随即人群欢呼,每个人都将脖子伸长望向同一处,面上尽是期待和兴奋。肖凉朝那方位转过去,只见通向山庄外面的拱桥尽头处一步一顿走来头金毛雄狮,身长八尺,头大身小,眼若铜铃,青面獠牙。踩着鼓点,时而后脚直立,时而匍匐摆耳。金镀大眼眨闪不停,四脚踱步前行。锣鼓声起,雄狮忽喜忽怒,忽醉忽醒;突惊突疑,突探突嬉。嘴眼开了又合,脚步进了再退。
鼓声稳重,雄狮便昂扬首级,复又压下前身左右细嗅。锣鼓节奏密集,它就前爪朝天猛扑,落下后撅起后臀摇摆躯体。周身兽皮闪耀,栩栩如生。
众人叫好声响几近盖过鼓声。
刹那一束亮光直冲云霄,炸开星火点缀夜空。雄狮的金色巨眼染上烟花的流光。吉祥瑞兽踏走在庆典的舞台上,步伐稳健,不疾不徐。
肖凉耳膜承受着烟花炸响带来的震动,他的心率激昂,血液沸腾。他从不知晓一个节日能带给人这般的激荡,往日习惯的静默岁月正随着雄狮踩下的鼓点逐步瓦解。他直愣愣看着狮子舞了过来,唯有眼睛尚可追逐其戏耍的姿影。
雄狮越舞越近,它于肖凉处停止不前,四下打探。肖凉有种极端强烈的预感,他认定这狮子的目的就是自己,为此竟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像要迎合那狮子一般。狮子亦似心有灵犀,见状顽皮地将狮首低垂正对肖凉,眨动双眼。
一个烟花照亮天际,肖凉因此得以窥见狮子大张的口中江小天那灵动的笑颜。
霎时,他感到万籁俱寂,仿佛自己被那双黑眼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