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发现一个看上去坚韧的铁墙皮,只有凑过去, 近距离观察的时候, 才能发现上面遍布着刀痕和弹孔。
祁折雪被扑倒在沙发上,感受着脖颈间沉郁急促的呼吸,片刻后, 才慢慢抬起, 轻轻拍了拍许停枝的背,道:
“别哭了。”
他顿了顿, 温热的掌心沿着许停枝的脊背向上, 落在了有些扎手的黑发中, 揉了揉,轻声说:“有我在呢。”
因为黑金的意外死亡, 所以引发了不少问题, 等楚敛动了一点关系才将那些事情摆平的时候,出发前往虫族的时间也定了下来, 正好是在黑金葬礼的后一天。
因为黑金是犯人, 所以他的尸体在焚烧火化后被交给了许停枝,由许停枝将他葬入公墓。
许停枝似乎并不耻于承认自己是黑金的血脉, 他神色镇定地接过了骨灰盒, 然后为黑金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葬礼上只有身穿黑衣的许停枝和祁折雪, 楚敛没有来,郁白也还没有获批引渡,所以一直关押在星际监狱里。
而引渡迟迟没有办下来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多性人种星那边还未松口允许郁白回国,从祁折雪从许停枝那边得来的消息来看,似乎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对于许聆彦前男友要回母星这件事表达了极其强烈的不满,所以搞得许聆彦也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让郁白回国。
而让许停枝震惊的是,郁白对于许聆彦结婚了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伤心或者不满的情绪,沉默片刻后,只轻飘飘地吐出一句:
“结了,还可以离。”
他对着许停枝笑:“只要让我回去,我想要的,不管半途之中被谁抢走了,但最后,也迟早会回到我身边。”
许停枝:“”
他一直以为只有他的母亲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现在发现,或许郁白也不遑多让。
那他呢?
他最后,也会变成一个偏执又古怪的疯子吗?
看着许停枝垂头看着墓碑上的男人、神情不明的模样,祁折雪顿了顿,缓缓释放出信息素安抚许停枝,轻声道:
“回去吧。”
“好。”
听到祁折雪说话,许停枝在骤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着祁折雪一金一蓝清澈的异瞳中无意间透露出的担忧,为了不让对方担心,于是勉强扯了扯嘴角,道:
“走吧。”
听着许停枝沙哑的嗓音,祁折雪又看了许停枝一眼,表情闪过一丝犹豫,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心里想说的话,顿了顿,转身朝外走。
许停枝立刻跟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而行。
淅沥的雨顺着冰冷的风飘到脸上,溶解化进眼中,许停枝偏头看了祁折雪神情莫名的脸庞,将伞往他那里打了一些。
“冷吗?”
许停枝看了一眼远方淡淡的远山和云雾,不慎一脚踩在了滑腻青石板路的石子上:“你今天本来可以不用陪我出来的。”
“小心点。”看着许停枝下意识歪倒的动作,祁折雪脑子一抽,直接伸出手想去扶许停枝,但握住许停枝手腕的时候,才发现,作为哨兵的许停枝,不仅没有被那个小石子绊住脚,甚至直接将那个石子踩成了粉末。
“”看着一脸无辜,重新站好的许停枝,祁折雪慢半拍地收回手,抿唇道:
“你是故意的?”
“没有,”许停枝说:“我真没看见。”
“可你是哨兵。”祁折雪说:“怎么可能这么不敏感。”
“”许停枝闻言,嘴边的笑容微敛,表情逐渐变得认真起来。他盯着面前眉目如画、双瞳明净似碧潭飘雪的向导,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拨了拨遮住了祁折雪眼睛的碎发青丝,然后垂下头,在祁折雪饱满的额心亲了一下,低声道:
“小乖。”
他说:“你要允许我犯错。”
“”听着耳边似是而非的话语,祁折雪的心脏重重漏跳了一拍。他抬起头,凝视着面前这个脸庞轮廓愈发分明的哨兵,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好像一直在美化他面前的人。
因为初见的伸出援手,到中途一直在陪伴着长大,祁折雪在幼崽时期一直将面前这个人当做了坚不可摧的神明,潜意识里将他当做了哥哥祁折霜的替代品,以为对方会一直保护他,爱惜他,却没想到,纵然神明也会犯错,遑论普通人。
他一直不愿意原谅许停枝,是一直未曾和当日曾经身处脆弱时无助的自己和解,将那些委屈和愤恨全部倾注在了许停枝身上。
诚然许停枝当初用最残忍的方式抛弃了他的告白和爱意,诚然那些方法有太多不可原谅之处——
但终究也只是时机不对而已。
相爱的时机不对,告白的时机也不对,如今,甚至是互相剖白心扉,也有太多话题,不知该如何开启。
日久生情的是他们,因为各自目标而渐行渐远的也是他们。
两人在烟雨中两两对视,冰凉的雨丝侵入肺腑,连带着血液也逐渐凝结起来,只能感受到风带走了血液里的温度,连心脏也变得空落落起来。
情难自已在经年后被阴差阳错取代,许久之后,祁折雪才看见许停枝动了动唇,轻声问他:
“乖崽,你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说:“我这一次,绝对不会辜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