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解铃人
和江定心开始地下情后,席慕莲整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在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她的性取向究竟是什么?
那天的性爱,她也不可不谓之动心。但是愈是动心就愈是奇怪,她明明喜欢的是女人,可江定心是个男人。
并且,更怪的是,她喜欢的那个样子,是穿着女装的男人。
如此一来,她既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也不是双性恋。
这就仿佛是科学家宣布发现了某种从未知名的异类新生物一样奇怪。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对扮成女人的男人有感觉呢?”她躺在床上质问自己的内心,可自己也没有答案。
席慕莲瞒着剧院工作闲暇时偷偷去了一趟有名的心理诊所,把她遇到的困境告诉了心理医生,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像女人的男人。
“像女人的男人?也就说他的男性功能还是正常的,对吗?”
“正常。”
毕竟他能硬也能射。
医生一边记录一边抬了抬眼镜框,问道:“对方的鱼的吸盘一样找到了猎物,侵夺着那猎物体内的每一滴津液。
她俨然是一个吸食阳气的女妖精。
舌头被牙齿钳住,然后被拉出口腔外,在那顿住的一刻他们对视了一眼,那一秒钟的时间里,她从江定心那幽蓝色的眸瞳里,望见了臣服,一种甘心把身心交到她手里的信任。
那一霎,她有种自己掌控了整个世界的得意。
她的欲望高涨,恨不能将手掌心下的肉体撕裂,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摧毁是极致的占有。
“啊啊……”
江定心感到头皮一阵刺痛,假的长发和他真的短发都胡乱被她抓进了手心里,然后被用力往沙发背上一扯。
同时,她顶动胯下的硬物,捣进他身体最脆弱的深处。
“啊哈……”
过电般的酥麻混合着阵痛就像纯粹到九十六度的伏特加一样让江定心的头脑混乱如麻,毫无理智地投降于他的欲望,臣服于他的女王。
低沉的呻吟像海边的流沙,一波一波遂浪拍打在悸动的心房上。
“操我……操我……唔……”
听着他忘情的呻吟,席慕莲也跟着一齐不能自持地加快律动的频率,手心从抓住他的头发变成掐住他的脖颈,一边狠狠肏弄他的身体一边欣赏他缓缓窒息的痛苦。
就仿佛捧一抔水,浇在一条搁浅的鱼身上,看它因为呼吸困难而极力翕张着腮试图吸取岸上稀薄的空气,看它因为濒临垂死而紧绷着肌肉极力弹跳的悲哀。
她觉得自己是掌握他人生命的神,有着强大而无所不能的魅力。
江定心被遏住喉咙,呻吟夹着咳喘:“咳咳咳……想射了……姐姐……想射……呜……”
席慕莲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被掐得通红的脸,以及下身蓄满快感亟待释放的阴茎,倏而放开了钳压在他咽喉上的手。
辗转到那饱胀的欲望上,重重的揉捏。
直到那根坚挺的东西吐出泡泡,然后勃发出精华。
像一道优美的弧线,划在空中,落到他的大腿上。
形成斑斑驳驳的痕迹,是情欲的味道。
“好多哦,最近憋坏了吧。”
席慕莲笑着逗弄他,然后把那白浊涂抹于他的脸颊和嘴唇上。
一种恶作剧式的羞辱。
看着江定心在濒临窒息中达到高潮,费力地呼吸新鲜空气。
宛如一条因贪玩而搁浅的鱼,终于游回了赖以生存的水域。
席慕莲颇有成就感。
红涌的脸颊上沾满了白浊,然后被她的手指不留情地抹进嘴里,这动作令江定心羞耻却又兴奋。
头脑一片空白,舌尖却不假思索地跟随手指吸吮起来。
“尝尝自己的味道吧,很甜哦。”
席慕莲逐渐体会到,玩这种游戏的话,男人比女人更有意思。
充斥着压抑喘息声的午夜休息室,在疯狂了一个小时后终于安静了。
他一边捡起零落在地毯上的衣衫,一边往自己混着指痕和红印的裸体上套。
把乳头上的发夹拿下来,假发取下来,丝袜也脱掉。
换上自己来时穿着的男装。
每穿多一件,他便多找回一丝理性。
一开始他只是被一种莫名的性欲牵扯,可是和席慕莲做爱多次以后,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难以自拔地对她投入了感情。
感情经历空白的处男,把自己的,在这七年的演绎生涯里拿到过的大小奖章,被他用一面墙陈列了出来,他睡觉的地方就在这面墙的正下方。
“你……”见到这壮观的一幕,席慕莲有些愕然:“这些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江定心腼腆一笑,轻声询问道:“不想夸我吗?”
然后他陶醉地开始讲述:“从小唯一能看到我爸的笑容时,就是我得奖的时候。妈不在了,他的日子也不过的不好,经常借酒浇愁,醉了就会揍我,再醉得深一些就会嚎啕大哭。他时常说,活着没什么意义,不过是为了我才不去死的。我希望他不要那样想,于是拼了命变得优秀,好成为他人生的意义。”
席慕莲玩味地扯了扯嘴角:“多幸福啊,可以有个以自己为人生意义的父亲。”
幸福?也许吧。
江定心的语气有些沮丧:“可他最后还是组建了新的家庭,那时候他又说,没有女人他不能活。”
席慕莲挑眉道:“你当真是为了石蒜花奖才出演《解铃人》的?”
“嗯。”
虽然席慕莲也希望被人喜欢,可她在乎的是自我欣赏。
权威什么的,高傲如她不屑于。
又或者说,无论如何她都得不到。
两种不同的出发点,却使他们相遇在一部戏里。
席慕莲甚是自然地坐在他的单人床上,闻着留有他气味的被子,神情像个犯了瘾病的瘾君子。
一只手顺着床单摩挲到他的指尖,漫不经心仰面问道:“想做爱吗?”
感受到被她一路摩挲到肩膀的手臂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像是被开水烫到的小兽般心惊。
还是。
最后一幕戏的剧情是:
【谈君彦知道了方云风的身份以后,和他的真身涟洳在山庄里发生了关系。但是醒来的时候,谈君彦却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躺在山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床铺和他的衣服纹丝不乱,昨夜他好像只是睡着了做了一个春梦,原以为涟洳会在昨晚那场性爱中夺走他的魂魄,占据他的身体,可究竟也未发生,似乎涟洳从未真实的出现过。
但是,当他回去自己家中洗澡时,发现身上多了许多淤青,才确定昨晚并不是梦。所以他决定再回去找涟洳,可是涟洳已经决定再也不见他,她决定放弃这次抓交替的机会,因为如果那样做了,永远被困在湖里的魂魄就会是谈君彦。
他们有宿世的情缘,却因一场误会而动了杀念,谈君彦欠她一条命,这本该是因缘际会到了该她报仇的时候。可是就算策划得再久,直到昨天晚上之前,都没有想过她居然下不了手,她决定放他一条生路,再也不见他。
谈君彦原本非常惜命,可当他听到野鸭讲述涟洳的婴灵被杀九次的悲惨故事时,他决定帮助她转世投胎,把自己这条本该死的命还给她。所以他才在昨晚冒死赴约。
可是命运滑稽的是,当他迈出了这一步时,涟洳就已经打算放过了他。
当他愿意把欠她的东西还给她的时候,当她把紧紧握住的执念放下时,被系的铃就解除了。
没有了怨念的鬼魂,也不会被永远困在湖底。
最终,谈君彦发现原来野鸭是湖神的化身,他告诉江定心怪事的起源来自这个家族创始的祖先,他为了让家里开枝散叶,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溺死女婴。
而溺死的女婴全部都是同一个灵魂企图来到这个世界的载具,他们不断杀死这个灵魂的载具,让这个灵魂无法重生,灵魂变成了怨灵,也就是涟洳,而谈君彦在千百劫前的某一世中,与涟洳有着宿世的情缘,因为误会杀了涟洳的前世,所以今生才会投胎到谈家。涟洳原本的打算是引诱谈君彦来到山庄与自己结婚,然后在成婚的夜晚将他夺舍。
但是最终,爱的力量消解了宿世的冤仇。
在给他讲完了他们宿世的恩怨之后,便要谈君彦亲手回宗族的祠堂里解下。
江定心循环在和父亲相处关系的怪圈中,仿佛不依照他的心意就不配得到爱。
席慕莲循环在家族关系的怪圈当中,反正无论如何都求不到爱,那就肆意满足自己心意好了。
肆意进出他的身体,肆意玩弄他的口腔,肆意左右他的思想,释放无处安放的掌控欲。
她经常诱惑他说:“喜欢吗?喜欢做容器吗,那就好好地装我的东西吧。”
然后把那根坚硬的阳具送往他体内更深处。
有一个得意的声音在席慕莲的脑海中盘旋:毫无保留的接纳我吧,装下我为你钉在肢体上的丝线,装下我为你设下的思想。
那样你就被我夺舍了,我可以借你的身体实现我的愿望——做男人的愿望。
江定心被那双股之间的快感麻痹得丧失了思考,身体本能地顺从接纳她的抽插。
过电的快感宛如洪涛,淹没了防卫的堤坝。
他觉得如果只有做容器才可以被这样亲密的疼爱,那就做容器吧。
无论如何也好过被忽视,被抛弃。
“唔……喜欢……我喜欢被操……更深一点啊……”
闻言,席慕莲笑道:“喜欢被我侵犯吗?”
“喜……喜欢……啊……”他该死地喜欢到难以自拔。
席慕莲一边更加用力地侵犯他,一边调教诱导道:“想要更多吗,更深吗,快乐到忘记呼吸吗?”
事实上现在江定心已经被侵犯到忘记呼吸了,呻吟地上气不接下气。
“啊哈……要……要更多……”更多粗暴地侵犯,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边呻吟一边哀求道:“我只想属于你一个人,做你一个人的容器,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好啊。”席慕莲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做我一个人的容器吧,会乖乖听话的对吧?”
她喜欢乖乖听话的小孩,她喜欢没有思想不会长脚的玩具。
“嗯嗯。”江定心急促地点头,怕晚了就被责罚。
“好,真乖,给你奖励。”席慕莲低下头来亲吻他,与他舌尖纠缠。
江定心也顺从地打开牙关放她进来,由她一顿胡搅蛮缠,玩弄他的舌尖。
随着一阵急促地抽插,快感的洪波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啊哈……要射了……”
江定心绷紧了脚尖,让酥麻的快感涌向那敏感的阴茎,连碰都没被碰到的情况下就那样自然地射了出来。
末了,她斜靠在床头,张开腿让江定心趴在床上给她口交。
他乖巧地趴在她的双腿之间,腼腆而羞涩地亲吻那花丛中的朵蜜,将那敏感的蕊芽含进温热的口腔,用柔软的舌头侍弄。
直到那快感到达顶峰,一泻千里,红着脸喘息,这雪夜仿佛天荒地老般漫长,时间都不复存在。
她不喜欢被操是因为害怕被掌控,他喜欢被操是因为害怕不被掌控。
害怕眷恋,害怕爱上什么,可又有在眷恋,又有爱上了什么。
矛盾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焦灼神经。
挣扎着,抓住短暂缥缈的安全感,终无所得。
可他们找不到逃生之路,被困在禁锢之地一遍又一遍重演相似的剧情,始终解不开最初系上铃铛的那个死结。
魔鬼都很漂亮,用完美来引诱人。
特别是觉得自己有缺陷的人,就容易莫名其妙地爱上魔鬼,希望依靠外界的力量帮助自己。
魔鬼不知道自己是魔鬼,他以为自己是上帝,可以做别人的救世主。
譬如路西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定心发现他和席慕莲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除了在床上以外,他想得到的温柔关怀,在席慕莲身上却怎么也得不到。
她会毫不留情地毒舌,为了追求刺激不折手段。
江定心原本想要从她身上寻找稳定的依靠,可意外的是,席慕莲却带来了冰火两重天的跌宕起伏。
他不解,很疑惑,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当他们的关系进入稳定期后,游走在道德边缘的场面时常上演。
马上就要进行排演了,江定心独自在个人休息室里整理衣服,席慕莲会不打招呼突然闯进来,径直把门反锁。
拉上窗帘,让房间陷入一片黑暗,除了化妆灯还开着。
江定心凭直觉知道她要干什么,因为私人休息室里没有监控摄像头。
“嘘,还有半个小时。”她微笑着把他的身体抵到化妆桌前,用食指抵住他的唇。
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外面有人!”他原以为席慕莲会很害怕在剧院被抓到跟他有不正常关系的蛛丝马迹,他原以为她会很在乎自己的职业生涯和一姐地位。
特别是在胡如烟用照片威胁过她的事件发生后,他原以为席慕莲会想办法和他划清界限。
害得他担心忐忑了许久。
可她不但没有,反而更加明目张胆。
其实,江定心对此是高兴的,因为席慕莲赌上职业生涯和地位也要他,证明了他在席慕莲的心里还是重要的。
这无疑是对他悬着的心一记有力的定心丸。
光是这份被需要被肯定的感觉,就算再疯狂的事,他也愿陪她赴汤蹈火,甘之如饴。
好在席慕莲把休息室的房间门上了锁,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进来。
对视之间,眼波莞尔流转,反而正是这种见不得光的黑暗,更滋生出爱而难得的执念。
执念滋生出占有,占有点燃了欲望的烛芯。
情欲的火苗烧灼着席慕莲的神经,让那常年死寂般的情感禁区有了点儿死灰复燃的萌动,让那被捂得腐烂的伤口有了点愈合的动力。
江定心好像是她的消毒药膏,希冀把毒传给他,然后让自己愈合。
殊不知只是扬汤止沸,掩耳盗铃。
她内心有空洞,希望用别人来填满,他们叫做吸血鬼。
他内心有空洞,希望自己把别人填满,他们叫做血包。
黑色,封闭,无声,压抑。
于是,抱着他的唇啃得更加用力。
于是,握在她腰际上的手不自觉地圈紧。
门外的脚步声和嘈杂成了助兴的背景音,拼命抑制的喘息成了刺激耳膜的鼓点。
一边啃咬着他的唇,一边将衬衫的纽扣粗鲁的解开,白皙温热的胸膛敞亮在冰凉的空气中,迎来狂风暴雨般的爱抚。
“啊啊……”微弱的颤音,瑟缩着肩膀,倒吸一口凉气。
她把那嫣红的乳头含进口中,灵活的舌尖如小蛇般舞动,又吸又舔,主导着他的身体每一寸快感,操控着丝线下每一处肢节。
掌控别人的喜怒哀乐令她快乐,又感受到了那快乐之下被傀儡牵扯的隐忧。
可惜挣扎过后还是最终选择陶醉在这该死的虚荣里,顾不得许多。
江定心的皮带被扯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她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地命令道:“坐到桌上去。”
光天化日的工作时间,马上就要排演的紧迫感下,被勒令坐到自己的化妆桌上让她肏弄,这疯狂的事却意外地让他唯命是从。
在这背德的行为中,反而让他有一种摆脱压抑的放松。
他从来都是好学生,好儿子,优秀的演员,不曾敢越雷池一步,不曾让谁失望。
是按照父亲的标准成长的模具坯子。
席慕莲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禁锢,她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把他驮到无人的荒野自由肆意地放纵。
化妆镜前坐,向着席慕莲张开双腿,后背的镜前灯勾勒出身影的形状,有些单薄。
阴影打在脸颊侧面,拔高了五官的轮廓,模糊了具象的表情。
她仍穿戴完好,一件褐色的马裤和高筒靴,白色衬衫掀开顶上的两颗纽扣随意敞开,乳沟隐现。
纵欲又禁欲,脆弱又疯狂。
他赤裸着下身,和正襟的上衣形成鲜明对比。
好似他的内心,一半是烈火,一半是海洋。
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努力寻找一个具象的形状把自我概括,却发现每时每刻都不一样。
如果不遇到席慕莲,江定心一定还是那个把自己装在套子里的人。
监牢和狱卒,锁和钥匙好像都是同时出现的。
席慕莲用领带蒙上他的眼睛,就像他自愿走进盲目的牢笼,甘之如饴的抱住她的身体,一个具象的不容置喙的规则制定者,左右着他的肢体动作,攻略占据了他的灵魂。
“啊哈……”
被填满身体的一霎,他感受到了酣畅淋漓的圆满,可阳具抽出去的一霎又感受到了难耐的空虚。
活塞运动在这圆满与空虚中交替,就像他和席慕莲的爱情,和他不断追求奖章的人生。
席慕莲揽着他的腰际,一边吻着一边进入江定心的身体,在这用来化妆的桌子上跟他做这种事情,外面有着无数随时可能发现的耳朵,就算排演开始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也要按着他来一回。
与男人的生理快感不同,她更多是追求一种心理上的释放。
有一种上帝待我不公,我要率天使反叛上帝的报复感。
她讨厌既定的规则,她讨厌对她不公平的规则,她要使出浑身解数打破规则,做新规则的制定者!
谁说女人是被操的?
她偏要操男人!
谁说女人都是梨花带雨哭哭啼啼的?
她偏要让男人梨花带雨哭哭啼啼。
她要告诉上帝,你给我制定的规则,我不遵守!我要逆天改命!
剧院规定同事不能谈恋爱?她偏要谈。胡如烟用照片威胁她让她辞职,她偏不辞职还在宴会桌子底下公然拉江定心的手,还要公然在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工作时间跟他做爱。
那种玉石俱焚的报复感,成了她黑暗生命力的来源。
连她也才刚刚察觉,原来她一直在向上帝发起挑战。
与此同时,江定心被蒙着眼睛在黑暗中感受她那富有生命力地入侵。
“额啊……哈啊……”
一下一下撞击在他身体最柔弱的地方,研磨着敏感点。
她抱着他,一下一下顶弄,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一边占有一边保护,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欺负他,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被允许。
“手,放我肩膀上。”她在他耳畔轻声道。
江定心依言照做,然后席慕莲欺身更甚,把他压倒在化妆桌后的镜子上。
他背后忽然感受到一片冰凉坚硬的触感,而面前却是她温热柔软的身体。
冰火两重天使得欲望更加勃发,马眼里流出爱液,像露珠一样往外涌。
就好像哪怕全世界都对他漠不关心,还有席慕莲会火热温暖地对待他,哪怕这火热夹杂着暴力。
想要留住这火热,忍不住索取无度:“唔啊……更深一点……”
在遇到江定心以前,席慕莲是个海王,她不断更换女朋友和工作地方,永远在追逐刺激的道路之上从未想过停歇。
纳西索斯的诅咒,水仙花的孤芳自赏,海王的悲哀,孤独终老的宿命。
席慕莲清醒的知道自己就是颗罂粟花,外妍内毒。
可生下来时明明不是如此,不知道为何就慢慢变成了这样的个性。
但是,她最近察觉到,江定心的出现好像是一个解开自己宿命密码的讯号。
她就像是那个被系缚了九世的铃,终于等到了解开她的人,一开始也是他系上去的。冥冥中她有这样的感觉,一切都不是巧合。
也是第一次,席慕莲有了想让这个人一直留在身边的想法,海王想要放弃鱼塘,安心筑巢。
想要留住那种感觉,留住这个人,留住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事物。
就像现在,江定心被蒙住双眼,轻拥着他,依赖她的每一个动作,柔弱无法自理,他的每一个喟叹和呻吟都刺激着她的耳膜,他的索吻像圈住野马的缰绳,他的示弱像她足下的沼泽泥潭,他的臣服像悬在她脖颈上鞭策的利剑。
模糊了原来的本色,被他捏成了新的形状。
惯于编织谎言的牧童再次喊着狼来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我好像……发现……真的喜欢上了你。”
江定心圈在她脖颈上的手陡然间缩紧,微蹙着眉头,委屈地想哭。
他很希望这是真的,却没有勇气相信。
07纳西索斯的诅咒
有时候,表白就像刻舟求剑。
此时此刻的她,爱上了此时此刻的他,并标记宣告她爱上了他,要把他永远留在身边,地老天荒,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你我永远不许变,不许背叛彼此,像浇铸下一个固若金汤的锁链一样山盟海誓。
如手抓水,如留月相,如取镜花。
水无实质,月相常转,镜中虚影。
一念执着,自入镜中,随相而转。
就像上帝对夏娃说,树上的果你可以看,不可以吃,你看它时是好的,你摘下吃时会中毒。
可席慕莲偏偏要摘下禁果,反叛上帝,一身傲骨,桀骜不羁。
她倒不信邪,要看看上帝能奈她何。
疾名为嫉。
摩挲着肌肤纹理,感受着对方血液的温度,纠缠在一起互相摩挲,不断累积着快感,窒息,直到水满则溢。
重新归零。
一场暗室里无声的性爱将将结束。
还带着高潮后的余温和红晕,便匆匆换好戏服上台演出,玩的就是刺激。
在戏台幕后,在午夜的休息室,在莉薇谭开遍玫瑰花的漫山遍野里,公寓的天台上,房间的阳台里,洗手间的浴缸里,疯狂做爱。
席慕莲的公寓里。窗外下着小雨。
“姐姐……”被席慕莲撩拨着泄了两次的江定心周身有些虚软,安静地躺在床上。
席慕莲埋首在江定心的颈肩,闻着他身上独有的体香,含住那白皙的脖颈,于其上留下粉嫩的吻痕,好似铸下属于她的烙印。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江定心游弋的目光昭示着他还是不够有底气。
但这个一直留存在心底的问题,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那个在感情里死乞白赖毫无尊严的人。
可是刚才,他分明地听见,席慕莲在他耳畔说,爱上了他。
欣喜若狂,却又不敢相信。
席慕莲愣了几秒,抬眸去看他,思考片刻后道:“还是那句话,一开始就喜欢你,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和你上床。”
江定心微蹙眉睫,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对你来说,爱就是做爱吗?”
席慕莲怒了努嘴,点头道:“当然,喜欢一个人就想要和他有生理接触。如果连触碰都不愿意,怎么能叫喜欢呢。”
海王对喜欢的定义总是那么肤浅,她们好像情感区域发育不完全的单细胞动物,席慕莲也知道自己的弱点。
“可是……”江定心迟疑道。
“可是什么?”
“我对姐姐的喜欢好像不只是身体上的。”他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心。
这次轮到席慕莲微蹙眉头,其实,她并不能很好的理解什么叫做‘好像不是生理上的喜欢’。
对她而言,没有感受伤春悲秋的雷达,没有怜悯众生的慈悲,甚至不在乎别人的喜怒哀乐,只是同时也缺少感受快乐的触角,生理上的快乐是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江定心则对情感的敏锐远大于席慕莲,他时刻都在感受别人的喜怒哀乐,照顾周围人的情绪,像个被八风吹着乱舞的稻草,急于寻求一个定海神针。
就像狗能第一时间闻到肉包子一样,他在见到席慕莲的第一眼时,就感觉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那时她孤身一人坐在台阶上,怡然自得的玩着手指,对外界发生的事浑不在意。
他本以为她是他的定海神针,可后来才发现她是他的芭蕉扇。
“那你喜欢我什么?”席慕莲垂眸看他。
江定心道:“我喜欢……你的洒脱和……骄傲。”
是他身上没有的,特别是那目空一切的洒脱,是他所缺乏的。
席慕莲明白了江定心的意思,他曾和自己讲过关于他一直想要得到父亲认可的情结。
而她就没有那种执念,一切只为自己而活,享受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自己身上。
所有演员包括剧院高层都没有想到这部戏会掀起如此大的反响,声名从莉薇谭镇传到了外地,主演们的身价瞬间暴涨,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一切都不一样了。
席慕莲很享受这场成功的盛宴,当闭幕的光环打在她这个第一女主角的头顶上时,目光,艳羡,赞叹,甚至是嫉妒,都令她自我感觉良好。
好在《解铃人》的剧情就仿佛为他们量身打造一般合适,他对自己的表现也很满意。
他更满意的是,能和席慕莲一起出演,能和她一起站在这个聚光灯下受到大家的肯定。
在他心里,这一瞬间就像按下胶片机的快门一样,可以成为铭记一辈子的定格。
《解铃人》首演结束的庆功宴上,人流如织,灯红酒绿。
各界来宾不停地给江定心举杯灌酒,他不善于拒绝,就算不想喝也硬着头皮喝了。
上次《陋怪》的庆功宴上是席慕莲替他挡了剩下的酒,这一次她却忙着陪着导演穿梭在各界来宾的餐桌前。
好像有什么和原来不一样了。
他知道,她享受聚光灯。
那颗敏锐的心察觉到,有什么一直紧抓的东西,在慢慢松动,在慢慢失控。
一直以来,席慕莲身上都有一种痴狂,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痴狂。
他知道,她一旦决定了方向,就不会放弃。
就算条件不允许,就算全世界都反对,就算挫败到极致,那颗执着的心也不会甘心放下。
她的痴狂和偏执给了她生命的力量,给了他吸引的向往,可惜现在这偏执却让他觉得好像快要驾驭不住这失控的车辆。
就像他重新体验某种分离带来的抛弃感。
和席慕莲追逐的聚光灯和观众相比,他只在乎奖项还有一个安全的港湾。
晚上,消散了聒噪的人群,全世界只剩下他们。
在席慕莲的公寓里,关上了灯,床头亮着零星几只白色的蜡烛,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对于席慕莲一夜成名受万人追捧,江定心感到不安。
他清楚自己不会是成名之后席慕莲唯一坚定的选择,她一向喜欢新鲜和更广阔的世界,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
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他熟悉的情况,用讨好希冀获得捆绑,用拉扯希冀获得确认,用否认希冀掩盖慌张。
他知道有哪里不对,可是这他唯一学会的。
习惯了被蒙住眼睛的猎物安静而忐忑地躺在猎人身下。
她趴在他身上如一只贪婪的野兽吸吮着他的皮肤,凝固着血管中滚烫流淌中的血液,在那脆弱的要害上种下斑驳的草莓,宣示霸权。
他抱着她的身体,却好像抱着随时会消散的云彩。
承受着,她的抚摸和挑逗,感受着,身体和精神的愉悦,却好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啊……”身体被抚弄得起了兴致,理智还是向欲望举手投降,紧绷的双腿扭捏得向罪魁祸首舒展开,臣服在她的指尖之下。
席慕莲特别享受这一时刻,他蜷缩的身体因她的撩拨而动情起来,这代表了她的魅力。
于是更加卖力地雕琢她的作品。
埋首在他的颈肩上,轻咬耳垂,往他敏感的耳蜗里吹气,一面抚摸着他的额发,温柔地来回摩挲。
“额啊啊……痒……”
“痒?”
“嗯……”
席慕莲心猿意马地道:“是么……可是……好像感觉你很喜欢……”
说着,她继续用舌尖濡湿他的耳朵。
“额啊……放过我……莲……”他欲拒还迎气喘吁吁地求饶方式别具一格地打动了席慕莲。
“好吧。”她还是会有心软的时候。
莲,最近他喜欢在床上这样暧昧的叫她的尾字。
以前江定心喜欢叫她姐姐,后来不叫了,席慕莲说这样有乱伦的感觉。
但都同样是复杂的矛盾体,嘴里说着不要却又渴望,嘴里说着想要却又推开。
叫她莲是因为,他想和她的距离再靠近一点,再平等一点,至少争夺一点点占有权,不至于结束的时候被抛弃得太狼狈。
沉醉于欲望的席慕莲完全没有在管江定心在想些什么,她顺着滚烫的肌肤一路往下,一点点亲吻他的胸膛,含住那嫣红的乳头,纤指慢慢地揉捻,最后滑向那最敏感的双腿之间。
“啊哈……”身体最私密的地方正被她轻易的握在手里,想像少女一样夹紧双腿,却不得其法。
被富有技巧的玩弄几下后,就已经硬得发胀了。
“嗯……不要了,好难受……”江定心没骨气地求饶道。
席慕莲浅笑道:“好难受?是好舒服吧!”
江定心不太好意思承认,呜咽着扭动腰胯,不得其法地纾解着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欲望。
见他满脸潮红又死咬住下唇忍耐的模样,席慕莲不免看得心动,那副样子让她忍不住升起想要狠狠蹂躏他一顿的渴望。
想看他在自己胯下被操到叫爸爸,叫妈妈,叫姐姐得狼狈模样。
席慕莲红着眼眶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从床头柜里拿出那根假阳具,伸长手臂居高临下怼到江定心的面前。
似乎有种魔力,即便江定心再扭捏不好意思,这一刻都会乖乖地张开嘴把它含进去。
柔软的舌头灵巧地舔舐在坚挺的硅胶阳具上,像在尽心竭力讨好圣物般。
末了,席慕莲从他的嘴巴里抽出被口水濡湿的阳具,径直顶到他的穴口上。
“啊……”江定心轻哼一声,像猫叫一样,也挠得席慕莲心里痒痒。
从第一次与江定心上床以来,这具身体在她的手中被开发过多少次已不可计数,可他的每一次反应还都会让席慕莲感到其乐无穷。
再往肠道内刺深入一寸,便听到那呻吟加重一分。
“喜欢吗?”席慕莲明知故问道。
江定心很想咬住唇不置可否,但不可遏制的生理快感与心理快感出卖了他的羞耻感,只好顺着心意说出真实的想法。
“嗯。”
“喜欢啊……”席慕莲加速手中抽插的力道,悉心地用那根东西研磨他体内最敏感的一点。
“啊啊啊啊……”随着她手中力道的加深,江定心愈发难以自持。
他不由自主地用臀部迎合着那根硅胶阳具,整个人都在床单上扭成蛇形。
席慕莲知道他正沉浸在快感里,忙将硅胶阳具绑在自己胯上,用腰部的力量代替手来操他。
江定心趴在床上,腰下垫着一个枕头,屁股高高翘起,双股之间含着那根东西,不时整根没入又整根拔起重新挺入。
“啊啊……呜嗯……”他抓着枕头的手背青筋泛起,整张脸蛋潮红得一塌糊涂。
眼睫毛被自己的泪水气濡湿,昭示着下半身承受的快感,可嘴唇却被死死咬住不肯再过多放逸浪叫。
席慕莲被他挨操的样子勾起了凌虐欲,抓起他的短发,对着那抵在枕头上的漂亮脸蛋就是好不怜香惜玉的一巴掌。
“额啊……”江定心挨打了,表情委屈眉头深拧。
揪着床单的手却攥得愈发紧了,下身难以自拔地迎合着席慕莲的律动而愈发讨好。
席慕莲颇为受用的浅笑着,又给了他的屁股一巴掌。
“呜呜……”江定心又羞又耻地把头埋进枕头里。
而席慕莲却敏锐地发现他的阴茎比一开始被操时又硬了许多,她很满意这具身体的反应,觉得比过去所有的玩具都好玩。
于是想要趁机羞辱他一下,抓住他抵在枕头上的阴茎在手心轻轻撸动,便道:“淫荡啊,这样都能有感觉。”
那手心的东西活脱脱像个会跳的鱼,听了她羞辱的话后竟蹦跶的越发厉害,她能感受到那跳动的经络下流淌着滚烫的血液。
“呜呜……不要说了……求你……”他知道自己淫荡,知道自己变态,知道自己是个怪物。
可是无法自拔。
席慕莲残酷地不放过他,一边加速顶胯一边继续羞辱他道:“不喜欢当男人对吗,喜欢在姐姐胯下挨操对吗,喜欢把你操到射都射不出来对吗?”
江定心的脸快红到滴血,心脏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
是他过去从来不敢和任何人坦白,连自己都不敢接受的真实心迹。
现在,他却通过床话把这一切都向这个人鹦鹉学舌般坦白了:“是……我喜欢……啊啊……喜欢挨操……喜欢……啊……被你操到……射都射不出来……”
席慕莲断不知江定心此刻的内心感受。
一半是烈火,一半是寒冰。
一面在狂啸,一面在流泪。
他没曾设想过那扭曲的欲望终有实现的一天,上天真的派来一个会操男人的女人给他,可自卑到骨子里的是他早已非正常男人,再不可能回到伪装正常的日子,这样的自己连他都深以为是怪物。
除了欲望的满足,剩下的尽是悲哀。
席慕莲听他乖巧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还带着呻吟和喘息,颇为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腰际加速了胯下的抽插。
拉着他背过在后的手腕冲刺,像骑马一样,好似终把这匹马给驯服贴了般志得意满。
“唔嗯……嗯啊……额啊啊啊啊啊!!”江定心被她羞辱得浑身发燥,胯下似有团烈火般,难耐的扭动着腰肢用阴茎摩擦枕头,终于被席慕莲一边研磨着体内的敏感点一边摩擦阴茎双重快感之下射了出来。
白浊打湿了枕头,也濡湿了他的双腿之间。
同时,眼泪也模糊了他的双眼。
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席慕莲会陪他玩多久,欲望的尽头绝望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内心。
看到江定心眼帘间的雾气,席慕莲以为是情绪激动的缘故,反而增添一股我见犹怜感,她正喜欢江定心做爱之后余韵未消之间的朦胧脆弱感。
有种在欣赏自己战利品的骄傲。
难得发了慈悲,凑上去捏着江定心的下巴,给了他一个不算温柔的吻。
“唔嗯……”江定心的恐怖思绪被打断,被迫投入到和她唇齿交缠中。
双舌交汇勾起一阵口水的涟漪,舌尖交缠引得水声涟涟,濡湿了因长时做爱而干燥的嘴唇,也算是床上那两巴掌过后的抚慰。
江定心的下颚一直被她捏着,其实有点儿痛,但他没有反抗,微拧着眉睫和她继续接吻。
似乎习惯了,她来带的甜蜜的痛。
不知不觉,手缠绕着席慕莲的腰际,把她抱在自己身上,纳入怀中。
论身高,他们之间差的不多。
江定心比席慕莲稍微高一点,席慕莲踮起脚来和他一样。
论体型,他们之间也差的不多。
江定心不属于健壮的类型,甚至有些单薄。
但是他的骨头架子还是比她要粗大,所以如果他想要反抗,席慕莲其实也没能耐按得住,可是不清楚为什么在她手里,他一次都不想反抗,甚至想要依从。
良久,席慕莲放开他的唇,静谧地望着他的眼睛,沉吟片刻问道:“爽了吗?”
她的语言总是与她美丽端庄的外表不相匹配,江定心神态含着高潮后的余韵,微喘着回答她:“嗯……”
只一个字,就是他能表达的所有,对她的肯定。
席慕莲蓦地挑眉道:“我还没爽呢。”
江定心愕然地看着她,失措道:“要……要怎么样?”
席慕莲沉吟一会儿道:“每次让你跟我口交都是我主动,你好像不情不愿的样子,这次看你主动,看你表现了。”
其实席慕莲有些累了,刚从杀青宴上敬了一圈酒回来,又连着折腾了一个小时,她现在只想躺着。
于是随意披了件衣服,遮住上半身的裸体,坐在沙发上张开双腿,让江定心跪在地上给她口交。
她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江定心也很配合,乖巧地像只狗一样,双膝跪地,双手背在身后,只用嘴巴去含她的花唇。
用舌尖撩拨那敏锐的花蕾,舔舐花蕊的嫩尖,或轻或重,打着旋圈细细密密的吻舐。
快感如细雨的雨脚般斑驳如麻,传遍四肢百骸,像吸了毒般飘然。
席慕莲一面享受着他的唇舌带来的服务,一面欣赏他赤身裸体跪在地上的样子。
这时的江定心,和那个舞台上发光的模样好似判若两人。
搞得席慕莲一时恍惚分辨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江定心。
“知道么,你真的很适合戴项圈。”席慕莲的脑子里忽然迸出这么一句话,于是脱口而出。
本来投入在口交中的江定心忽然顿了顿,张开眼帘从下至上地望着她。
不知怎么的,席慕莲被这一眼给电到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短发,浅笑道:“怎么,说你适合带项圈不开心了?”
江定心沉默片刻沙哑着声道:“我若戴项圈,你会把你的名字刻在上面吗?”
席慕莲怔了刹那,回过神来道:“我开玩笑的。”
金属项圈会在脖子上留下痕迹,他们都是需要上舞台表演的人,身上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显然,席慕莲的话让江定心有些失望,他阖上眼帘继续为她服务。
他的失望被席慕莲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刻也让她有些心乱,感受着他的唇舌带来的快感,一边思考着自己对江定心的感觉。
其实,就床伴来说,江定心各方面都很符合她的心意。
温柔,腼腆,臣服。
现在,甚至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喜欢江定心,喜欢他的外表,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的性格,喜欢他在床上的各种恰到好处的反应,也喜欢上了他对自己的依恋。
江定心感到自卑的一切,反而都是她喜欢到心尖的一切。
可是,发觉心意愈发真切,席慕莲愈发抵触。
海王不该爱上自己的猎物,如若不然,攻守之势异也。
她早已学会了不爱上任何人,不对任何人有所期待,就像对她的父母那样,得不到的爱她就不要了,填补不了的巨壑,她就掩耳盗铃说它不存在。
本来温柔地抚摸着他埋首在自己双腿之间的短发,忽然变成用力的拉扯。
“额呃……”刚才还在抚慰,转瞬间又变成攻击,江定心错愕地蹙紧了眉头,辗转舌尖用力吸吮那让她快乐的源泉。
可那攻击传递到他身上,对他而言是一种不满足当事人期待后的惩罚,挟持爱意以要挟孩子的父母所施下的牢笼,是激发性欲的鞭策,他就更加卖力的讨好。
越得不到的爱意,他就越用力地争取,不惜一切代价,就算遍体鳞伤。
“啊哈……”席慕莲被他舔到浑身颤栗,用手撑住身体好不让自己软倒下去。
她想要更多,想要更快乐,可是她又觉得不该沉湎于别人带来的快感,她讨厌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交到另一个人手心里。
于是她惩罚,惩罚他,惩罚那个令自己喜怒哀乐都放大数倍的人。
抓紧他的头发,用腿夹紧他的脊背,用指甲在他的肩颈上抓出血痕。
“哈嘶……嗯……”牟足劲要紧下唇不让呻吟外溢,起伏的胸膛却出卖了她,性欲的快感席卷全身,麻痹神经,世界只剩下本能。
她要更多,更快,更舒服。
紧紧地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胯下,让他的舌头给自己带来更麻痹的过电感。
江定心感觉到窒息,他的肩膀被抓破了,头发也被揪痛了,那种疼痛和掌控感覆盖了他的眼耳鼻舌身意,像是不让对方高潮,自己也不被允许存活一般。
他更讨好般地灵活着舌尖打圈那令对方高潮的嫩尖,或舔或吸或咬,连呼吸都忘了,满心想着如何令对方更舒服。
“额啊啊!!”灭顶的快感忽然如潮水般袭来,淹没四肢百骸,席慕莲终于难耐的松开牙关,任颤抖的呻吟溢出唇外。
扭动着腰肢按压着对方的脑袋,让那高潮的余韵尽可能的延长一点。
此刻,她像条搁浅的鲶鱼般,双腿夹着江定心的肩膀,蜷缩着脚趾,任由那过电般的快感穿透每根经络。
春潮海浪般奔涌在江定心的脸颊上,濡湿每根睫毛和眉宇,让那素来在舞台上熠然生辉的漂亮脸蛋承接她快乐的余韵,那感觉比操他后面都过瘾。
“呃啊。”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江定心大口喘息,胸口起伏。
劫后余生的感觉,像喝了浓郁的咖啡般令他肾上腺素飙升。
那春潮就像是对他卖力表演的荣誉嘉奖,虽然承受了她过度的攻击,也算值得。
江定心红着脸喘息着,不忘伸出舌尖,在嘴角卷了一圈,尝一尝战利品的味道。
这一幕给席慕莲看怔了,红了眼睛,不由分说地凑上去用拍了拍他的脸颊:“瞧你贱的。”
“呵呵。”江定心颓唐地食髓知味般勾了勾嘴角,浅笑了一下。
差点没把席慕莲的魂给勾走。
她情不自禁地捧着他的脸吻住他,然后离开,惩罚般的赏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接着再吻住他,如此反复两次,才放开他。
江定心已经习惯了,这个女人的甜蜜,总会带刺。
就像初次见面时,送给她的玫瑰花一样。
08魔镜裂缝
演员的身体不可以有瑕疵,但江定心还是偷偷纹了身。
在手腕内侧纹了一个‘莲’字。
纹在这里是因为自己比较方便看到,而别人也不容易发现。
穿起衣服的时候袖口会遮住,不会影响职业生涯。
这么做的动机,出于心理因素更多,他喜欢让自己处于一种‘有归属感’的安全状态。
那天上床的时候,席慕莲谈起项圈的话题,其实他还小小期待了一下,可惜只是个玩笑。
既然她不愿意,他只好自己‘一意孤行’了。
出名以后,两个人都越来越忙。忙着在各地巡回演出,忙着交际应酬各界人物,还要偶尔对付四面八方的伤人暗箭。
这段时间,出了正当名分的忙工作,江定心还觉得席慕莲在有意躲着他。
往日没了性爱就像饭菜没有荤腥般煎熬,可她偏一连二十几天都不来找他了。
江定心这性癖不同别的男人,必须得找席慕莲消解,如此以来他就像踏冷宫般回到家中,百无聊赖,心神不宁,像旧时犯了芙蓉癖的人一般心痒痒,想挠又无有是处。
独自对镜而坐,凝望着镜中自己样貌,端详的样子抚摸自己的脸颊,眼神没了舞台上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落寞。
在这间房里,没有观众,没有人看他了,现在的样子才是真实的他。
孤怯,迷茫,不安。
镜中手腕内侧的‘莲’字清晰可见,他长叹一声,有些郁闷的趴在了桌子上。
半晌,想起什么似的,从衣柜里翻找片刻,拿出一顶假发,栗色的大波浪卷,是他照着‘谈月莉’的装扮买的。
对镜给自己戴上,长发带来的阴柔感顿时将江定心的气质修饰得更加温柔,画上淡淡地女式妆容,涂抹上鲜艳的红唇,方将刚才镜中那个单薄的男儿身焕然改写了。
如果世界是个游戏的话,那么他希望修改角色性别。
拿出手机给自己咔咔自拍了一顿,做作的表情来掩盖他的情绪。
末了,思来想去,不争气的,还是在席慕莲的聊天界面中按下了发送键。
忐忑的,等着她的夸赞。
想引儿注意。
半个小时后,席慕莲终于发来了消息:“好美哦,在家里拍的?”
江定心一改方才阴郁的神情,终于笑了起来,手指飞快按动键盘,打了几个字过去:“嗯呢,在家里。”
自从和席慕莲发生了暧昧的关系以后,江定心的事业心一落千丈。
过去过分追求的荣誉,现在也变得不甚在乎,至少重要程度不是排在第一位。
其实,他今天本来还有活动要出席,但是不跟席慕莲她们在一起,对于那些强颜欢笑的交际应酬他本来还算擅长,可是最近却越来越不愿意虚与委蛇,所以兴趣缺缺敷衍了事,提早下了班。
然后,席慕莲便没再回消息。
等到耐心耗尽,江定心又主动发了一条过去:“忙完了吗?”
又是半小时后,席慕莲发来消息:“没呢,还在喝酒。”
江定心泄气地把手机往身旁一甩,舒展身体窝进沙发里。
客厅里开着他最喜欢的喜剧节目,厨房里炊烟袅袅,做了一桌子菜,江定心只吃下了几口。
定睛一看,时针直到了十一点半,他终于还是没骨气地又发过去一条信息:“喝了多少,要不要我去接你回家?”
对方没回复。
等到十二点整的时候,江定心始终觉得不放心,如果席慕莲回家了话,不至于不回消息。
于是披上衣服叫了计程车,他知道席慕莲她们今天的活动场地,是在莉薇谭镇的另外一座小一点的剧院。
到达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他想着如果席慕莲回了家那最好,如果喝多了就先在附近药店给她喂点解酒药。
结果到了那里,才发现场地灯光昏暗,一群人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嘈杂什么,他顿时有了不妙的想法。
包厢门口还有位年轻的门僮,礼貌而疏离的问道:“先生要做什么?”
江定心道:“打扰了,我来找人。”
在门口时,江定心就听见了席慕莲的声音,带着醉意,口齿不清。
里面有男人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凌乱琐碎。
明明来时已经做好了十分充足的心理建设,却还是被这场面给窒息到了。
酒桌上觥筹交错,残羹剩炙胡乱洒了满碗满盘满桌。
她和里面的男男女女玩得正开心,一点儿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江定心顿然觉得有点儿莫名难受。
“席小姐,外面有人找。”
席慕莲依依不舍的从包厢里出来时,却没见到人。
“是位先生,他说他先回去了。”门僮如是说。
席慕莲没多想折返回去,又过了莫约一个小时,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才终于散会了。
临了拿起手机,才看到江定心给她发的那条消息。
其实,席慕莲酒量算不错,哪怕喝了很多也不至于神志不清。
她知道刚才是江定心来找,然后见到她在里面乐此不疲,于是离开了。
那就是他的性格。
江定心此时的心态矛盾复杂,拧巴至极。他觉得自己没身份要求席慕莲回家,可是看见她把自己撇下和别人玩的开心也会难过,更重要的是如果席慕莲拒绝和他一起走,那他会感觉到非常丢人。
席慕莲的性子是不受人拘束的,为了避免那种尴尬的场面,他居然临阵脱逃了。
他不想面对,在她身上日益增长的,令他感到不安的,失控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告别同事和领导,席慕莲还是独自一个人回家。
走到剧院第一楼的楼梯口时,意外的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靠着墙壁目光注视着地面。
“你没走?”
“嗯,看你玩的开心,没有打扰你。”纠结了半天,还是选择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违心的话。
作为混迹情场多年的老手,席慕莲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这平静的水面下暗藏的汹涌。
酒精的作用就是让人情感外放,把压抑的宣泄出来,把关在牢笼里的另一个自我放出来透透风。
“吃醋了?”她直接问了他。
果然,江定心很意外,她居然知道他的感受。
“没有啊。”可他没有喝酒,末了还找补一句:“只是不想传绯闻而已。”
其实,被不安感折磨了这么多天,来的路上就已经豁出去了,传绯闻什么的肯定是不可避免了,但是现在冷静下来,他又把这一条提到了重要的地位上来。
“呵哼。”席慕莲鼻腔哼出笑意,勾起嘴角道:“还是前途地位比我重要啊。”
见她胡乱歪曲自己的话,江定心感到一股委屈堵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那是这个意思。”她还是有些醉深了,爱说些车轱辘话。
说完,她就直接怼上去,捏着江定心的下巴,要去吻他的唇。
一股灼热的酒气扑鼻而来,带着不由分说地侵略感。
“有人,有人!”江定心紧绷着身体,想撇开头去躲她的索吻。
“他们都先走了,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席慕莲含糊地道。
不请自来,师出无名,打破别人私自定下的国界线,好像是她无耻下流道德败坏的天赋。
他越是要躲,她越是要吻。
逼到墙角的人本来已经没什么退路了,更何况被她捏着下巴没有转圜的余地。
还是被吻住了,炙人的酒气通过津液渡到他的嘴里,想要高洁的,终究被玷污。
“嗯哼。”半推半就地打开牙关,放她的舌头进来,然后便被抢劫似的一顿席卷,从舌根到牙齿没有什么被放过的,她好像古时候的女土匪山大王。
紧绷的身体被过人的舌吻技巧调教到软下来,良民就此向恶势力投降。
可是,奇妙的是,在这被不由分说地洗劫时,她身上那种令他不安的失控感居然暂时消失了。
此刻她对他过分的专注,让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还是有能力牢牢将她吸引住,如钉子一样钉在他的周围,他的手里还是有一条细弱的风筝线,能够随时把那幽魂似的风筝扯回到自己身边。
他的心不会再感受到被抛弃、被遗忘的煎熬。
于是,被动地接纳,演变为主动地讨好。
席慕莲感受到,江定心从一开始抗拒,慢慢变得迎合她的动作,甚至比她还要迷恋两人的亲热时光。
再一次证明了,她无论如何冷落他,无论胡闹了什么,当回到他身边时,他都会站在原地接纳她。
她反复推开他,又拉回来,所求证的,就是这样一个答案而已。
把她的‘所有物’吻到嘴唇麻痹才心满意足将他放开:“你就是这个意思对不对,半个多月没碰你,饥渴难耐。”
对于席慕莲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羞辱之词,放在别的男人身上就像是炸弹引爆线,放在江定心身上就像春药的药引子。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闷在那里低着头喘息,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很多话见到了席慕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被她平白无故毫无道理一顿吻,吻到他只剩下扭捏作态。
把他在人前装了二十多年的男子气概的画皮顷刻间给扒拉干净,居然露出娇羞。
羞辱完了,不忘给颗糖。
“明天休息,去我家吧。”席慕莲摩挲着江定心的喉结,暧昧地吐气如兰。
其实,她也想他。
已经连着三个礼拜在休息时间出去应酬了,这个周末她打算踏踏实实休息一下,缓解疲劳。
“……嗯。”江定心轻哼一声,抚平了连日以来的忐忑,默许了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让这个任性的女人为所欲为。
半夜两点钟才回到席慕莲的公寓,翌日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和席慕莲同床共枕的夜晚,江定心的睡眠质量就会很好。
第二天他醒的时候,席慕莲已经下床了。
宿醉让她不是很好受,眼睛有些浮肿,一起床就整了个冰敷面膜,戴着面膜给自己熬解酒汤。
“知道会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喝那么多?”江定心的语气柔软中带着责问。
不知何时他站在厨房门口,还把席慕莲吓了一跳。
“你走路不出声的啊。”
“是你走神了。”
一起来就看到席慕莲站在灶台边脸色凝重的出神。
“要疏通关系啊,不喝怎么办。”这个女人总是会为自己的错误嘴硬的辩解。
江定心道:“你已经是莉薇谭一姐了,《解铃人》过后风头无量,还需要什么?”
席慕莲知道接下来这句话会让他的心跳起来,也知道会让他彷徨失措,可总对给他制造不安的游戏乐此不疲。
“如果说,我要离开莉薇谭,你会怎么样?”
果然,这话仿佛踩到了猫尾巴,江定心的声音不自觉提高八度:“为什么,你要去哪?”
说完,觉得自己似乎喜怒太形于色了,很是丢脸。
于是又按捺住情绪道:“又是开玩笑么?”
席慕莲看到这正中下怀的反应,浅笑道:“这次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想离开莉薇谭。”
她边把解酒汤从灶台上端下来,倒入白瓷碗中,一边娓娓而叙:“十八岁登上舞台以来,十几年里已经辗转好几家剧院,也换过许多不同城市生活,这对我来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就算有不舍也是没办法的事。”
江定心蹙眉道:“为什么?是什么理由一定要走?”
席慕莲把碗端到餐厅的桌上,又从橱柜里拿了柄勺子,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舀着喝。
也慢条斯理地缓缓说:“胡如烟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她和那些小演员们关系很好,没理由一直守口如瓶,到时候我们两个人的饭碗都会不保,在业内名声也会败坏,不如我一走了之,她会为了你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江定心想笑:“这算什么理由,我去和她谈谈。”
席慕莲再舀一勺药喂进嘴里,眼皮都没抬:“她是喜欢你,但你不和她在一起,她怎么还会护着你呢。”
江定心陷入了沉默。
席慕莲说的不无道理。
“难道以后我们就必须面临必须走一个的局面吗?”江定心有些不甘。
席慕莲手里的勺顿了顿,忽然抬眸浅笑道:“也不尽然,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席慕莲恶作剧似的道:“我们了断瓜葛,你去和胡如烟好。”
听了她的玩笑话,江定心无语道:“就算我不跟你,也不会和她好。”
这话席慕莲倒是百分之百相信,喝完最后一口解酒药,脑子已清醒了大半:“总之先找好退路是没错的,多几条备选路,才不会被人拿捏,陷入被动。”
这话很有道理,可江定心听着却不是滋味。
他察觉到,好像席慕莲有种随时都在准备各种退路的行为。
事业上是如此,感情上好像也是如此。
她从没试过把自己的所有,倾注到一个篮子里,从来没有坚定地选择一个人。
江定心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他和席慕莲的行为模式截然相反。
常常轴到吊死在一棵树上,哪怕这棵树已经腐朽,把自己绑在一艘轮上,哪怕这条船快要沉没。
他也所想的只是如何挽救,如何修补,如何让它重新发芽,因为他对这棵树和这艘轮有感情,乃至一物一叶陪伴过他,都会有深厚的感情,不想轻易放弃。
这个话题没聊出结果,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
午饭过后,下午江定心陪席慕莲去逛超市。
在冷冻区拿了很多高级的牛羊排肉,还有一些时蔬生鲜,打算晚上在家里煮火锅。
路过一排时装区,琳琅满目的衣服鞋子和首饰。
席慕莲突然心血来潮地拿起几件她觉得好看的衣服往江定心身上比。
最后落眼到一条紫色的围巾上,似乎眼前一亮。
“这个,你合适。”说着替江定心围到了脖子上。
已经是秋天了,相信很快会有用。
在试衣服的时候,席慕莲才发现了江定心手腕上的纹身,一个玫红色的‘莲’字。
记忆当中,二十多天前还是没有的。
除了震惊外,席慕莲还有更复杂的心情。
要不要和江定心发展长期的亲密关系,其实她没有想好。
而对方却用一种不可轻易磨灭的形式,把她记载下来了。
总的来说,让她有些意外的感动。
江定心安静得像具雕塑模特,眼看着席慕莲把那条紫色围巾环在自己脖颈上,顺带整理衣襟,好像在看一出舞台剧,好像身体这刻不属于自己。
因为太过不真实,像发生在梦里。
记忆中,好像属于席慕莲的温情时刻不是太多,原来她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站在镜子前,安静地看她颇有兴致地打扮自己,恍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私下见面的那个夜晚,在莉薇谭剧院的休息室里,对镜而坐任她往自己脸上化女人的妆。
这一次,她给他挑的倒是男人的衣服。
“怎么了?不喜欢?”见江定心不怎么说话,席慕莲以为是她挑的款式不符合他心意。
江定心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她手里的衣服:“没有啊,很喜欢。”
“嗯,那就拿两件吧,因为我家没有你的换洗衣服,每次回去拿又太麻烦了。”她便这样自顾自决定了。
他们的地下情关系已经保持了快有一年时间,她送给他的东西不过是领带、皮带之类的小东西,一直忙着排话剧没有太多时间约会的缘故。
其实,她对情人一直很大方,至少每次分手时给出的东西对方都很满意。
“走吧,该结账了。”
江定心缄默地望着她手里拿着他的衣服,走前面。
他推着装载食物的推车,走在后面。
超市里来来往往的情侣,或并肩而行,或携手前进,或有说有笑,只有他们是默然无言,暗通曲款,疏离拉扯,想表达却抿言,想要靠近却又保持距离。
什么时候,他们可以像普通情侣一样呢?
席慕莲不知道江定心在她身后想些什么。
赫然无意地回头,只见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
“怎么了?”
“没。”
“车很沉吗?”
“不是。”
“要不你拿衣服我来推吧?”
“……不用。”他到底从体力上来讲还是比她好。
一路无言走到结账台,把商品条码一一扫刷之后付了款,装货入袋,离开超市。
不算迟钝的席慕莲终于回味过来什么,好像找到了江定心不开心的原因。
停下步伐,回过头去向他伸出手。
江定心愕然呆了两秒,有些意外,但是身体还是十分诚实地把手递给了她。
一个平淡无奇想要牵手的愿望,他都没敢讲出口。
而席慕莲的主动对他来说像是甘霖救火一般替他解了围。
很高兴她能有这份默契。
终于,江定心被她牵着,低头浅笑了起来。
见他笑了,席慕莲知道自己猜对了。
谈过那么多女朋友,别的本事没有,揣摩心迹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
做与不做,不在于能领不领会心意,而在于想不想陪对方演戏。
晚餐是牛腩番茄酱作底料的火锅,把从超市买回来的牛羊排放进微波炉里解冻,然后丢进开水锅里涮,穿着卡通图像围裙的江定心站在厨房里切着一会要用到的生鲜蔬菜和豆腐皮,一边回想着刚才的牵手,好像生涩的蔬菜在他眼里都变得甜了起来。
好像,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是上床那么单调。
虽然暂时还不能向同事朋友们大方介绍,但在没有熟人的地方,他们也可以作为普通的情侣一样生活。
方才,席慕莲给他比衣服的一幕,像极了在一起多年的老夫老妻的样子。
江定心在畅想,说不定他们可以发展到同居,又或者更进一步。
他们可以私定终身吗?
不过也不需要私定了,他唯一的亲人就是早就不管他的父亲,而席慕莲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亲戚朋友在这里。
更像是相依为命的状态,江定心出神地想。
“嘶啊……”随着‘铛铛’两声,刀被丢在案板上。
“怎么了?”正好席慕莲站在客厅里煮火锅底料,听见厨房的声音便抬眼看了一眼下。
只见江定心丢了刀,按着手指头站在那里,蹙拧着眉头。
“切到手了吗?”她走过去,看见案板上滴了两滴红色的液体。
“没关系,小伤。”但还是有些痛。
“拿着刀还不集中精神,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席慕莲从客厅抽屉里找出创可贴,一边走过去,一边撕开包装。
“没有……”想要否认,却欲盖弥彰。
缓缓把那片创可贴包裹在食指的指尖上,边呼呼吹了口气道:“从刚才逛超市时就发现你在神游,现在可好了吧。”
如果说今天的江定心格外心不在焉,那么今天的席慕莲就格外的温柔。
江定心知道,她是带着刺的玫瑰,而他早已习惯刀口甜蜜。
可她悉心地帮自己贴创可贴的样子,戳中了江定心某个地方。
原来不用那么用尽全力地付出,也可以得到爱。
没由来让他发自内心想说一句话,也就脱口而出了:“如果要我受伤才可以让你这么关心,那我宁愿一直受伤。”
傻瓜似的玩笑话,倒让席慕莲如遭雷击般愣了一下。
类似的话,从一个小女孩的口中也说过,音容宛在。
“是不是要我病得没救了,你们才会来看我一眼,是不是只有我死的时候,你们才不会一直关心弟弟!”
“莲莲,不要胡说八道,我们都爱你。”
“小孩才不会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的是大人!”
捏着江定心食指的手指赫然缩紧了,席慕莲注视着那个浅白色的创可贴冷笑道:“哼,为了博取关心而受的伤,真的有价值吗?”
气氛不知怎么地顷刻间冷冽了下来,江定心以为是自己那句话惹到了她。
血液瞬间降到了冰点。
本能地从她的掌心里抽回手,像受到恐吓的小动物般缩回自己的安全领域躲起来。
席慕莲像是对江定心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坚决道:“不会的,他们不会在意,我也不会在意,不会在意的!收起拙劣的表演吧,那太蠢了。”
渴求爱是愚蠢的,她早就替他试过了。
江定心被她这番话弄得快哭了,忍着眼睛的酸意,认真替自己分辨道:“我不是……不是故意切到手的。”
怎么好像把他说得十恶不赦一样?
两人对视着凝望了半晌,屋子里除了客厅的火锅在发出‘汩汩’的声响,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是席慕莲先收回了眼光,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第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暴露她脆弱的地方。
完美和强大的画皮有了裂痕,纳西索斯的镜子碎了一道缝隙。
挤进了一道带着血色的光线。
第一次破例和男人上床,第一次有了留恋的念头,第一次不带条件的展现温柔,第一次勾起不想被触及的回忆,第一次破溃她完美的心理防御,都是和他在一起,江定心。
说起来是一种巧合,他和自己的弟弟年龄一样。
而他在刚认识她的时候,就开始叫她姐姐。
蓦地想起了那个算命婆婆说过的话:“所有的巧合都不会是偶然。你所做的事情并不会消失,只会从发出的人那里转一圈再回到主人身上,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
所以,她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也不是偶然?
她会上男人这件事,也不是偶然?
他们变成这样阴阳倒错,也不是偶然?
那究竟又是什么在规划着这一切呢?
过去,她恨上帝。
现在,她该恨谁?
偶尔也会假设,如果当初把她生成男孩,把弟弟生成女孩,她和弟弟得到的爱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不是今天这种局面?
可惜,没有如果。
“我也不是……在说你。”席慕莲只是丢下这一句话,潦草地结束了对话。
准确的来说,是逃离现场。
难受的时候习惯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而非说出来让人明中安慰背中嘲笑,是席慕莲一惯的方式。
半个小时后,餐品摆盘就绪了,江定心叫席慕莲从房间里出来吃饭。
叫了半天也不开门。
江定心站在门外,敲门的手落下又举起,举起又落下,相似的场景,相似的心情,是在没有拿到一百分的考卷交给爸爸时。
“对不起了,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了。”
事实上,他仍然不知道那句话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会令她那么激动。
但是,哄好她,不被拒之门外,比起分辨对错对他而言更加重要。
他害怕,害怕那种被抛弃的感觉。
“出来吃饭呀……”软弱的语气,懦弱的性格。
房间里仍然很安静,没有人过来开门的脚步声传出。
“莲……你可以罚我,但是不要不和我说话好么?”几乎哀求的声音。
里面仍然无动于衷。
直到他无意中开始叫:“姐姐……”
房间里忽然有了动静,席慕莲箭步冲出来开门,打开门正怼着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江定心道:“不要叫我姐姐!”
“你不要叫我姐姐,那不是你可以叫你的。”她也害怕,她害怕那个算命婆婆说的话会变成现实,她害怕的东西,连自己都一时之间说不清楚。
听到席慕莲决绝的话,江定心奔溃了:“为什么?严重到连姐姐都不让我叫了吗?”
席慕莲沉下心,重新找回冷静,解释道:“我有一个亲弟弟,会让我想到他。”
江定心这才发觉,原来他对席慕莲的家庭状况知之甚少,只在刚认识她时谈论过只言片语,而后全然不提。
“好,那就不叫。只要不是因为我……说错话,不理我,怎么样都可以。”
从房间里出来,回到客厅,闷头坐下,眼看桌上一排被摆的整齐划一的盘子,里面盛着装切得精致的小菜,看得出刀工和用心。
这样的刀工,没有熟而生巧的浸润,不可能短时间内一蹴而就。
看得出江定心的生活经验,已经被时间打磨得很丰富。
是她那个被宠坏的弟弟不能比的。
也是第一次,席慕莲感受到,不是世界上所有的男孩都生来拥有幸福美满的爱。
就算,顶破天,她要憎恨和嫉妒所有的男人。
公平起见,至少该把江定心排出去。
就算,她还做不到。
至少,她察觉了一件令自己都感觉到震惊的事实。
就在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独处的这须臾片刻,才发现一直以来,对江定心喜欢当中居然夹杂着恨意。
如同伪装成钻石的玻璃碴,装载士兵的特洛伊木马,一种连同自己都欺骗过去的,难以察觉的,包裹着糖衣的,恨意。
“不要胡说八道,我们都爱你。”
“小孩才不会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的是大人!”
现在,终于她也成为了那个胡说八道的大人。
这就是她害怕的,算命婆婆所说的那个,所谓命运的构成方式。
09善恶交锋
这场晚饭吃得很安静,点上蜡烛,伴着烛光,仿佛刚才一切情绪不复存在。
有些东西,消失并不因为消散,而是被掩藏。
席慕莲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还是牢牢地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权握在自己手中。
察觉到了,并不代表可以做到改变,习惯的力量仍然占据主导。
命运,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被轻易更写的。
席慕莲不说,江定心也不问。
他不问为什么一直不提父母,他不问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看见她与亲人联络,也不问为什么提到弟弟会让她那么反常。
凡此种种,会给他们之间带来麻烦的话题,他都不碰。
乖巧的像个被训斥过后的孩子,只是低着头扒饭。
洗完碗,家务都做完了,江定心又去洗了个澡,期间席慕莲没和他说一句话。
带着水汽和热气从浴室里走出来,他原本皮肤就很白,被热水冲过后像熟了的虾。
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席慕莲已经睡下了。
安安静静地钻进被窝,对方好像没睡着的动了动。
半个多月没有同床共枕,好不容易共度周末,第一天睡死过去,第二天闹别扭,江定心从没觉得这么委屈过。
悲哀的是,他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最后都是江定心没原则地认错求饶。
以前,他最喜欢的她的那份洒脱,成了一种不会在感情里妥协的壁垒。
有时他也希冀,她能放下一点点那些自尊和骄傲,给他的狼狈留一些自欺欺人的余地。
好歹,这场感情不是他一个人可怜的独角戏。
迄今为止江定心也发现,他和席慕莲之间从来不平等,只要他不再那么用力地去讨好,他们的关系就结束了。
刀口舔来的蜜也是甜的,总比一个人的苦涩好,江定心想。
翻来覆去,还是没骨气地把胳膊环上她的腰,求和道:“莲,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坦白地说,这件事席慕莲自知理亏,她不该把自己的愤怒迁怒到无辜的江定心身上。
可是,不知道为何,冥冥中江定心偏就说了那句话,那句曾让她痛彻心扉的话。
也是江定心的这句话让她明白,原来过去她的爱意都包裹着恨,游戏情场十余载,换过无数女朋友,这样的浪子人生,原来一切的症结点就在于她的爱有毒。
蓦地想起那次做完爱以后,江定心的那句话:“对你来说,爱就是做爱吗?”
当时她回答他:“当然,喜欢一个人就想要和他有生理接触。如果连触碰都不愿意,怎么能叫喜欢呢。”
江定心却说:“我对姐姐的喜欢好像不只是身体上的。”
届时,席慕莲才明白,原来她根本不会爱一个人。
她的脑子里,没有被植入那款程序。
事实上,也没有人真正爱过她。
一想到这个令她恐惧到极点,却又依稀发觉的确是事实的念头,席慕莲整个人都仿佛陷入冰窖,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她的父母,弟弟,女朋友们,都说过爱她,然而最终得到的只是控制、利用和欲望。
她愤怒而叛逆地逃离了他们,来到了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莉薇谭小镇上独自生活。
可悲哀的发现,肉身的离开没能摆脱掉他们,因为自己已经俨然变成了他们的复制品,成功地复制了他们的心。
把他们的那颗谎言的心,一路带着,跟着自己随处而行,遇到每一个新的人就向他们撒种,就像吸血鬼不断发展初拥一般。
认识到这件事,比起索取不到爱,更让席慕莲感到寒冷彻骨。
揭开外表华丽的皮肤,里面装的是毒蛇脓血,纳西索斯的镜子里,原本空无所有。
她披着洒脱的外衣执行着刻骨地仇恨,原来她与自己最憎恨的人,其实是同一种人。
也就是说,全世界里她最憎恨的人,其实是自己。
痛到内心都四分五裂的程度,席慕莲的心又升起一股极致的反叛。
这一次,她不是反叛上帝。
而是反叛自己。
她要亲手把过去的那个心撕得粉碎,连骨头渣滓都不要剩。
也是第一次,她想着要认真的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对象就是江定心。
因为是他的出现让她认识到了,过去的自己那颗心是多么荒唐。
席慕莲想,如果那个算命婆婆的话是真的,那么江定心就是解开她宿命的,解铃人。
海王第一次有了上岸的心。
江定心从背后抱着席慕莲的腰,忽然见她翻了个身过来,把自己压在身下,有些愕然地睁大眼望着她。
席慕莲盯着他的眼睛对视了几秒,然后便倏而凑上去含住了他的唇。
江定心原以为她还在生气,这突如其来的亲热,倒让他有点儿受宠若惊。
他渴求她的宠爱已经渴求了半个多月了,真就像她用的那个侮辱的形容词一样准确,饥渴难耐。
于是,便投入进去,把矛盾和争吵抛诸脑后。
席慕莲还是像以往那样不由分说地莽撞,带着一种不顾一切地执念,去亲吻和爱抚他。
不同的是,江定心发现,今天她闭上了眼睛。
过去和他接吻时,她都会睁着眼睛,看着他的反应。
今天和他接吻,她闭上了眼睛。
这意味着什么,江定心并不知道。
他也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与她唇齿交缠,相濡以沫。
“是我不好,是我对你太凶了。”
一边被她吻着,一边听她的道歉,江定心不争气地红了眼睛,委屈的念头像暴雨般倾盆,硬挺着才没哭出来。
环抱着她腰际地手紧了紧,默认般就此轻易原谅了她。
席慕莲含着他的唇,浅了欲念,多了柔情,一路从嘴角吻到额头,像是在用嘴唇勾勒脸部的轮廓。
在她轻柔地含吮下,黑色睫毛像蝶翅般震颤。
喉结滑动。
安静地像个摆放优雅得体的模特。
席慕莲的手慢慢向下滑去,隔着衣服轻揉慢捻,隔靴搔痒。
引来江定心闷哼一声:“啊哼……”
像干涸的土地忽然得到了滋润。
更重要的是,这爱抚熨平了心里关于分离的焦虑。他抱着席慕莲的身体紧紧地圈在怀里,就仿佛此刻世界都安稳了,不再地动山摇。外面的一切,他都可以不甚关心了。哪怕世界末日,只要她还在这间房里陪着他,他就有勇气生存下去。
他们好像是一种共生关系。
席慕莲冰凉的手指探进江定心的衣服里,抚摸那刚沐浴过热水澡的皮肤,手感很好。
冷热交换,引起一阵战栗。
揉捻他的乳头,唤起他的性欲。
“嗯啊。”压抑的呻吟。
那里是江定心的敏感区。
她的手逐渐用力,游走在胸膛上,所到之处点燃一片欲火。
“嗯……”他扭曲地蠕动身体,摩擦床单。
欲求不满。
凭借吸血鬼惊人的嗅觉,席慕莲敏锐地发现了,然后在他耳边诱惑道:“是想挨操了,所以才发照片勾引我,嗯?”
江定心的脸色浮现一丝扭捏的娇态:“嗯……”
他的心,她其实很了解。
每当江定心坦白地暴露自己的需求,席慕莲的施虐欲就浮上心头。
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也难以自控的力量,在内心里冥冥中作祟。
每当这时候,她都要羞辱他一番,然后惩罚他的身体。
直到看见江定心被欲望折磨得哀求自己,或者丑态百出像个无助的小丑,或者像个被鱼钩勾住嘴唇不得脱身用尽全力挣扎的鱼儿,那样她就满意了。
她今天才明白,她是那个鱼钩。
之所以今日是鱼钩,因为往日她就是那条鱼。
那时,她还是个八岁的小女孩。
施于者必曾是受于者,受于者必将为施于者。
所谓命运的构成方式,席慕莲今日算是悟出来了。
原来,她给自己安排一个这样的剧本,不过是为了体悟这个看似简单的道理。
为了压制住那股想要虐待江定心的冲动,她把手掌心掐到了出血。
表面上,却还是风平浪静。
江定心察觉不出来她此刻在想什么,以及为何望着他而陷入沉默。
利剑出鞘若非伤人,则会自伤。
可她宁愿这样,因为她下决心要反叛自己,若不能解毒成功,宁愿自毁,也不要再流毒四方。
“怎么了?”江定心茫然地望着凝视着自己的席慕莲。
“没什么。”席慕莲低下头去,解开他的裤带。
那阴茎已经因为刚才的爱抚而微微翘起了弧度,可爱的像根香蕉一样,还吐着泡泡。
江定心有些羞愧的捂住了脸。
席慕莲用手轻轻摩挲了两下,手感很好,指甲在顶端铃口处盘旋抚摸,惹来江定心气若游丝的呻吟。
“啊哈……”
天知道席慕莲此刻有多大的冲动掐下去,过去她的心理快感就来源于此。
“啊,该死。”她皱了皱眉头,还是克制住了。
最后只是用力捏了捏,就罢手了。
转而从抽屉里拿出那根假阳具,以及一颗跳蛋。
用尽量温和的口气,哄着江定心把那根硅胶阳具含进嘴里,用口水濡湿它。
然后把那颗跳蛋抵在他的铃口上,打开开关。
“呜呜呜……”江定心被堵住了嘴,只得用鼻腔发出呜咽。
这次席慕莲并没有用什么东西绑住他,也没有蒙上他的眼睛,江定心是自由的。
可他仍自觉地把手放在床头,也不去睁开眼睛去看,像被栓了十年的大象挣不脱捆绑住自己的细绳一般习得性无助。
手腕上那个玫红色的‘莲’字格外醒目。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规则束缚着,只要他反抗了,只要他看了,只要他不听话了,就会遭到惩罚和抛弃。
耦合的是,江定心过分的乖巧像个钩子一样勾住席慕莲的心,她爱的就是这份乖巧,无条件的信任她,把身体所有的脆弱都交给她掌管。
那种无条件的信任,她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身上得到过。
她清楚地意识到,那是她还在小的时候,在封心锁爱之前,所具备的,但遭到破坏的,被她把碎掉的残渣收藏起来不给任何人观摩的,那颗赤诚的心。
重复的情况再度上演,命运之轮转到此地,岔路口出现了。
就在一念之间。
时至今日,就算她还不会去爱人,唯一能够做到的是,不要伤害他。
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宁愿毁灭,也要让那股力量在自己手心终结,让旧有命运的脉络断开连线。
思维像一张巨网般由点及面地张开,却只发生在喘息之间。
“江定心,睁开眼睛,看着我。”声音出奇冷静。
收到命令,他毫不迟疑,印入眼帘的是席慕莲近在咫尺的脸。
江定心被欲火熏染得雾蒙蒙的眼神,泛着粼粼水光,叫人莫名爱怜。
“看着我。”席慕莲再一次说。
终于聚焦,他怯怯地看着她的样子,让席慕莲本能地想扇他巴掌,然后狠狠羞辱他。
但她把那假阳具从他口腔里抽出来,低头俯身吻住了他。
克服原有的习惯,就是杀了过去的自己。
另类的自我毁灭,自杀。
唯有死透了,才能重生。
“嗯呜呜……唔嗯……”江定心口齿不清的呜咽着。
承接着席慕莲这突如其来像暴风雨一般的深吻,有些不知所措。
过去她的吻都算是一种奖赏,但今天不花分毫力气居然就得到了。
江定心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惶恐。
这是他不熟悉的领域。
失去了路径依赖,就好像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一样,没有导航会迷路。
席慕莲把江定心钉在床头吻了两分钟,才把他放开。
然后便把那根硅胶阳具给自己套上,扶着它挤进江定心的身体里。
“啊……啊……”那后穴被撑开然后填满的滋味,让江定心一瞬间蜷紧了脚趾。
虽然有些胀痛,但是合二为一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对他而言,一个人的空虚宛如漏掉生命的黑洞,多少内心的焦虑,无助都来自那个黑洞。
唯有填满它,才能感觉到完整,感受到平和。
“嗯呃……操我……用力……啊……”颤抖着声音气若游丝的呻吟。
江定心的呻吟像春药一样让席慕莲头脑发热,端着他的双腿把它折到他的肩上,整个人都前倾着用身体的重量压上去,把那根阳具抵到最深处。
“啊啊啊……”江定心忽然提高了声音。
好像是无意摩擦到了穴道内那一处最敏感的点,惹来一阵急促的呻吟。
无论如何也戒不掉喜欢看江定心被操得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顶动腰部急速地抽插。
耳朵追逐那因为自己动作而忽高忽低的音符,就像弹奏钢琴般愉悦。
他的手在她的大腿上流连,无意的抚摸以示回应。
交合处的嫩肉被带进带出,被白皙的臀肤衬托得十分暧昧,做得久了,也分泌出些淋漓的水渍来润滑。
忍住想要打他屁股的冲动,俯身下来对他说:“抱着我。”
这陌生的指令是前所未有的,江定心有些迟疑,仍听话地把手拿上来环住她的脖子。
距离如此近,近到呼吸都能被毛孔感知,近到喘息在耳边被放大数倍,他从来没有在做爱当中像今天这样抱过席慕莲。
此时此刻,被她压在身下,她的气味,在他的鼻尖围绕,有一种莫名的心安感。
恍惚间,忽然被捏住了下巴,听见席慕莲塞壬之音般的三个字:“叫老公。”
他以为自己恍惚错乱了,疑惑地睁开眼:“嗯?”
“嗯什么,叫老公啊。”说着便把性器往深处顶了顶。
“呃啊啊……”忽然提高音量的喘息。
不是江定心不肯叫,而是实在感觉太害羞了,羞耻到头脑一片空白,卡了壳。
半晌才扭捏地蚊蝇般嗡出来:“老公……”
“大声一点。”席慕莲不肯放过他。
江定心一时间百感交集,又是羞耻,又是激动。要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席慕莲连他是男朋友的身份都不肯承认。
“呜……老公。”他又提高声音叫了一遍,感觉脸烫得快要烧了起来。
紧接着便被席慕莲含住了嘴唇,一顿舔舐啃咬。
刚才那句老公让他欲火焚身,阴茎肿胀得非常难受。
亟待释放。
可自己玩弄起来总不得其法。
“老公,帮我射……帮我……啊……”他哀求道。
破天荒地,席慕莲没有从中作梗,径直把手探下去,揉捻他的阴茎。
一边抽插,一边抚弄铃口,情场老手的爱抚每一下都恰到好处。
快感积累到极致,高潮像海浪般汹涌而来。
做了半个多小时的爱,终于把江定心给揉射了。
空气中散发着翻云覆雨的余韵,江定心软成一滩水般蜷在被子里喘息,理智逐渐爬坡回来了。
他总感觉今天好像少了点什么,过去总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得到的,今天仿佛送给了他。
慢慢张开迷茫的双眼,还带着欲念的雾气,光线像一张网似的进入眼帘。
找回视线的焦点,搜寻席慕莲的身影。
却看见白色枕头上滴落了圈圈点点的红色血渍。
赫然清醒过来:“你受伤了?”
“没事。”平淡的声音,压抑着不知名的情愫。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
他蓦地起身,要找伤口。
席慕莲不给,他偏要看。
找来找去,最后才在她极力藏起来的手心里发现了一道掐出来的血痕。
“都说了没事。”席慕莲忽而有些不耐烦。
江定心不知道原因,还以为是不小心划伤的。
“我去拿创可贴。”
“不用了。”席慕莲拉住他,叹息一句道:“这点小伤它自己一会就好了,而且手心是活肉,贴不住的。”
好不容易才说服江定心关灯睡了觉。
可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那句床话的‘老公’里,内心涌动地翻来覆去睡不着。
究竟也没好意思问,是有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10歉意
夜里叫了老公,白天到剧院还得装成普通同事。
这是一种煎熬。
看着其他男同事能和席慕莲公然有说有笑,江定心心里像猫挠。
偏还要像没事人一样一起出席《解铃人》的宣传会。
面对着几十个闪光灯和镜头,不能越雷池半步。
“咦,两位主演好像不太熟的样子呢。”不知哪个没有眼色的记者提了个问题。
两位主演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院长倒是率先出来解围道:“席小姐刚到我们剧院工作没多久。”
说没有多久,其实也有一年了。
但是在此之前,席慕莲的确在莉薇谭没有出名。
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同事都在莉薇谭镇或多或少小有名气。
江定心更是其中的翘楚,奖杯捧到手软。
若是他们的恋爱绯闻传出去,应该不少人觉得席慕莲配不上江定心。
席慕莲能做女主角的资本,唯有曾经拿过石蒜花奖而已。
有意思的是,那一项奖又是江定心拼了命没拿到的。
“对于下个月的石蒜花奖,《解铃人》制作组有没有信心能赢回来?”那个记者又开始作死地提问。
石蒜花奖是话剧界联合最高奖项,分为剧本奖和个人演绎奖。
剧本编辑颇有信心地回答道:“哈哈,我们拭目以待。”
轮到演员个人回答了,话筒递到了女主角席慕莲手上。
手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语气却平淡从容地回答道:“我对荣誉的心态是开放包容的,顺其自然。”
说完,把话筒递给身旁的江定心。
话筒只有几两重,要说的话却似有千斤,江定心沉吟几秒坦言道:“我是为了赢得石蒜花奖才去演《解铃人》的。”
此话一出,记者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这种做法未免太功利了,有人觉得在名利场上无可厚非。
而且大家都知道江定心在赢得石蒜花奖的路上可谓屡战屡败。
江定心的发言没有止步于此:“但是在演的过程中才发现,这部话剧对我的意义并不只是拿到石蒜花奖。”
看着台下的观众和记者,他继续陈白道:“我结识了很优秀的剧组,合作伙伴,还有……一段对我个人而言很重要的人生体验,我付出了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去体会角色给我带来的喜怒哀乐。”
闻言,席慕莲侧目而视。
察觉到她的目光,江定心蓦地紧张起来。
“所、所以……无论评委给我的结果是什么,我心里的奖已经在自己这边了。”
台下爆发了笑声,大家都以为这是江定心为避免再一次与石蒜花奖失之交臂的尴尬而提前说下的场面话。
只有席慕莲听得懂他的话外音,若有所思。
“那么下一个问题,请问主演们对自己饰演的角色以及这部剧的主题有什么样的见解呢?”记者继续例行公事的提问。
席慕莲缓缓道:“我在《解铃人》中饰演女主涟洳,这个名字取自‘乘马班如,泣血涟如’,她是一个悲剧人物。在投生的过程中被溺死九次以后成为了湖中怨灵,她怨恨把她一次又一次溺死在水中的生身父母,嫉妒家族中被保护周全的男孩,八次设下陷阱把男孩引至湖边戏水而亡,在第九次时放生了和她有夙世因缘的男主角谈君彦。她的外表是狰狞的,她的内心是矛盾的,不过我很高兴她最后战胜了自己的嫉恨之心,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部剧的主题对我个人而言感悟就是……”
顿了顿,思考片刻,然后道:“希望这个世界少制造出这种鬼。”
说完,把话筒递给江定心。
和席慕莲的从容相比,江定心显得有些踌躇。
因为他对谈君彦这个角色的感受非常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用如果最简单利落的一句话概括,那便是:“谈君彦是一个勇敢的人。因为从小被过度保护所以不知道世事险恶,也不知道自己的幸福生活原来是父母辈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得来的。被父母的罪孽牵连着陷入险境,但又用自己的勇敢真诚化解了危机。我想……他会是我的榜样吧,因为我本人可能没有那么坚强。”
就在要放下话筒的时候,记者插话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一个关于主题的问题。”
他又拿起话筒:“噢,主题啊,其实……这部剧的主题讲述的是轮回,不仅是生命的轮回,其实轮回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它讲了一件事是如何被自己创造出去,然后又反弹到自己身上,最终再次被自己创造出去的循环过程,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无解,它还给出了终止这个循环的方法,这对我的人生有着很多启发,嗯,就是这样。”
两位主演都谈完感想以后,轮到了女二号,饰演男主角未婚妻的胡如烟被采访。
“大家好,我是胡如烟,我在这部话剧中饰演与谈君彦联姻的贵族小姐林薇薇。”
胡如烟原来在莉薇谭剧院的名气很大。
对于这次没能演上女一号,其实怨念颇深。
但是为了营造良好形象,还是得装作很热爱林薇薇这个角色的样子。
“林薇薇在被退婚以后感到丢脸,做出了一些伤害别人的行为,但最后又相当后悔。这个角色要演好很不容易,也是我第一次担反派,正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值得出演。这次能拿到这个角色,也是对我的一种挑战。感谢剧组和院长对我的信任……”
席慕莲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听着,偶尔出神地看着桌上剧本发呆。
在一众演员都谈完感想致谢过后,需要站在一起拍一张宣传照。
江定心和席慕莲作为主演自然站在c位上,本来他们都很有默契地在公众场合保持至少一尺以上的距离,现在不得不缩短为零。
做过爱的情人,走到一起就自然有种比其他人多上一点儿什么的气氛。
越是想要遮掩,越是欲盖弥彰。
“那个……”摄影师发出了抗议:“男女主肢体稍微有点僵硬,来点互动吧。”
被要求摆点pose,也只好照做。
可是,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做才好。
怎么样做都很别扭。
刚开始被要求搂着女主角来张亲密照。
江定心试了几次,都不知道该把那手臂怎么摆。
搂肩膀,还是搂腰?
从来都是席慕莲搂他,他顶多回抱过去。
不过,合作过其他女演员也有很多次了,照葫芦画瓢造出个没有灵魂的画皮也是可以的。
摄像师咔咔一顿拍,明明只过了几分钟,他却觉得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为了符合剧中角色的形象,造型师设计了一下,让席慕莲拉着江定心的领带,作出一副勾着他走的架势。
这姿势,她太擅长了,擅长到根本不是演的。
而江定心也自然而然被她牵着,倾斜身子向她靠拢。
这一次他才觉得,感觉对了。
漫长的宣传会结束以后,所有的演员都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席慕莲又在洗手间和胡如烟狭路相逢了。
“院长还不知道你们两个的事,要是知道了,你猜下部话剧的女主角还是你吗?”胡如烟一边对镜补妆,一边不屑地道。
席慕莲可不是会接受威胁的人。
她也一边洗手一边不屑地说:“你去告密吧,看他会换掉我还是封掉你的嘴。”
《陋怪》和《解铃人》两部火爆的话剧男女主角都是江定心和席慕莲,江定心本来在莉薇谭就很有名,所以这次凭借两部火爆的话剧扶摇直上的是席慕莲。
她手握石蒜花奖,空降到莉薇谭就直接演女主角。
现在又有两部叫座的剧傍身,席慕莲就敢赌院长会为她开后门。
规则,不过是人制定的。
谁制定的谁就可以修改。
只要利益足够大。
这个道理胡如烟其实也知道,她敢和席慕莲叫板的资本就是过去在莉薇谭众姐妹中积累下来的人脉。
这点是空降军比不了的。
胡如烟冷哼道:“若是院长真的包庇你,我就叫他们都请假罢工。”
席慕莲转过身去,踱步走到她前面,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你真以为把我弄走了,就有机会得到江定心吗?”
胡如烟也不甘示弱地道:“未必没有,我不比你差,在你来这里以前我一直都是莉薇谭最出色的女演员。”
席慕莲笑道:“那他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噎得胡如烟说不出话来。
她继续道:“并不是我把你的地位和心上人抢走的,没有得到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也不了解他的内心。”
胡如烟怒道:“我不了解他?他从十六岁那年就来到了莉薇谭,我喜欢他喜欢了整整八年。八年啊,人生有多少个八年,凭什么你来了,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如果不是你,如果没有你……一姐的地位和完美的情人,都会是我的!”
这一刻,看着胡如烟不甘心的神态,席慕莲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她太清楚胡如烟的动机了,清楚得就和照镜子似的。
如果当初把她生成男孩,把弟弟生成女孩。
如果没有弟弟,又会怎么样?
脑海中蓦地闪现她和算命婆婆的对话。
“你看,我们面对面而坐。当你在看着我时,我也在看着你。”
“这是你自己写下的剧本,也只有你自己知道答案。”
席慕忽然非常认真地看着胡如烟回答道:“没有如果,假设不成立。可以说,既然八年了你们都没有在一起,那就是你不需要他,他也不需要你。有缘分的东西,无论怎么样也会耦合在一起,没有缘分的东西,再怎么努力也撼动不了分毫。想要得到他,不过是虚荣在作祟而已,因为他是整个莉薇谭最耀眼的男演员。你只知道江定心把奖杯捧到手软,可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努力,那就是你们没有缘分的原因。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就算弄走了我,他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你胡说!大家都是凡人,别装了,你有多高尚,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这样指责我?美好的东西所有人都想得到,难道这样就错了吗?”胡如烟咬牙道。
席慕莲摇摇头:“恰恰相反,我比你更加卑劣,所以才可以看穿你。你要走的路我已经替你走过了,地狱的门前铺着鲜花的地毯。不过多谢你,这个道理,我也是刚刚从你身上领悟出来的。”
说完,席慕莲就走出了洗手间。
回到私人休息室里,她独自一人站在镜前,感觉镜中倒影有些陌生。
换作过去也许会为了保住饭碗在闹到不可开交之前一走了之,跳槽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被人要挟,陷入被动的境地。
可是掌心里的血痕提醒着她,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不过是重走旧路,陷入循环而已。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脑袋疼,泡了一杯苦咖啡。
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有想不通的题目时,席慕莲就会喝咖啡。
那时候是喝学校门口一元钱的散装咖啡。
如今是喝金装高级进口咖啡。
可问题还是一样棘手。
“诚实地面对真心,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算命婆婆的话不适时地像幽灵般回荡起来。
苦思冥想了一下午,并没有想出什么明确的头绪,可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一定要和过去反着来。
一定要和过去的习惯反着来,才能够打破恶性循环的轮回。
她不但不能够走,而且要顶住压力公开和江定心的关系。
过去逃避危险,是为了全身而退。
现在面对危险,肉眼可期的是非死即伤。
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她也不知道为何上天冥冥中会这样安排。
地狱的路她已经走尽了,现在就算粉身碎骨也要选择另外一条。
胡如烟气呼呼地从洗手间里出来,路上居然遇到了江定心。
刚才洗手间里的一番话,彻底刺激到了她的自尊心。
她在莉薇谭努力了十多年,凭什么席慕莲从天而降就轻易拿走了她的所有?
就算不抢不走,她也要破坏,那样才能让她被撕裂的心好过一点。
江定心和胡如烟碰了个正着,两人对视几秒。
就在他正准备收回目光擦肩而过时,忽然听见她道:“我们可以说是从少年时代一起长大的,一路走来你的成绩我都看在眼里,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就甘心为了个女人毁于一旦?”
江定心听得懂她的话外音,沉默了片刻道:“只要你不说,我就不会有事。”
胡如烟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他觉得江定心好像吃错了药。
“那如果她一辈子不公开你,你就一辈子做她的地下情夫?!”
一辈子?
江定心蓦地抓紧了自己西装裤,用力得骨节泛白。
要真能一辈子,倒好了。
但现在情形,恐怕一阵子都做不到。
他知道席慕莲已经在想退路离开莉薇谭了,她陪别人喝酒动用人脉关系,想找到下一个适合工作的剧院。
只怕到时候,他想留都留不住。
“如烟啊,谢谢你关心我。但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好朋友,不要为难她好吗?”
他指的是席慕莲。
听见江定心这么说,胡如烟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有些哽咽道:“真的……真的要这样吗?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年之前我们还是完美的舞台情侣,自从她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
江定心叹息道:“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把握好界限让你误会了。但是我从来也没有……没有对你有那种想法,是我自己没有,这与她的介入无关。”
胡如烟颤抖着唇道:“你也胡说!现在你们正好,你当然这么说了。如果不是她突然抢走了我的一姐位置,你又怎么会把目光转向她?”
“如烟,你也是那种内心不够刚强,需要得到别人认可的人吧?”江定心凝望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所以才会那么在乎地位,就像我在乎荣誉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保护不了你,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优秀。”
“不,你很优秀,你站在领奖台上说致谢词时的坚定,你对话剧界最高荣誉的执着追求,那种不顾一切也要得到的精神,怎么能够说不够刚强呢?这种精神,一直鼓励着我。”胡如烟理解不了江定心的话。
江定心怔了怔,他没想到自己在痛苦中挣扎的力量,在胡如烟眼里倒变成了一种生命力。
就好像他在席慕莲身上看到的那种不顾一切的叛逆与洒脱一样。
难道那一样来自痛苦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没来得及细想。
江定心蹙了蹙眉睫,只想到了一个比喻:“也许伤口结出的疤,摸上去也比皮肤要硬。”
“什么意思?”胡如烟茫然地凝视着他。
江定心垂眸阖了阖眼帘,有些不想面对,含糊道:“总之,我不是你想象得那样完美,当你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时,就不会再喜欢我了。所以,放手吧,你爱上的不过是水中的虚影,是你幻想出来的我。”
说完,他便和胡如烟擦肩而过了。
留下胡如烟愕然地站在原地。
痛苦也是有力量的,它常常被和生命力混淆在一起,形成一种富有魅力的旋涡,从而把更多拥有痛苦的人捏合到一起。
人们叫它,性张力。
夜幕降临,覆盖着漫山遍野玫瑰花的莉薇谭镇被黑暗笼罩。
借着黑暗的遮掩,干起见不得光的勾当。
“啊……啊啊……”
江定心不知道席慕莲今天为何如此热情,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把他抵到门上吻,一边吻一边用力地揉他的胸口。
把他揉得呻吟连连。
“今天在宣传会,憋坏了吧,嗯?”
早上拍宣传照的时候和她站得过分近,他的确有些心猿意马。
“嗷……唔嗯……”一边和她唇齿纠缠,一边模糊不清地回答。
每当有人要和她抢东西,就会激起席慕莲烙印在血液里的痛苦记忆。
弟弟的出生,抢走了她的玩具,她的被关注程度,她所爱的一切一切。
触碰伤口会导致神经过敏,本能地护着,带着歇斯底里的力量。
上次下决心说好不再强迫他,不再禁锢他,不再虐待他,这次又单方面撕毁条约了。
要强迫他,才能让知道他属于她。
要禁锢他,才能确定他不会逃跑。
要虐待他,才能占上风拿主导权。
席慕莲一边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和自己接吻,一边把手探下去解他的西装皮带。
感受到她前所未有的急促,江定心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席慕莲和胡如烟在女洗手间里发生的事,所以根本不知道席慕莲此刻在想什么。
还以为和从前化妆室里的剧情一样,是她作为女王的服从性测试。
西装裤子被褪到了地板上,隔着内裤揉他的性器,比上次夜里的爱抚力道重得多。
“嗯……”随着那重重的爱抚,呼吸开始变得沉重粗犷。
每当席慕莲变得暴力,江定心就自甘成为小绵羊,还没被真的套上项圈,自个儿就画地为牢。
一种冥冥中自然嵌合好的天工,非是人力可勉强雕琢的匠气。
比如,他在胡如烟身上就从来没有找到过这种感觉,他们之间更像是姐妹。
性器被揉捏得胀痛,内裤被扒拉下来,江定心光着下半身被席慕莲压在门板上,于此形成对比的是穿戴完好的上半身,领带被她握在手里,拉扯得比早上那张照片里还要用力。
吻到嘴唇变得麻痹,才被放开。
紧接着手腕被领带系缚住了,还打了个死结。
席慕莲急促得像犯了烟瘾一样,从床头抽屉里拿出那根硅胶的假阳具,连润滑都没有上就给江定心捅了进去。
“啊啊……啊哈……疼……疼……”疼得江定心呼吸声直抽抽。
眼角都溢出了泪花,到底也没反抗她。
这一下,就像深吸了一口尼古丁似的,把那焦灼的心熨平了。
非要看到江定心逆来顺受的接纳她过分的对待,才能像到保险柜里确认储存的珠宝那样,确认爱还在那里。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心里没由来的盘桓:“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能容忍我,一定是非常爱我吧。”
一定是吧,一定是的。
习惯了入侵物的后穴渐渐销溶了疼痛,取而代之的是摩擦带来的快感。
席慕莲从他后面搂着的胸口,一边顶动腰部缓缓抽插,一边含咬他的耳垂,揉弄他的胸口,好像在表达一种变相的安抚。
刀口甜蜜,熟悉的模式,又回来了。
江定心反而觉得心安,她越是表达过分的占有,他越是觉得自己被在乎。
“啊哈……啊……”呻吟伴随着后穴深深浅浅地律动一齐起伏。
和过去喜欢说些羞辱他的话不同,这次席慕莲很安静。
只是安静地表达占有。
从大门口做到沙发上,从站着变成睡着,不变的是江定心敞开双腿迎接席慕莲的进攻。
“唔……”啪地一巴掌下去,脸颊微红。
然后再迎接她的亲吻,仿佛用身体的语言在说:“喜欢吗,你只能被我一个人这样放肆对待,你不属于你,你属于我。我可以打你,也可以疼你。”
席慕莲身躯的顶动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席卷着江定心这片绵软的沙滩。
视线被围巾盖住了,那条她给他买的紫色围巾。
陷入盲目和被动的快乐中。
“嗯哼……哼啊……”粗重的呼吸,颤抖的声音,被欲望拴住了理智。
让江定心置身在绝对的服从中,似乎才让席慕莲感受到绝对的安全。
他不会有自己的情绪,不会有自己的思考,不会有自己的意志,不会自己长脚离开。
可她又知道,没有那种人。
令她沉湎的,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塑造出来的虚影。
不是江定心本身。
她正在把他工具化,就像她的父母希望她做个永远乖巧安静,不会和弟弟争抢玩具,做个只挤牛奶不吃草,永远顺从的姐姐。
她又正在不可遏制地复制着他们的心,向命运的轮回妥协。
她不过是充当他新的父亲,要求他无论如何也要考一百分,他的父亲爱一个加着考了一百分这个定语的乖孩子,不爱他本身。
而他甘于此,妄想不停地考一百分,试图把自己永远地铸成那个定语。
自恋者纳西索斯的镜子呈现的永远是特定的虚影,所以纳西索斯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爱,他从不知道自己真正该珍视的是什么。
欲望的可怕之处就是,无论理智在思考什么,身体都可以滑向深渊。
快感积累到快要勃发。
“唔唔……帮我揉一下,莲……帮我……”
席慕莲习惯性的掐住江定心的脖子,握住他欲望的源泉,把他的快乐与痛苦都掌握在手心。
看着身下的人为了得到更多的快感,而扭动着腰部迎合她的入侵,席慕莲在喜悦中翻涌出一股罪恶感。
过去她都会居高临下地说:“求我啊,求我。”
现在她宁愿咬烂自己舌头。
可是,最终还是在欲望的驱使下,说了句替代品:“叫声老公,叫老公我就帮你。”
江定心倒是十分乐意,他乐意把自己铸成爱人想要的模样,以此期待她永远不变心。
“老公……老公帮我……帮我射……”
席慕莲加速腰部的顶动抽插,一面按揉他的阴茎。
手指的力道刚好,每一下对阴茎的抚揉都像抚揉到了江定心的心里,熨平焦虑和孤单。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抚慰,渴望到他愿意拿前途地位去换。
“啊啊啊啊……”江定心扭着腰肢蜷紧了脚趾,被揉射在她手里。
高潮过后整个人像一摊水似的软在沙发上,没有一丝力气动弹。
他感觉到席慕莲慢慢趴了下来,趴到他身上,把脑袋枕到他颈窝里,脖子上被吐着热气,有些痒痒的,但感觉很温馨。
眼睛还被蒙着那条紫色围巾,眼前一片黑暗。
但手腕的领带被解开了。
“老公……老公……”绵软的声音夹着颤音,江定心躺在她身下轻轻唤她。
她喜欢听,他就多叫两句,讨好什么的已经是本能了。
能感觉到叫了两声以后,席慕莲攀在他肩上的手指慢慢地收紧了。
然后,他感觉到了颈窝一阵濡湿的热意。
微微蹙眉,一把抓下蒙着眼睛的围巾,疑惑地偏过头去看席慕莲。
在江定心的印象当中,席慕莲从来都是倔强不屈的。
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哭。
“对不起。”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天知道一个病态自恋的人要花多大代价说服自己对别人真诚地讲出这三个字。
她最终用逻辑战胜了本能。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道歉?”江定心很茫然。
席慕莲吸了吸鼻子,很快地重新屏蔽软弱的感情,抬起头来看着江定心道:“我明天去和院长说我们在谈恋爱的事情。”
江定心赫然睁大眼:“你疯了吗?”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要公开这件事。你也希望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吧?让你一直偷偷摸摸进出我的公寓,不觉得太委屈了吗?我不能一直那么自私。”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卑鄙,只不过从来没有勇气放弃因卑鄙得到的好处。
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他当然想。
他做梦都想能把这段关系合法地固定下来。
“不要,如果院长让你辞职怎么办,如果需要离开莉薇谭怎么办?”
这些问题,席慕莲其实全都想过。
“我要公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公开。”她只知道必须这么做,剩下的都像是在抓盲阄,交给老天爷。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被命运的洋流推怂着前进的盲龟罢了,始终找不到能承载她的浮木。
可是,她知道了什么是海洋,什么是陆地。
想要找到陆地,就必须逃离海洋,至于陆地方向在哪里她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是背离海洋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不可?”江定心不明白,转念一想他急着抱住她的胳膊:“我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我们不需要分开,剩下那些都不重要。”
江定心的话像绵软的糖一样甜,可是席慕莲的理智告诉自己,那不对。
就像他每次都束手就擒站在那里任她放肆的对待一样,他的默认是一种勾引她犯错的纵容。
如果说她的爱有毒,那他的爱也不无辜。
“不对……”席慕莲微微蹙眉,错愕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那个方向不对……”
这同样是一种轮回的旋涡,不可自拔的朝像车轮一样朝着相同的命运前进。
“不……”她把江定心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来,坚定地道:“我一定要公开,你不要再诱惑我,我一定要那么做。”
江定心非常忐忑,他不知道为什么席慕莲突然拼了命也要公开他们的关系。
公开关系有两种两极分化的结局,如果和院长谈的好,那么以他们的实力和地位可以在莉薇谭做一对公开的情侣,既是同事又是情人,他们的社会关系网也会承认对方,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和院长谈得不好,那么他们其中一个人就必须离开莉薇谭,按照概率来说很可能是席慕莲,因为她来莉薇谭剧院工作的时间不长。
莉薇谭镇上并没有第二个很合适的工作环境,她只有选择离开这里去外地。
两地分居的结局,随着时间的推移就等同于分手。
一条路是冒着分手的风险利益最大化,一条路是不用冒风险但需要偷偷摸摸。
江定心是一点儿风险都不愿意冒,宁愿委曲求全。
一想到要分开的可能,他想把那个萌芽死死地扼在最开头。
可他说服不了席慕莲。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他都一直生活在忐忑不安当中,随时都害怕席慕莲去和院长谈那件事。
最近一直都在出席宣传《解铃人》的各种活动,席慕莲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所以暂且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这刀架在脖子上又迟迟不落下的时间,对江定心来说宛如酷刑。
成日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不愿意出来见人,对下一部剧的投入准备也是心不在焉。
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过去有过期待,能和席慕莲做一对能够见得光的情侣,像普通情侣那样出门逛街,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甚至结婚之类的。
但真的要到这种把他们丢到人群中接受目光考验的时候,他又怕得要死,扒着门框死都不肯出去。
到底,他知道自己没有跟谈君彦一样视死如归的勇气。
反而是之前一直在他眼里不停寻找退路的席慕莲,现在坚持要把她那匹野马栓在他这架马车上。
可他越是被这样坚定的选择,就越是怕那最坏的结果发生。
患得患失,一丁点儿都不像个男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弱点,每到这种时候他都感觉好自责好自卑。
有了什么事,最终还是席慕莲来扛,他总是希望她站在前面保护自己,就像第一次在《陋怪》的庆功宴上,她帮他挡酒一样。
11生门
四年一度的石蒜花奖颁奖典礼,盛大得座无虚席。
席慕莲打算如果得了奖,就在领奖台上把和男主角的绯闻坐实,迫于舆论压力和面子问题,也许有机会打破规则。
如果没有得奖,那就再觅良机。
那天席慕莲穿了一条鲜红色的长裙子,裙摆一直拖曳到地上。
是她的战衣。
她幻想当她站上舞台捧着奖杯,公布和男主角的恋情,台下的媒体和业内同行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一个个会像是饕餮巨兽一样,用口水把她吞噬吧?
没办法保持光鲜亮丽的单身人设维持人脉关系了吧?
没办法给自己找备胎留后路了吧?
没办法用情感绝对优势享受无数追求者的付出了吧?
自持优越感的女王走下神坛了吧?
就像地狱之门门口守着的三头猎犬一样恐怖。
兀自叹息一声,想太多只会被自己吓到,只好等待着主持人公布结果。
江定心并不知道她的计划。
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再次与石蒜花奖失之交臂。
这次入围参与石蒜花奖角逐的一共有五部话剧,分别是《妍皮罗刹》《破相》《解铃人》《无量欢喜》《重返天国》。
所有《解铃人》的剧组是坐在一个片区,主演都在一个桌子上。
一个桌子上七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来的时候,他们明明都是从席慕莲的公寓里出来,到了莉薇谭剧院的门口,却又分作一前一后走进去。
明明亲近到耳鬓厮磨,人前却还要礼貌客气地用敬语。
分裂地快要精神衰弱。
尽管这样,早上江定心还在说期望她不要冒险去公开他们的关系。
席慕莲质问他:“难道把你藏起来就是爱了吗?只要不分开的话,受伤也没关系吗?”
江定心回答她:“是,只要不分开的话,受伤也没关系。”
这话跟那句‘如果要我受伤才可以让你这么关心,那我宁愿一直受伤。’一样让席慕莲生气。
一整个早上都没有理他。
江定心总是能成功地让席慕莲在他身上看到八岁的自己。
站在大人的角度看是多么得意,站在小孩的角度看是多么绝望。
天知道她要花多大的力气克服自己的得意,攥住残留不多的悲悯,才能遏住那滚动前进的车轮。
颁奖典礼的坐席上,江定心在桌下拉她的手,小声地求和道:“别生气了……”
席慕莲全程无动于衷地冷着脸。
直到主持人开始公布此次石蒜花的最佳编剧奖得主为《无量欢喜》。
大家一齐鼓掌的时候,才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接下来是最激动人心的最佳演绎奖,分为最佳男主角奖,最佳男配角奖,最佳女主角奖和最佳女配角奖。
主持人一路念下来,从配角念到主角。
所有人都越来越紧张。
席慕莲反倒越来越平静,虽然她一开始幻想了很多恐惧的场景,可真的要面对的时候,却什么幻想都没有了,变得十分踏实。
因为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离自己的真心如此近。
纵横情场十载,说过无数的谎言,为了得到别人的青睐,为了保持自己的优势,为了把自己放在绝对安全的境地,留了无数条后路,找了不胜数的备胎,换了许多城市生活,一直都活在恐惧里,到最后要把自己推上断头台时候,却平静了。
说谎的时候都可以不眨眼,为什么说真话却需要忐忑呢?
她只是要上台说出一个事实,一个正在发生的事实,一个弥补她错误的事实。
所以她相信上天会给她这次机会,会让站上那个舞台,说出她想要说出来的话。
步步为营地为自己筹谋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却发现活在地狱,这一次她切断了所有后路,把自己交给老天爷。
缓缓闭上眼睛,聆听老天爷的声音。
大荧幕上,女主持人打开信封,念出石蒜花奖最佳女主角的名字。
“第三十四届石蒜花奖最佳女主角得主是……”
这一刻,静得呼吸都停止。
“祝贺你,《解铃人》的席慕莲。”
老天爷,她赌对了。
顷刻间爆发掌声,席慕莲睁开了眼睛。
发现江定心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倾慕的眼神,溢于言表。
她舔了舔发紧的唇,缓缓站起身来,走向舞台领取奖杯。
这个场景,还有即将站上舞台要说的话,她都在脑海中排练了许多次,真当这一幕发生的时候,脑海却是一片空白。
唯有跟随心声,直抒胸臆。
“谢谢大家,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以及评委组和业界同行的认可。感谢《解铃人》全体参与制作组,导演,编剧和所有合作的演员同事们。尤其是,要感谢跟我作对手戏的江定心先生。他的专注和投入也带动我一起融入角色,是这部剧成功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这部话剧排演中,一开始真的遇到了许多困难,最终都克服掉了。但是……”
望着台下满满的座位席,她顿了顿道:“最大的困难却不是关于这部剧的演绎,而是手握这只奖杯以后要走的路。”
“我今年二十八岁了,拿过两次话剧界最高荣誉石蒜花奖,作为女一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能够站在石蒜花奖的领奖台上的次数也可以用一只手数的完,所以有几句重要的话,一定要在这个时刻,在这个舞台上,对一个重要的人说出来。”
台上台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聚光灯下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身上。
谁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以及为何有这么长的致谢词。
只有江定心听出了端倪。
攒紧的手心溢出了汗,心脏快要停止。
默默向上天祈祷:“不要……不要说……说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可是台上的声音并没有因他的祈祷而停下:“如果我的人生有转折,那么是在遇到一个人以后。”
席慕莲继续道:“作为演员情绪丰沛是一个天生的特点,但是过去好像我一直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忽略了周遭的声音,只紧握自己的喜怒哀乐。有一个人走进了我的世界,并把我从自己的世界里拽了出来。我感谢这个人,也谢谢命运给予的这次机会,让我可以站在《解铃人》的领奖台上对他说——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尽力试过学着爱你了,江定心先生。”
一时之间,现场哗然。
议论纷纷。
“是的,我们在话剧里扮演情人,生活中也是一对情人。谢谢你的完美配合,所以我才能站在这里,谢谢。”她最终还是用笃定的语气说出了令自己心灵颤抖的话。
江定心绝望地阖上了眼。
被她表白的感动,抚平不了即将要面对风暴的恐惧。
可是不久之后,那哗然变成了喝彩。
爱看童话故事是所有人类最原始的基因,王子就该配公主,英雄就该配美人,男一号就该配女一号,结了婚就该幸福的生活下去。
这很完美,教科书般的爱情。
所有人都憧憬的东西,没有丑陋的巫婆出来搞破坏。
席慕莲自己也没有想到这番话会赢得如雷般的掌声。
之前幻想的恐怖全都不复存在,现实居然是另外一幅画面。
天知道她把自己掌心的伤口掐得有多疼,才不至于双腿发软从这个舞台上滚下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老天爷喜欢让看似美好的道路尽头是地狱,让看似地狱的道路终点是天堂。
倏而一念闪过,她悟出了答案。
舞台下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口诛笔伐,没有白眼,就像别人的青睐未曾真实存在,别人的唾沫也如此。
她要战胜的是自己切实的软弱。
当她害怕恐惧时,地狱之相就被创造了出来。
当她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时,地狱就消失了。
地狱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天堂也没有。
轮回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存在过,始终存在的不过是周而复始的执念,当她对恐惧和虚荣放手的时候,就解下了那个系住身体的铃铛。
绝望的是,没有办法从外界找到救世主,所见到的不过是换了表皮和包装的自己。
庆幸的是,也没有真正的敌人,所见到的不过是接纳和超越不了的自己。
躲在黑暗里那个软弱的自己,终于从虚幻强大的画皮里钻了出来,用真实的自己迎接阳光,却意外发现这样就与真正的力量相连接了。
席慕莲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身体像现在这般轻盈,好像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彩,射入弥蒙混沌的人间。
她光明正大地走上舞台,光明正大地走下舞台,赢得无数掌声,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
心里只有自己的声音:“我说了,我终于说了,无论如何还是说了。”
问心无愧,胜过赢得外界青睐的千军万马。
而江定心还处在惶恐的状态当中,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围人对他投来的艳羡之眼。
最怕的,莫过于独自面对这种时刻。
席慕莲走下舞台,重新坐到他身边,他反而心安了一些,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胡如烟望着她的眼神,仿佛要把眼睛瞪出血来。
“怎么样,我把你的路走了,你没路可走了吧。”席慕莲俯首帖耳在胡如烟身边道。
“你!”胡如烟愤恨,也无可奈何。
江定心不知道胡如烟为什么那么生气,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是对席慕莲道:“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开心吗?”她转过头来,蹙眉而视。
开心是开心,可是他也惶恐。
“我怕院长找我谈话……”
话还没说完,主持人的声音就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三十四届石蒜花奖最佳男主角是……”
“《解铃人》江定心,恭喜你。”
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石蒜花奖。
该怎么办呢?
要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不重要,所有人的目光应该都只盯在他和席慕莲的故事上吧?
刹那时间,江定心的思绪浮光掠影般闪过无穷多。
兴奋、激动、喜悦以及惶恐不安。
爱情和事业的双重丰收,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顷刻间降落在江定心的身上。
他像是被天外来物砸中了一般,砸蒙了神。
忽然,手被人握住了,紧紧地。
这才回过神来,是席慕莲。
“别紧张,说你自己的事,说你想说的。”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把他在心里的问题都回答上了。
望着她那笃定的眼神,江定心没由来的萌发出一种委屈。
有些抱怨她把他推入这样的局面,却又感谢她及时而精确的支持。
一贯如此。
打他一巴掌,再给他一个吻。
而他怎么也挣脱不出这无形的驯化。
还对此依赖得要死。
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我尽力。”轻轻留下一句作为回复,然后便走上台去了。
《解铃人》一下子斩获了男女主最佳演绎奖的双重桂冠,这还是话剧界历史上的首次情况。
再加上男女主是以真实情侣的身份出演,然后双双获得最高荣誉,传奇色彩就更强了。
也会吸引更多的观众慕名而来,对剧院本身和演员本身都是良好的。
院长很高兴,莉薇谭大剧院这次可算是在文艺界留下了一笔。
直到站到舞台上,握住那只刚才被席慕莲握着的话筒,江定心的脑海都是一片空白的。
“感谢……感谢大家……”
沉默了半晌,只能先表达感谢。
“谢谢导演,编剧,和《解铃人》的全体工作人员,感谢一路上指导我的前辈们。没有……没有想到,我个人初次的最高荣誉,会在这种情况下获得。老实说……刚在坐下台下我很紧张,紧张席慕莲小姐对我的表白……”
忽然,台下爆发了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看这位话剧界历史上最年轻的最佳男主角获得者如何应对自己的荣誉和爱情。
这满座的笑声让他的脸红得发烫,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
被笑声打断的发言,卡克了许久许久。
直到重新找回一丝丝理智,整理思绪,强迫自己的舌头不打结。
再来继续发言:“从十六岁那年进入话剧界开始,石蒜花奖就是我的目标。那个时候,是想要给爸爸看,让他为我骄傲。但是我没能做到……”
“后来想要获得石蒜花奖,是想给我自己看,证明我的价值。但是,也一直没能做到……”
“直到我遇见了席慕莲小姐,在和她合作《解铃人》的过程中,我好像忘了如何去努力,忘了要拿奖杯的目标,只是忘我地投入到剧本里,去感受和她在一起融入剧情的时光。可是生活有意思的一面是,当我忘记目的地时,不知不觉就到达了。”说着,他晃了晃手中沉重的奖杯。
席慕莲坐在台下安静的听,偶尔蹙眉。
“所以,也谢谢席慕莲小姐作为前辈,和……爱人,对我的支持。”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吟。
听到那两个字,席慕莲浅浅一笑。
江定心还是跟她初次见面时一样腼腆。
致完词,他顶着一张血红的脸,逃也似的奔下了舞台。
晚上,席慕莲的公寓里。
鲜红色的战衣变得不再完整,松垮地勾勒女人在白皙的胴体上。
举着高脚杯的手臂颤颤巍巍,进入到身体里的酒精挥发出余力,懈怠了白天紧绷的神经。
内裤,领带,衬衫,高跟鞋,奖杯,像雨后的树叶一样凌乱散落在地。
高潮过后的余韵,弥漫着热气的暧昧,游荡在冰凉的空中。
褪下人前优雅体面的画皮,内在不过是食物和性欲的饕餮。
凡是需要装饰的,本质就是不美的。
席慕莲承认这一点,虽然她过去也坚定地想象过自己是个完美的仙女,但现如今她坦然地接受自己就是个陋怪。
接受自己的不完美需要很大的勇气,第一步就是对自己诚实。
诚实地剖解自己的内心,抛去所有对人类的溢美之词,单单审视自己流动的欲望。
才能打碎纳西索斯自恋的镜子。
从碎裂的缝隙当中找到逃出幻境的生路。
当她打碎了那面镜子以后,才赫然发现所有人都是陋怪,并没有谁比谁更加高贵。
所以,羞辱之词用不到她头上,当然,也对其他人无效。
如果没了完美的参照物作为对比,谁又是真正该感到羞耻之人?
强大的魔法攻击一下子失去了力量,才发现原来深深害怕着的别人的眼光,其实是纸糊的。原来深深渴求的荣誉光环,其实是将自己套牢定型的枷锁。
害怕别人的羞辱,不过来源于自己对自己不满意的审视,喜欢别人的青睐,不过来源于自己以为自己完美的自恋。
席慕莲就在这种自我褒奖和自我攻击的游戏当中过了二十八年,却误以为那些令自己喜怒哀乐的源泉都来自别人。
她逃离别人的羞辱,追逐别人的青睐,成为游戏情场的海王,感情中的猎手。
把自己喜怒哀乐的钥匙交到了别人手里,却害怕别人肆意开启。
于是不停寻找退路,假装立于不败之地。
直到今日站上舞台撕碎了过去的自己,才恍然大悟,一切自相和外相不过是暂时的虚影。
没有必要过分恨,也没有必要过分爱。
真正把那把钥匙拿了回来。
这个世界,不过就是自己和自己的游戏罢了。
所有的观众是自己,所有的敌人也是自己。
这便是,销融所有伤疤的,密码。
江定心发现今天和他亲热的席慕莲格外温柔,似乎那场万众瞩目的颁奖典礼耗尽了她的力气。
奇妙的是,当席慕莲放弃了对外界眼光的追求,放弃了对自我形象的定型后,过去那疯狂的控制欲就消失了。
对自己做的事,就是对世界做的事。
对世界做的事,就是对自己做的事。
她放弃了对自己的控制,奇妙的是连带着也就消失了对别人的控制,放任自流。
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听着舒缓的音乐,偶尔抿一口红酒,含着酒精和他接吻。
这温馨的温存,是过去不曾有的曼妙。
江定心摩挲着她鲜红的连衣裙,就仿佛在赞颂勇士的铠甲,凝望着她的眼睛,就仿佛在瞻礼凯旋回来的女王。
那场盛大典礼上的表白,就仿佛女王对她后宫的加冕仪式。
他很荣幸地成为这后宫里地位最高的成员。
自然觉得要好好服侍,勤于讨好,来固宠了。
今天晚上的江定心比过去要主动。
一方面感谢她顶住压力破掉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一方面得益于关系明朗化带来的安全感。
觉得安全,才敢耍娇气。
“姐姐……”他抱着她的脖子,埋首在颈窝里,闭着眼睛亲吻她。
席慕莲微拧眉头:“……不是说不要这样叫。”
“可是……你今天好勇敢……想这么叫你……表达一下崇拜之情。”没有说谎,他是真心的。
席慕莲浅笑一下:“不是进门之前还说被吓坏了么。”
江定心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都是真的,被吓到是真的,喜悦的心情也是真的。”
同时拥有两种感情,两种感情时常交替,称之为忐忑。
席慕莲缓缓拉起他的手,十指交缠在一起,轻轻抚摸,问道:“哪种更多一些呢?”
江定心垂眸,挣扎半晌,还是老实地回答:“被吓到。”
席慕莲陷入了沉默。
“不过……”江定心又立即道:“不过我相信你能处理好那些情况,只要不和你分开,我什么都不怕。”
席慕莲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只要不和我分开,你什么都不怕?”
“嗯。”笃定的语气。
这下好像轮到席慕莲心情复杂了,多种思绪交替,浮光掠影般闪现。
最后抚着他的脑袋,把他拥入怀中,抚摸他的脊背,叹息一句道:“你好像还没长大。”
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不是太成熟,也可以理解。
她享受他的年轻,也得接纳他的幼稚。
12不药而愈
第二天是休息日,所以可以睡到晚一点起床。
席慕莲打算出门放松心情,地点选择在距离莉薇谭镇三十公里外的一处度假区。
度假区紧邻一片漂亮的湖泊,颜色是湛蓝湛蓝的,像海水一样。
酒店就定在这片湖泊周围风景最好的地方,是由一栋别墅改良成的。
起初听说她要带自己出门玩,江定心还不相信。
毕竟放在以前是不会发生的事。
席慕莲的心情最近都很好,以前会要求他,挖苦他的事情,现在都选择视而不见。
把行李寄放于酒店后,就迫不及待去了游乐区。
一到达那里,江定心比她还兴奋,吵着要玩这玩那,见到什么都想试一试。
终于在一圈人潮中转累了,站在一幢稀奇古怪的房子面前歇脚。
上面用红色油漆写了四个大字,幽灵古堡。
是一间被装饰成古老城堡的主题鬼屋。
“敢进去吗?”席慕莲指了指身后的大门。
江定心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席慕莲叹口气:“胆小鬼。”
见她不高兴,江定心期期艾艾半天:“那你走我前面。”
闻言,席慕莲无奈地笑道:“好,走你前面。”
她像那天从超市回家的路上一样向江定心伸出了手。
江定心也把手交给了她。
席慕莲就牵着江定心的手走进了那间鬼屋。
一齐游玩的大概有十个人左右,排成一条长龙,分次鱼贯而入,每组进入时间间隔十五分钟。
古堡的大门做成旧式的颜色,一切就像从遥远的历史雾霭中被擦洗出来似的。
入口地板是血红色,再往里去就是一片漆黑了。
工作人员只给每一组游客发一支手电筒,他们的这支便由席慕莲拿着。
刚开始江定心还能咬牙坚持,过了没多久就把席慕莲的胳膊紧紧拽着了。
“这么害怕?”
“……是不是好丢人。”他本来就有黑暗恐惧症,陪她进来玩已经很勉强了。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眼前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
昏黄的手电光在逼仄的巷道中晃荡,有点儿像古代被风吹得摇摆的油灯。
古堡的内饰非常奢华优雅,如果莉薇谭剧院在能在世上矗立百年,大概会是类似的光景。
一路上安静地诡异,到处是谢落的玫瑰花,黑暗腐败。
古老的唱片播放着属于旧时代的乐曲,一种来自异时空的哀婉凄凉。
仿佛是谈月莉和方云风走在那座令人扼腕的安薇庄园中,一切如戏外又如戏里,如前生又如今世。
女人哭泣声,时隐时现。
最令人恐惧的其实不是鬼神,而是未知。
过去在床上被席慕莲蒙上眼睛,江定心也会陷入惶恐,但只要感受到被紧紧的羁绊住,就不会再不安。
面对危险,他向来需要一条绳索。
“别害怕,这些不过都是假的。”
她不光是在说这个鬼屋,还有这个世界。
只要想明白了这件事,就不会再感到害怕。
一路向着未知前进,转角处遇到了一口漆黑的棺材,迅然从中蹿出一个独眼老巫婆。
“啊啊啊啊……”江定心吓得直往她身后躲。
鬼屋里的妖怪并不会攻击人,只会忽然冒出来吓人罢了。
黑暗里忽然出现的老巫婆,德古拉,蛇头女,倒吊的僵尸都会把江定心吓得一大跳。
尤其是它们从不声不响的状态忽然行动起来的瞬间。
等到把整个鬼屋逛完一圈,只感觉心脏扑通跳得厉害,双腿发软走不动路。
最后一个关卡闯过,终于逃出生天,重见了光明。
那种感觉就像打了一场仗,或者做了个噩梦,劫后余生。
惊魂未定,但如释重负。
不知不觉间,席慕莲的手都被江定心给捏红了。
“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可是还是很害怕……”江定心有些羞愧地道。
他原以为席慕莲又会笑他“胆小鬼”,却意外听到她道:“没关系,敢进来就算勇敢了,你超越了过去的自己。”
难得从完美主义者的口中听到夸奖他的话,江定心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啊,而且还成功出来了。”当她不再用完美的目光审视自己时,也不再用完美的目光审视别人。
仿佛一下子,世界变宽敞了许多。
“……你今天怎么不骂我了?”他还有些不太适应。
席慕莲眨了眨眼:“我以前很爱骂你吗?”
“……嗯。”连抱怨都只能小声的。
原来她才发觉,所有对外的攻击,都先来自于对自己的攻击。
看法,可以凭空捏造,也可以销融于无。
看重了,就有。看淡了,就无。
席慕莲垂眸淡淡地道:“以后少骂些。”
鬼屋门口有人在帮忙拍照,架着一台做旧复古式的拍立得。
“两位要不要拍个照留念,免费的哟。”摄影师小姐姐热情地向他们招手。
江定心的手机里有很多他们俩的合照,纸质版的却还没有。
于是,在镜头下,一张相拥而立的照片便诞生了。
席慕莲站在前面与他十指相扣,江定心站在她的身后,双手环抱着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轻声在她耳边嘟囔着别人都听不见的禁忌语:“老公……”
这张相片,也像他们的关系。
有她在前面,他什么都不害怕。
人生定格在这一秒,一切都好。
拍完照,席慕莲便牵着江定心的手道:“好了,走吧,我们去买点喝的。”
湖边夕阳正好,明艳的光泼洒在粼粼水面,微风和煦,一改方才阴霾。
“好像很久都没过过这样平静的日子了,世界和平,今日放假。”席慕莲坐在湖边栈桥上的休息区,面前的小板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江定心也发现了,从那天颁奖典礼回来以后,席慕莲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松弛。
“拿了石蒜花奖,所以心情很好?”他问。
席慕莲若有所思地回过神来看着他:“心情好一定要因为一件事吗?”
“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心情很好啊。”席慕莲微笑道。
“可以吗?”
“试试吧。”她也是最近才学着开始。
夜里,别墅区一片寂静,只听见虫鸣。不像席慕莲那置身于闹市的公寓,这里是真正的二人世界。
这天晚上,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做前戏。
其实,对待别人的方式,也就是自己对待自己的方式。
席慕莲变得温和了,放过了和自己较劲,也同样放过了和别人角力。
她没有再亲手蹂躏自己的那颗心,而江定心就是和她最紧密相连的那颗心。
把自己从贡高的王座上拉下来,不被一直高举则不用担心有人抢走宝座,不被一直瞩目则不用担心失去拥趸,一切的痛苦不过是源自于她死死地戴着那个玻璃做的王冠不肯摘下来。
自恋,便如此解开。
自卑也跟着自恋的销融随之而散,这对孪生兄弟从出生便相伴。
她不需要再凸显自己的强大,因为她不再时刻感受到弱小。
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每分每秒的念头,不过都是流水浮木般很快飘走,没有什么会一直停留。
弱小和强大,高光和低谷,不过是对虚幻自我的固化假想。
一旦破除那个幻相,就会感受到原来一切状态都是在流淌的,而非定格的。
尊重当下每分每秒的真实状态,表里如一的呈现出来,而非维持人设把自己装进套子里,才会感受到内心的鲜活。
不需要表演,没有真实的观众在看。
江定心感受到席慕莲细细密密的吻像雨脚般落在他的脖颈和胸膛间,嘴唇如海绵般柔软,如鹅毛拂过心口。
“嗯……”眼神迷惘地望着天花板。
最近两天,席慕莲的温柔都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不用费力讨好就能赢得荣誉,平分给每个孩子的奖状,要把他这个三好优等生放在哪里?
习惯了每次都得第一名的人,无法接受擂台取消了。
没有观众的表演者,没有衬托的第一名,没有锁链牵着的狗,那是一种生命的空虚。
他自愿被这比赛桎梏,是为了逃避一种难以忍受的空虚,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你怎么了,最近怪怪的。”江定心第一次主动推开席慕莲。
席慕莲抬起眼帘,沉默地注视着他。
难道要这样说吗,她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不好吗,你不喜欢?”
“……”
说不上来,过去虽然她粗鲁暴力,可那种疯狂的占有欲,是会让江定心感受到被偏执般在意的。
对江定心来说,虽然她打他,但打过以后又吻他,就像把他的漫画书都撕掉,过后会带他去吃甜点的父亲。
一种亲切狎昵的紧密连接感。
而她不带暴力的温柔,就像那表面关心实则疏离的后妈。
一种不被负责的不安。
就算带着痛,也想要被别人负责。
可以把生命都托付出去的归属感,是他一直寻找的。
他觉得席慕莲应该是厌倦他了,所以不再对调教他有过去吸毒般的上瘾感;又或者因为她公开了关系导致一切稳定,不再有需要狩猎的禁忌感。
总之,江定心把这些解读为对他没那么有兴趣了。
“我……”还想像以前那样被你对待。
江定心始终没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因为好像显得他好贱。
本来就挺自卑了,再让他亲口承认,真是把那颗玻璃做的心羞辱得够够的。
“算了。”
至少没有被抛弃,就不要无理取闹了。
江定心选择了闭嘴。
“不要了?”席慕莲示意刚才在做的事情。
“要。”他又主动把她拉回来,继续未完成的前戏。
不管怎么样,抱在一起的感觉还是很好。
因为席慕莲的温柔,让江定心变得主动了些。
像是故意要激起她的控制欲一样,调皮不过是为了获得惩罚,好让他确定她还在意他。
主动抱着她的脖子,吻上她的唇。
过去,席慕莲会为了避免被猎物操纵着沦陷而拿回主导权,今天却顺其自然了。
被江定心抱着脖子不得其法地啃咬着唇,也只是欣然回应,并没有把他的手束缚起来。
她控制了她的控制欲。
江定心却越吻越气,他都如此‘犯上作乱’了,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他要变本加厉。
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
席慕莲像一只被拉断引线的炸弹,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从那迷乱的吻中醒过神来,本能地推起江定心,又重新把他压在身下。
“你干什么?!”底线再模糊,也不是没有。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被上。
很好,那股劲儿又回来了。
江定心得逞般的浅笑道:“我错了,惩罚我吧。”
生活就是这样,每次当想要痛改前非的时候,总有人跳出来挑战耐心,最后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闻言,席慕莲握紧拳头,垂眸道:“皮痒了?”
“嗯。”大方的承认。
看到有人犯贱,总忍不住成全他。
“啪”地一声拍在他屁股上。
“啊……”江定心吃痛地顶了顶胯,正好让那硬起来的物件抵到了她的双腿之间。
席慕莲眸色微变,眯起眼看着他道:“原来找打的原因在这里啊。”
疼痛能激起性欲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江定心抬手遮住半张红如艳霞的脸,说着唤起她内心恶魔的话:“还是喜欢被姐姐惩罚……”
擂台被拆了,那他就重新制造一个。
心还在,风景就在。
见他用那副娇羞的模样说出这句话,忍无可忍重新再忍也忍不住了。
性欲的恶魔压倒了理智的天使,她今晚要把他操死在床上。
温柔的前戏也不做了,直接从抽屉里拿出硅胶阳具,涂上润滑油,扒了裤子就往他后庭里塞。
“啊啊啊……”江定心被那瞬间填满的感觉刺激得嗷嗷叫。
席慕莲冷着脸道:“这惩罚喜不喜欢啊?”
疼的噙着眼泪,嘴里仍要说:“喜……啊……喜欢……”
比起陌生的旷野,他还是喜欢熟悉的小径。
对这样的江定心,席慕莲现在可谓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的依恋,恨的是他的蛊惑。
“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又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的语气,在江定心的耳边响起。
“嗯……”他趁机把她搂住,享受那合而为一的亲密。
手腕在席慕莲的眼前晃荡,她第一次认真地把那纹着‘莲’字的纹身端起来仔细看。
轻轻用指腹摩挲那片皮肤,问道:“到底什么时候纹的?”
江定心含糊地道:“上次你不理我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席慕莲诧异道。
“……你有半个多月都没来找我啊。”江定心觉得委屈。
这才想起来那个时候,她害怕自己沦陷在他这里,于是冷落他跑出去另寻猎物,最后无功而返还是沦陷在江定心这里。
“好吧,是我不对。”海王也没想到自己有收心的一天。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不理我我就会很害怕。”江定心第一次说出自己被冷落的感受。
“半个多月而已,这么离不了人啊。”
江定心说不上来,过去独居的时候还能勉强撑着,谈了恋爱以后,就很讨厌自己一个人独处了。
这时,他又感受到自己很没用很软弱了。
陷入沉默的埋首在她的颈肩,闭上眼帘试图逃避那羞耻感。
席慕莲发现江定心变得爱撒娇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男人。
听着她柔软的语气,胸间仿佛涌动一股流淌的暖意,圈着她脖颈的手臂不由地缩紧了,好像要化在她身下似的。
“姐姐操我啊……想被姐姐这样那样……”小恶魔开始软语诱惑。
想被她填满,想感受她的占有欲,想让她对自己上瘾。
理智被清空,本能附魔似的想要满足他的要求,看他在自己身下狂乱迷醉。
控制控制欲的控制欲失控了,陷入了戏中戏中戏中戏。
“不许叫姐姐,叫老公!”一下子捏住他的下巴。
下颚的酸痛让江定心痛并快乐着,啊,又被强制命令着提醒自己属于她。
这种归属感,他相当需要。
舔着干涩的唇,微眯眸子,像猫一样慵懒,心满意足地顺从道:“老公……”
一声老公让席慕莲彻底放弃抵抗,把那根双头阳具塞进自己阴道,再去入侵他的身体。
先填满自己,再填满他。
重新被进攻的感觉比第一次时要适应,江定心已经尽量放松身体来接纳她。
她压着他的肩膀,把那根硬物没入后庭内,听见江定心发出一声感受冗杂的喟叹:“啊……”
外物挤进肠道里研磨的感觉,酸胀麻痒。
更有一股十足的吸力,把浑身所有的力量都给抽走,让身体软的像一滩水似的。
只好被那个入侵的人为所欲为。
“呜……”又来了,那种无助的感觉,只有把自己栓在她身上才能找到一点依托。
被人依靠的感觉很好,仿佛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可席慕莲好不容易把自己从王座上拉下来,又被江定心推了上去。
被迫承担起他的生命,为他的处境负责。
“呜老公……操我……啊……被你操得好舒服……”
“姐姐我是你的……”
被快感折磨得意乱情迷的江定心闭着眼睛胡叫床。
他是她的,真的是这样吗?
席慕莲忽然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把他蒙起眼睛,把他束缚囚禁起来,把他操得神魂颠倒,把他的眼耳鼻舌身意占有起来,把他的皮肤刺满她的名字,他就真的属于她了吗?
过去拼了命想要控制和占有的东西,如今把全副身心都交托给她,他的快乐来源于她,他的痛苦来源于她,他就真的属于她了吗?
就像真正的观众从来不坐在舞台下面一样,属于江定心真正的观众,也不是她。
席慕莲忽然明白过来,他的观众是他自己。
不是她真正占有了他,而是他在表演被她占有。
就像寄居蟹一样,他需要一个坚硬的外壳,把他那颗柔软敏感的心包裹起来。
因为他从没有自己生长出保护自己的铠甲。
终其一生,不过是把自己从这个壳换到另一个壳,过去是他的父亲,现在是她。
当壳与肉分离,便会感受到血肉模糊的绝望。
所以江定心才会常说:“只要不和你分开,怎么样都可以。”
“不要不理我,不然我会感到害怕。”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只要不分开的话,受伤也没关系。”
过去,她以为拥有了一个全副身心仰仗自己的信徒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现在,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被物化的壳。
海王的悲哀就在于物化别人,就等同于被别人物化。作为猎手也不过是张弓,作为猎物也可以是那支箭。
也才明白,游戏情场不过是一群有缺陷的生物企图从别人身上填补缺陷,又发现怎么都填补不了的游戏,从来没有赢家。
所谓缘分,不过是缺陷使他们相遇,像照镜子一样从茫茫人海中看见了自己。
她要逃离,逃离过去的自己,连同带着过去创造出来的关系一起抛弃。
“你是属于你自己的,江定心。”席慕莲从沉湎欲望的附魔中醒了过来。
她要把监禁他的钥匙还给他。
“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江定心刚从被占有的安全感中感受到安心,又被赤身裸体的抛出去放到无人看守的广场上。
席慕莲很坚定地试图叫醒他:“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你,你也从来不可能真正属于我,你是属于你自己的,江定心!”
江定心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听到那句‘你从来不可能属于我’,应激般的反驳道:“不,我是你的,我会好好听话的,刚才是我错了。”
他刚才不该‘犯上作乱’,不该调皮捣蛋。
看,现在惹她生气了吧。
又该怎么道歉才能让她消气呢?
江定心主动抱着她的腰,让那硬物把自己刺得更深,让那两个人的连结部位变得更紧密。
“嗯啊……”过于深入的阳具让他酸胀得热汗淋淋。
负荆请罪,算是自己对自己的施加的惩罚。
席慕莲看着江定心把她抱着往自己身体里送的那副认错的样子,进退维谷。
换了从前,她该多么得意啊,可现在却只有隐隐作痛的怜悯和悲哀。
“不要这样……”席慕莲俯下身来在他耳畔轻声道:“不要伤害自己。”
不要因为别人的离去而伤害自己。
“那你原谅我了吗?”江定心睁开因疼痛而迷离的眼睛,殷切地看着她。
席慕莲没有回答他,只是爱怜地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在心里说,没有在怪你。
“所以,我还是你的,对吗?”江定心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眼睛试探道。
席慕莲蹙了蹙眉,咬住唇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他伤害自己的时候,的确让她感受到了心痛。
或许,这就是他施加给自己惩罚的目的。
既然他是她的,那他就让自己痛,这样便可以让她也痛。
一种变相的占有欲,隐秘地让主人都无法察觉。
“嗯,你是我的。”第一次,席慕莲觉得说出这句话是那般违心。
海王为了施展魅力每次说情话的时候都是信手拈来的,不想做海王了却连这简单的哄骗都变得举步维艰。
但看见江定心满意的笑了,她也仿佛被安慰了,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开始真正和他的心相连了呢?
当她把自己从女王的人设里摘出来开始,当她不再为了索取青睐而沉醉在恶性自恋里开始,当消磨了傲慢模糊了你我分别的界限开始,当心里消灭了幻想出的完美虚影,才终于看见了对方真实的存在。
当不再索取虚妄的爱时,才发现真正的爱原来早就在心里,仿佛水落石出,江河枯而洲潬现,不需要抓取,只需要观察感受。
静静地感受对方的喜怒哀乐,探寻对方做出所有行为的原因,体谅他的苦衷和不得已。
那爱好像不是一种喜,而是一种悲。
一体同观的怜悯,一体同悲的慈悲。
席慕莲抓着江定心的手,与他十指相合,明明身体的距离这样近,却感受到某种东西正在慢慢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