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佟氏的尸骨在嘉兴寺停厝了七七四十九天后,终于入土为安。金家的墓地、二爷金文清正妻的陵寝位置,多少也算是给了金予辰金子琳兄妹几个伤痛的心添了一丝慰藉。
至少他们的母亲终于带着金文清妻子的身份走了,抽大烟也好,扎吗啡也罢,金文清到底也没登报作声明,说他已经与佟氏惠恩断绝夫妻关系。
老太太倒是早早的警告般打了招呼,二房的太太没了,二房可还不是没人管,还有她老婆子盯着呢。若是哪个敢在二太太尸骨未寒时闹什么幺蛾子,小心她不讲情面。
老太太既是这么说了,各怀心思的姨太太们自然不敢再来她眼前搞什么小动作。献献殷勤也好、探些想法儿也罢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就算是路过,亦不敢离老太太院子近半步。
可她们虽然惹不起老太太,还有二爷金文清呢不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金文清每晚回到家都能得着贵宾一般的迎接、皇帝老儿一样的待遇,前呼后拥燕语莺声。
除了孙樱娘或是去陪陪老太太,或是一心带着小轩儿在自己院中玩耍,就连蔡美珍也终于沉不住气了,每晚都要在院子门前翘首企盼,只盼着二爷能到她这里来用一顿晚饭。四姑娘金子怡劝了几次不管用,索性也不管了。
金熙很怕她娘吃醋,闹起来可就不得了。孙樱娘却跟没事儿人一样道:“你个小姑娘家,操这心做什么,你又懂个什么。我来金宅又不是为了你爹,我是为了你和弟弟。”
饶是这么说,孙樱娘到底是不忿另外几个姨太太的做法。她虽不屑于上前给金文清献殷勤赔笑脸,遇上几个姨太太却从来没好脸色没好话。这些事儿被金熙看在眼里,一天比一天为她娘担心。
而金文清心里到底是哪个轻哪个重,他自己能不清楚么。每次摆脱了姨太太们的纠缠,都去孙樱娘的小院儿逗逗小儿子,捎带着哄哄樱娘,每晚也不是歇在自己屋里、就是歇在孙樱娘的小院儿,难免惹得另几个姨太太醋意大发怨声载道。
老太太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也不由感慨,这孙樱娘在射马岭做了多年的土匪头子,又养活了六丫头这么一个人精儿姑娘,哪能是白给的。这娘儿俩哪个都是深谙争即不争、不争即争的道理,哪像二姨太太蔡美珍,过去极力的掩饰着,如今也终于忍不住露出了马脚。
这一日一大早儿,孙樱娘又像往常一样,服侍着金文清换好衣裳,又将挤好牙膏的牙刷递到他手上。金文清才给了孙樱娘一个微笑,喝了口水含在口中漱着,尚没来得及吐出,院门处就响起了一阵吵嚷。
“爷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爷,凭什么就她一个人天天这么霸着?这是拿我们这些先进门儿的姐姐们都不当人啦!”四姨太太绿芳带着哭音的尖细嗓子在外头响起。
随即又是贾艳丰阴阳怪气的声音,什么规矩脸面全来了,恨不得一顶顶的大帽子都给孙樱娘扣上才解恨:“可不是怎么着,大小都不分了,还有什么规矩可言。老太太和爷们难道也不怕金宅乱了套?”
孙樱娘忙示意金文清该刷牙刷牙,该洗脸洗脸。这两人还不就是来找她挑衅的,若是她被激怒了、冲出去跟她们对上,恐怕正中了那两个下怀,就算她绝吃不了亏,这又是何必。
“你也别生气,只要没人搭理她们,用不了半刻也就都走了,何必浪费这一大早的大好时光去跟她们置气。”她劝说金文清道,一口一个你,从不称呼“二爷”。
金文清却不干了,吐出嘴里的漱口水就要往门口去,一路走一路道:“怎么能容她们这么没规矩,轩儿可还睡得香呢,她们这么吵嚷不是成心想把孩子吵醒吗?”
孙樱娘连忙道:“那我回他房里拍一拍,省得被闹醒了谁也哄不好,奶娘抱着也不行,我扛着也不干。这孩子也是的,睡不好觉就好大的气性,是得好好板板他了。”
金文清点头道:“你去拍着他,我去门口瞧瞧。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到了门口,两个姨太太正跟守门的婆子拉拉扯扯。金文清清了清喉咙,脸色黑得像阴了天,姨太太们立刻放了手讪笑着迎上来:“二爷还没走啊?”
“我房里正巧有二爷爱吃的果仁黑米粥,还蒸了几小笼鹅油葱香卷,二爷到我那儿用早餐去吧?吃饱了也好去洋行里头忙活去。”绿芳立刻迎上来抱住金文清的胳膊。
贾艳丰立刻一脸的不高兴,也不顾上金文清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绿芳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呢?不是来时商量好的吗,若是二爷还没走,咱们俩陪着二爷一起用早饭?你若不这么答应我,我也不跟你来啊,如今倒好,你上来就把二爷往你房里拽!”
“哇,哇”,屋里头响起了一阵哭声,还有越哭越惊天动地的趋势,小轩儿到底是被外头这大声吵闹给弄醒了。
孙樱娘抱着他拼命的哄着,却还是越哭越凶,只得无奈的拿小绒毯裹着他跑到院子里来,一脸委屈对眼前还在不停吵嚷的两人道:“两位姨太太能不能声音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