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炎告别金熙,离开六姐茶楼回到南郊药厂,先把金熙交给他的精油小样给了技师们,之后便是几乎大半天都没有平静下心思来。
他自幼告别家乡、与祖父前往南洋,这些许年中无论上学还是经商,见过的人与事真是太多太多了。尤其是经商时遇上的各色商人,懵懂无知、赔得底儿掉的,他见过;贼鬼溜滑、削尖了脑袋坑东骗西的,他更是见过无数。
可像金熙这种商人,他萧炎还是头一次见到。
没错儿,金熙就算是个商人,毕竟也是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家,也许还没被这纷杂的商界所污染。
可她既能做出纯净度极高的精油来,又打理着几个产业却轻轻松松,说她不够聪明不够谨慎,萧炎也不信。
那么她又为何这般信任他,简简单单就把一个配方给了他?他是提起过要与她签署一份协议,可又被她婉拒,说等什么时候战争结束了,药厂也能赚应当应分的钱了,再签协议也不迟。
萧炎自问从来不曾欠过谁。可今天,他就算欠了金熙一笔,也许还不单单是人情账。唉,就算是先不签协议呢,若那个乳霜真做出来了,替她把账目做好了吧。
给军队供货确实很薄利。可那红利哪怕只有几块几十块,是怎么来的,能折算成多少药品,又在何时捐给了军队,都得有份明晰的记录才是。
萧炎在这里这般的不平静,与他同时离开茶楼前往花圃的金熙,却如同卸掉一块大石般的重负。
之前她总觉得,她能为抗击倭寇这件大事奉献得太少,可如今她也算给萧炎的药厂出了一把力,剩下的事儿,只看战事真正起来、过程是什么样,再做决定了。
今天到花圃来,她是有要紧事儿要跟孙廷栋几个人商量的。因此孙廷栋也跟着她离开茶楼、一同回来了。
而孙廷钧和小武军,因为一早儿得了她的交代,并没往西郊草药园子里去。再喊上在地里忙活的华彩和路川,年轻一辈儿的孩子们也就算到齐了。
孙婷真夏天时就从京华女中毕了业,金熙问过她的决定,她说还想再多上几年学。又问她想学些什么,她满眼渴望:“想多学些洋文,要是可以的话,还想学学经商。”
金熙仔细衡量过,找到许衍芳咨询了半下午,又问过舅舅舅妈的意见,前些天便叫路川陪着孙婷真,拿着贾雪藩给写的举荐信,把她一路送到了上海?。
上海有家洋人开办的商学院,倒比京城几所新大学适合孙婷真的想法儿。左右那孩子才不过十七岁多一点,再上三年学,也不会耽搁终身大事。
“表哥也收到了射马岭来信吧?”等大家都坐好了,金熙也不绕弯子,开口问道。
孙廷栋心头一紧,眉头也随即皱起来。他本以为小熙张罗着大伙儿坐在一起,真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儿商议。怎么着,原来却是这么点小事儿?
他的亲事也要拿到大伙儿中间来,当成正事儿聊一聊,犯意得上吗。他是没听父亲的话,早些回东北老家定亲去,可却轮不上一群比他还小的丫头小子指手画脚吧?!
他孙廷栋其实还怕这个吗,只是,今天由小熙牵这个头儿,他这心里真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就那么盼着他赶紧成亲?他虽对她有情,可从来不曾纠缠过她啊,何苦弄了今天这么一副架势,不把他赶回东北去誓不罢休……
“表哥对舅舅说的那件事儿怎么看?”金熙哪知道孙廷栋跟她想到两岔儿去了,她要说的,根本就跟孙廷栋的亲事无关,她想要跟大伙儿谈谈战事问题。
也不单单是对倭奴的战事,还有各种匪乱……那次从覃慕盈家里回来后,金熙就匆忙给射马岭写了信,只因她急于得知,射马岭周边的各个绺子是不是又猖獗起来。
何况之前军师武德诚回信里也说了,舅舅可能打算把表哥他们喊回去。山里匪患严重,众位叔叔伯伯们都应付得了,可若是想拉着队伍去给军队添力助威呢,还是很需要表哥他们这几个年轻人的。
她想不到她那句话一问出口,孙廷栋不止是皱眉了,连带着整个面孔都紫胀起来,气急败坏的说道:“这事儿不用你们操心!我自己自有打算!”
“这……这不是你自己的事儿吧?”金熙糊涂了。难道表哥也想像覃慕枫一样,自己去当兵去?不是应该人多力量大么,他怎么会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明白?
“不是我自己的事儿?怎么,难道我爹交代你了,说我若不赶回去定亲,就叫你们把我扭送回去?”孙廷栋实在难忍气愤,哐啷站起来挨个指点:“我看你们谁敢插手我的事儿!
孙廷钧几人不明所以然。不论是金熙要谈的事儿,还是孙廷栋误以为的事儿,他们根本就是一星半点儿都没听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