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床上吧,那比较暖和”或者“到床上去睡,地上太冷”,他在两种说法之间犹豫。看到江立依然沉默地看着天花板,出狱至今他一句话也没说,江文正鼻子一酸,拿了棉被和毯子睡在了他的旁边。
黑暗中江立惊讶的表情依然表现了出来,江文正说,“睡吧。”
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是出狱时二十七岁的儿子,大口大口地咬着肉,梦中的自己说,“不行,你不可以只吃肉”,紧接着儿子缩小了些,他想跨专业读研究生而不是自己安排好的企业,“不行,我不允许”。儿子越变越小,变成了高中时的模样,高考毕业前同学聚会,自己怕耽误考试没让他去,到了小时候,儿子从幼儿园带回来的糖全部被自己没收了。江文正在梦里急着想抓住梦中的人,不管不顾地大叫,“你给他,你别让他不开心。”
醒来时江文正才发现自己哭了,他慢慢爬起来。地板上叠着一个整整齐齐的豆腐块,江立不在。
他一下慌了神。
赤着脚冲到阳台,往阳台下一看,还是熙熙攘攘的街道,没有血肉模糊的一滩,也没有围成一圈的人群。他心仍然悬在半空,穿上外套就准备出门去找,“哗啦——”厨房门被推开。江立穿着他的大背心,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左肩连着脖子有两道一掌来长的伤疤,嘴唇干燥得脱皮,咬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
“江立……”
江立把头低了下去。
“早上想吃什么?”
他看见孩子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沙粒般的声音,“鸡蛋。”
江文正点点头,“少抽点。”
“我在戒烟,”江立拿了块抹布蹲下擦地上的水。这孩子多奇怪啊,不擦头发,而去擦滴在地板上的水。很快江文正就明白了,他在给自己找点事情干。江立从小到大一直很沉默,甚至进监狱时都没有多说几句。他拿着一块抹布将屋子细致地擦了一遍,沉浸其中,忘记这间屋子里还有别人。
江文正不去打扰他,轻手轻脚出门上班。
门一关,江立浑身脱力地躺倒在地板上,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紧接着他用胳膊捂住脸,悄无声息地哭了。
(三)
一个月后江文正都反应不过来。在家时一会儿没看到江立他就会心神不宁,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又或者一切都是自己的梦。
只有看到了,或者碰到——江立很排斥他们之间任何的肢体动作,但偶尔还是会有些无意碰到的时候,江文正才会觉得,他是真的回来了。江立不怎么出门,有一天江文正提着排骨回家,看到他把阳台的柜子搬了出来,铺了一地的奖状。
那都是江文正留下的,他把它们带到法庭去,为了证明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好孩子,成绩优异,乖巧懂事,从来没做过坏事。结果却是让媒体大篇的报道“教育的悲哀”。那之后江文正想将它们通通烧掉,最后还是舍不得,放在了箱子里。
他走近看到江立把这些年的奖状按顺序排好,每年都有好几张,但江文正很少夸奖他,那时他总是担心他会骄傲。江立无所事事地躺在奖状上,手指把玩着一张相片,眯着眼睛看了下又丢掉。
他在虚度人生,虚度自己自由的时间。
江文正把塑料袋放到厨房,心平气和地想,这有什么不好的呢?最近他觉得挺好的,知道了儿子喜欢吃肉,不怎么爱吃鱼,喜欢看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