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巴尔阵亡以后,余浪趁势率兵掩杀,兰邪城骑兵残部争相往回跑,却发现城门不知何时已紧紧闭上,城头悬挂上了陇右军的旗帜,显然南霁云和李光弼成功率部攻下西城门,彻底占领了兰邪城。
是夜,兰邪城破,守将腾巴尔战死,死一千二百人,降三千。
余浪所领五百老兵,死一百五十七人,伤三百,浪字营与天策军无人阵亡,轻伤若干。李光弼和南霁云带着三百轻骑押送攻城器械去了柏宁城,余浪负责部署城防,关押俘虏,接管城内百姓。
尽管从战损比来看此战是唐军大胜,余浪却知道自己胜得不漂亮,若不是李泌修为通天千里杀敌,不仅自己和青青要死在腾巴尔手中,腾巴尔还能得空回城整军退出兰邪城,寻机再攻回来。不论是从谋略还是从武力方面看,这一战自己都败了,力挽狂澜的是那个千里之外仍指挥着四场攻城战的李泌。
兰邪城内一片萧条,哪怕是与西都城也无法相比,城内吐蕃百姓大多衣衫褴褛,除了军户几乎没什么富户,尽管余浪已经刻意约束部下,仍然时有士兵劫掠甚至欺凌妇孺的事情发生。由于兰邪城毗邻大唐,城中百姓多是穿汉衣说大唐官话,被唐军士兵欺侮时多软语哀求,却反倒激起士兵的凶性,场面甚是凄切。
浪字营内的洗月学子都是读书人,自然见不惯这等惨事,与陇右军中的士兵多有冲突。士兵们却只当这些娃娃不懂事,对他们来说,刀口舔血生死相搏为的就是胜利狂欢,以往带军将领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不了将最好的货色私下送进将军营帐中便是。
老兵油子们知道浪字营众人见不惯这等场面大多是背地里行事,一些硬茬却偏爱大张旗鼓行事,似乎是向这位年轻的将领示威。
李大虎与薛文洋绑了三个带头的士兵带到余浪面前,后边还跟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吐蕃女子。
“哟,小余都尉,您这一仗胜得可真威风啊,五百陇右军被您折了大半,全靠我们攻下西城门才转败为胜,您不承我们情就罢了,怎么着,还想杀人灭口啊?”一个斜眼长眉三十多岁的被绑士兵颇为不屑地与余浪叫板。
其余两名士兵也均是满脸轻蔑,显然都看不上这位临时从太子那儿领了官印的从五品骑都尉。
“王淮生,你们立了功,自然有赏,斩敌首级皆记录在军册之中,上奏以后少不了奖赏,但是犯了军纪一样要罚。”余浪神色平静。
王淮生显然对这新任骑都尉能叫上自己感到名字颇为差异:“敢问骑都尉大人,可否透露一下我们犯的是哪条军纪?为何之前领兵的赵威得将军甚至是皇甫惟明节度都从未与我们提及过这条军纪?即使真有这么一条军纪,犯了事的又何止我们三人,陇右军的儿郎们,与我犯了同样军纪的人应一声!”
“我!”此刻在场的数百士兵皆一齐出声,他们敢这么做便是认准了法不责众的道理。
陇右军显然对出来乍到的浪字营颇为不满,数百人竟成合围之势将余浪等人牢牢围在当中。陇右军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是有派系的,这一批人是赵威得的心腹,从属于振武军,之前迫于那李泌的无双威势没人敢出头,现在看准了余浪这个软柿子,必定要下狠手捏一捏。
这件事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引起士兵哗变,薛文洋、李大虎心中俱是一沉,甚至有了先放他们一马,等于太子会师再做奖惩的打算。
余浪却寸步不让:“我不管之前有没有人管教过你们,今天我在这里告诉你们,抢掠百姓、***女者,斩!”
眼下陇右军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王淮生自然不可能害怕余浪:“笑话,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给我们增加军纪?你在我陇右军中可有职司?”
余浪的骑都尉是太子空降的,自然与陇右军没什么关系,余浪剑眉一挑:“你们是我大唐士兵!不是什么陇右节度使的私兵!我乃是大唐的从五品骑都尉,受大唐太子之命,接管你们这一队人马,我说的话便是军纪!”
王淮生之前一番话便显露出大唐募兵制导致各地节度使手中权力畸形膨胀的事实,许多士兵早已不是忠心于大唐,而是将自家节度使当作诸侯,只忠于这一方诸侯。尽管皇甫惟明并无拥兵自重之意,他手下的兵却不这么想,连手下的兵都不这么想,那让皇帝怎么想?陇右军士兵的这种态度,是在为自家节度使掘坟墓。
王淮生对余浪的话显然没太听进去,他们这种当兵的不愿意去当懂什么大道理,谁给发军饷谁就是主子,每月点兵能看到的节度使显然比远在天边的大唐天子更加亲近。
“少废话,你今天够胆就一刀砍了我脑袋,却不知道你动了手还有没可能活着走出这兰邪城。”王淮生自认拿住了余浪的命门,愈发嚣张。
余浪自己想走自然走得脱,但想带着浪字营众人一齐全身而退就很难,而且即使走脱了,也再无颜去面对太子和李泌,被哗变士兵赶走的将领堪称笑话。
方才急急赶去翻士兵卷宗的李大虎附耳对余浪说了几句,余浪叹了一口气,亲自给王淮生解了绑,哀声说道:“你家里有个贤惠的妻子,儿子虎头现在也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
王淮生脸上满是得意,这位骑都尉到底还是被自己给制住了。
“老父眼睛不大好,做农活不利索,总是摔倒……”余浪拍了拍王淮生的肩,指了指那三个吓得缩成一团的吐蕃女子,“喏,这三位就是你方才心心念念想亲近的姑娘,你去吧。”
“去了,我会以军法斩了你,你死以后这些士兵稍有异动,那么你的罪名就是煽动造反,要灭九族,你的妻子、儿子、老父都会为此而死,甚至你家祖上的坟都要被掘开鞭尸。”
说着说着余浪手中的磨石短刀脱了手,滴溜溜在头顶旋转,幽暗的刀身流露着寂灭的杀意。
余浪转过头又看了一遍其余陇右士兵:“还有你们,想去的都去吧,你们且看看,我头顶的这把刀砍不砍得掉你们的脑袋,杀不杀得光你们的家眷。”
王淮生悚然惊惧,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地上拼命磕头:“将军,将军,我错了,我不敢,罪不及家人,罪不及家人!”
余浪转过身命令道:“浪字营今为城内执法队,敢有杀人掳掠者,斩!聚众闹事者,以谋逆罪论处!”
“下次你们动手祸害人家姑娘前先想想,若是有一天你们自家的城池被破了,妻子被人胁迫,儿子瞪大无辜的眼睛被一刀毙命,想想这些,看看自己是否还有兴致。”
磨石刀化为一道乌光,在街道上斩出一丈宽的裂隙。
陇右军士兵皆收刀垂头,再无一人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