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有师父,张无忌有师父,郭靖居然还给自己整了十二个师父,敢情全世界就她一人背叛师门,孤零零地飘荡在二十一世纪的侠光剑影里。
四月份的江州,一脚迈入初夏,满城花开,天气还没燥起来,冷热适宜。
陈建桥近来发了笔小财,具体怎么发的,他没明说,陈西瑞坚信天上是不可能掉馅饼的,于是在微信上把她爸约了出来,想趁机问问清楚。
父女俩约在一家新疆饭店,随便点了几道特色菜。
这家店庙小客人多,大厅几乎都坐满了,空气里浮沉着一股孜然辣椒的味道。
正中陈西瑞下怀,她一进来,直觉这地方选对了,她就喜欢重口味的食物。
陈西瑞懒得铺垫,单刀直入,问她爸怎么发财的。
陈建桥也不藏着掖着,跟女儿一一交代清楚,他这是由单位熟人介绍,买了某某银行的信托产品,年化利率9%,现在她小姑,还有她大伯二伯全部跟着买。
“老爸给你买辆车吧。”陈建桥笑眯眯道。
年轻时候的陈建桥是一副标准的小白脸长相,浓眉大眼,唇红齿白,五官清俊到显出几分女相,陈西瑞的肤色就是遗传自他,脸型没遗传得下来,脸型随她妈。
“钱你自己留着养老,我上班了能挣钱。”陈西瑞擦了擦嘴,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不过爸,我要提醒你一句,超过5%的理财,指定不靠谱,你最好把那钱快点取出来。你投了多少?”
陈建桥支支吾吾:“就……几十万块钱。”
这话漏洞百出,一听就很假,陈西瑞语气严肃:“信托起购就得一百万,你当我不懂啊,到底多少?”
“你就别管了,不会出事儿的。”
陈建桥这人非常固执,不撞南墙心不死,有时候很难说通,陈西瑞再三提醒:“那就放到年底吧,年底之前一定要取出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快吃饭。”
至于她爸听没听进去,钱在他自己手上,陈西瑞无从佐证,不过陈建桥说到做到,还真给她买了辆车,挺贵一车,奔驰c260l,落地价三十多万。
她无奈收下,每天开着上下班,再一次提醒她爸:“早点把钱取出来。”
陈西瑞固定每周二和每周四的下午坐门诊,挂在门口的医师简介,是她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现编的,前前后后润色了八遍,读起来郎朗上口,严谨且专业。
实际上,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凸显什么叫“越老越吃香”,隔壁专家门诊已经排到第38号了,一大堆人乌泱泱地挤在外头,她这边门可罗雀,接待的基本都是些复诊开药或者做检查的患者。
三点多的时候,一位四十来岁的女患者在家属陪同下,走进她的诊室。
陈西瑞打起十二分精神,温柔地询问病史,女人正发着烧,没什么讲话的力气,家属拿出外院的住院记录,“大概三个月前吧,受凉以后开始咳嗽发烧,我们就听医生的,住院治疗,但是治了两个月,情况是一点没好,反而加重了,昨天我爱人发烧到39.1c。”
陈西瑞翻了翻外院的住院记录,入院诊断是“肺炎合并胸膜炎”,治疗两月,情况加重,出院诊断是“胸腔积液伴高烧”。
“她这个情况肯定是要住院的,我先给你爱人开个住院单吧,具体病因是什么,要检查完才能进一步明确。”
家属倒是个爽快人,指指他放在脚边的超大号帆布袋,“我们本来就是打算来住院的,喏,你看,东西都收拾好了。”
患者病情复杂,扑朔迷离,检查结果出来之后,科里进行了一次疑难病例讨论。
陈西瑞做了ppt汇报病史,并主持了这场讨论。
至于病因,还是一头雾水,后来科里又申请了多学科会诊,几位科主任坐下来讨论,依然毫无对策。
科主任对陈西瑞说:“你那个导师不是北潭呼吸科的教授吗,你去联系一下,先远程会诊看看,如果还是解决不了,择日让她转院吧,我们这边治不了。”
陈西瑞内心狂喜,破冰需要契机,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走进值班室,锁上门,酝酿好情绪,拨通了刘仕文的电话:“刘老师,我是西瑞。”
“知道,我有你号码。”
“我们这边收了一个病人,反复发热,在外院经过抗感染、抗结核治疗,都没什么效果,而且现在她的脸部和双手出现皮疹,双下肢背面溃烂……”陈西瑞尽量简洁精准地描述病史,“我一会儿把她的病情资料发您微信,想请您帮忙看看。”
“行,你发过来吧。”
“谢谢老师。”
“跟我还客气。”隔阂好似从来不曾存在,刘仕文还是那一如既往的语调,“快三年没联系,我以为你去非洲送温暖了,那边信号不好。”
陈西瑞眼底酸涩,顺着话说:“没送那么远,我下乡呆了半年。”
“啥地方啊,连个信号基站都没有。”
“哎,别提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任重而道远。”
这一刻,陈西瑞算是真正释怀了,江河永远在包容小溪。
刘仕文看完后,只问他们有没有做免疫相关的检查,因为对于合并胸腔积液的患者,除了要考虑感染、结核、肿瘤等常见原因外,结缔组织疾病也不可忽视,再者,这个患者目前已经出现了皮肤病变。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西瑞醍醐灌顶。
如果把看病比作探案,她算是漏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经过层层抽丝剥茧,真相终于浮出水面,那位女患者最终确诊为皮肌炎相关性间质性肺病。
五月份,科里决定外派她去北潭进修一年,办完了进修手续,陈西瑞着手买车票、打包行李,林美珍看着她忙忙碌碌,唉声叹气道:“又要浪费一年,啥时候才能找着对象啊,你都二十八了。”
“二十八怎么了,这年纪多嫩啊,一掐一汪水的。”陈西瑞不以为然,“放心吧妈,我这次去北市,说不准还能给你带个女婿回来。”
林美珍听得出这话是在敷衍,算了,她现在对此已经看淡,熬成老姑娘大不了就娘俩儿相依为命,反正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
“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