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说,陆观棋也站了出来,朗声恳切道:“请皇上三思。”
跟着,大部分官员异口同声道:“请皇上三思。”几百人说得铿锵有力,每一字都回荡在殿内,久久不息。
焉问津继续道:“皇上,先帝曾说,百姓是国之根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倘若皇上不体恤……”咿嘩
“焉爱卿!”没等焉问津说完,陆赢即刻出声打断。他沉下脸,面色极为难看,“你为丞相数十载,统管多事,日夜操劳鞠躬尽瘁,这些朕都看在眼里。可惜如今你年事已高,身子脑子都比不得年轻那会儿了。朕以为,你该放下官职清闲一段时日。”
陆赢一说,全场哗然。
焉问津被这话震住,身形一晃。陆赢虽没明说,但里头的意思足够明显。
陆观棋侧头瞧了瞧焉问津,正色道:“皇上,臣以为焉丞相……”
“太子。”陆赢从口中挤出两字,目光狠厉,仿佛淬了毒一般,“你年纪尚轻,许多事处理得都不大妥帖,该同焉丞相学习学习。明白么?”
陆观棋被喝住,生生吞了后头的话。之前他违逆陆赢多次,今日再在朝堂上违逆他,后果可想而知。
几番权衡之下,陆观棋低头退回自己的位置。
陆观棋一退,方才出声的官员全哑了口。霎时,大殿内鸦雀无声。
陆赢再次转向焉问津,温和道:“焉丞相,你鬓边白发丛生,想来是太过劳心劳力的缘故,这样吧,朕特准你回家休养一月,等休养够了再来为国效力。”
“……老臣,遵旨。”焉问津说得极为不甘。他还有家人,自是做不出以命上谏的事。
“好。开凿运河之事便这么定了,七月动工。”说罢,陆赢从龙椅上起身,略有深意地睨了眼焉问津,“下朝。”
*
回到丞相府后,焉问津神情恍惚,似乎还未接受自己即将在家休养的事实。
他踏入门槛,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顶上的乌纱帽取下,犹如捧着一件易碎的至宝。
“老爷。”陈鱼正要去风铃院,见焉问津面色不佳赶忙迎了上去,关切道:“你的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焉问津疲惫地摇摇头,轻声道:“累了而已。”
“你哪日不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那磨坊里的驴子见了你都得甘拜下风。”陈鱼顺手接过官帽,担忧地望着焉问津,“老爷,你可是遇着难事了?”
焉问津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是遇着好事了。皇上念我年事已高,特准我在家休假一月。”
“休假一月?”陈鱼顿觉这事蹊跷,但朝堂上的事她向来不多嘴,便道:“那也好,老爷近来长了半头的白发,是该休息休息。”
“嗯。”焉问津不愿再说,主动转了话题,“语儿的身子如何了?”
陈鱼柔声道:“我正要去瞧她,一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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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院。
自打焉谷语出门起,揽月便搬了张凳子守在房门口,一是等自家小姐回来,二是把风,怕焉问津和陈鱼过来看人。
“嗯……”清早,揽月搓着惺忪的睡眼正准备起身。
忽地,道上来了两人。“哗啦啦,哗啦啦。”风过,吹得屋檐上的风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揽月定睛一看,是焉问津和陈鱼,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小姐小姐,老爷夫人来了。”揽月吓得要命,急急去喊床榻上熟睡的谢开颜,此刻她也顾不得主仆身份了,直接上手摇晃。“小姐,小姐快醒醒啊!”
“嘶……”谢开颜正睡得香甜,不快道:“别吵我。”
“小姐,我们老爷来了!”揽月本就手足无措,被谢开颜这一弄更急,不由大喊一声。
“你们老爷?”念着这话,谢开颜双眼一睁,直直坐起身来,说得更为大声,“什么,你们老爷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她从床上跳起,边穿衣裳边道:“焉伯伯是当朝丞相,老狐狸一个,我就算学小焉儿学得再像也瞒不过他。要不,我还是装病吧?”
“这,成么?”揽月不确定道。
“咚咚咚。”冷不丁地,房门被人敲响。
屋内两人双双一抖,谢开颜率先回神,果断道:“不管了,听我的,装病。”
“咚咚咚。”好巧不巧的,这时,后窗也响了。
揽月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飞奔过去开窗,“吱呀”,她轻手打开后窗,一看来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宛如溺水之人抓着了浮木。
“嘘。”焉谷语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揽月别说话。她灵敏地爬上窗户,借着揽月的手跳下。
“小焉儿,你总算回来了。快,换衣裳。”焉谷语一来,谢开颜当即两眼放光。
两人火速换回各自的衣裳,一人在床上躺着,一人坐于床缘边。
“咚咚咚”,房门再次被人敲响,“揽月,小姐可是醒了?”这回,说话的人是焉问津,声音低沉,苡糀不怒自威。
揽月吓住了,没敢接话。
“爹,我已经醒了。”焉谷语扬声道,随后示意揽月别怕。
揽月点头,转身去开房门,恭恭敬敬道:“老爷,二夫人。”她心里有鬼,便将脑袋压得很低。
焉问津一眼看到床榻上的两人,见焉谷语气色甚好,眉间担忧缓缓散去。
谢开颜在焉问津面前向来规矩得很,说话也轻声细语的,“焉伯伯,焉伯母,对不住,方才我在捉弄小焉儿,没听着你们的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