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2 / 2)

一早芰荷便服侍宜锦梳妆更衣,因今日是皇后寿宴,内命妇们都要着命妇服,宜锦梳高髻,大妆之下尽显端庄娇美,鬓间步摇晃动,便觉美人灵动。

饶是芰荷日日替宜锦梳妆,此刻也被惊到了,她夸赞道:“姑娘的气色容颜,瞧着竟比在侯府时还要美上几分。”

宜锦闻言,偏了偏头,换个角度瞧铜镜中的自己,却瞧不出自己同从前哪里不同。

两人收拾妥当,恰巧这时后厨送了早膳,往日这个时辰,萧阿鲲早就起身练箭,但今日却没有动静。

“姑娘,可要去请殿下?”

宜锦看了眼芰荷,却摇了摇头,“上次皇后赠了几名女使给府里,殿下直接处置了,皇后心中不快,今日进宫也不会轻松,总归是女眷的杂事,莫要将他卷进去才好。”

芰荷欲言又止,见自家姑娘已打定主意,也不再开口劝,只是按照吩咐准备车架。

等宜锦到前院车架前,见宋骁邬喜来等都守在马车外,她心中便生出一种预感,径直扶着马凳上了车,果不其然,本该在府中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的男人正坐在轮椅上,冠服加身,更衬得他威武挺拔,相貌出众。

宜锦只看了他一眼,便掀了车帘,叫邬喜来扶人下去。

邬喜来透过车帘那狭小的缝隙瞧见自家殿下古井无波的眼眸,小身板颤了颤,不敢说话,也没有动作。

宜锦见叫不动他的人,便在他身侧坐下,她知道自己的理由蹩脚,可是最近她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宫中危险重重,她不想让他涉险,“萧阿鲲,兄长说了你的腿还要多加休养。”

萧北冥放下手中的书,定定看着她,凤眸中起了一丝波澜,“知知,皇后寿宴,必定生变,躲是躲不开的。”

此话一出,宜锦便知是拦不住了,她沉默着看了眼朝阳下古朴的燕王府,瞧着门口目送他们的管家与长使,众人凝重的表情,便知他将一切都交代好了。

宜锦缓缓将车帘放下,遮住了那些沉重的目光,对车夫道:“启程吧。”

她的表情只一瞬便平静下来,然后从马车外接过芰荷递过来的食盒,从容地将里头仍散着热气的米粥与糕点端出来,道:“我本来打算叫芰荷送去荣昆堂的,现下也不必送了。”

她说着话,将汤匙递到他手中,琥珀色的眼眸没有丝毫责怪,也没有情绪波动。

萧北冥不确定眼前人是否生他的气,他用了粥,余光瞥见她捡起他方才放下的兵书,看得认真,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他微微咳了一声,想要吸引眼前人的注意力,但宜锦却没有抬头。

萧北冥将手中的碗放下,默默朝她靠近了些,马车过街角,有些颠簸,他扶住她倾斜的肩,顺势将人揽入怀中。

宜锦挣扎了两下未果,搁下手里的兵书,索性心安理得窝在他怀里,他身上冰冰凉凉的,倒正好消一消晚夏的燥热。

萧北冥见怀里的人不再挣扎,猫儿似的窝着,他的下颚能微微触到她的额角,“生气了?”

他的气息在她耳畔,卷起一丝挑弄的热意,令人有些发痒,她偏了偏头,“没有。”

“那你怎么不看我?书比我好看?”

宜锦睁圆了眼睛,捏了捏他的脸,这人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这样厚脸皮了,故意道:“再好看,整日看着也腻了。”

萧北冥凤眸微暗,胳膊收紧了怀里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是么?”

宜锦有些不敢看他,把点心塞到他嘴里一块,兵书也塞他手里,“快些吃,入了宫不知何时才开宴。”

萧北冥嚼了嚼嘴里的点心,不甜,是糯米制成的,这糕点是她亲手所做。

他默默用完了那碟子点心,一块也没剩。

马车驶入御街,路过矾楼,店小二堆着笑招徕客人,人声鼎沸,因是皇后寿宴,自各地赶来不少地方官员,番邦使节,以及皇室宗亲,燕京凡是有些名气的酒楼客栈都被定了七七八八,倒显得比寻常过节还热闹些。

入了皇城,萧北冥下了马车,依旧同上一次一样乘轮椅,经过多日练习,双腿已能直立行走,但仍旧不能坚持太久,现在也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宜锦跟在他身后,来往世家大族的姑娘夫人们路过时少不得来上一声叹息。

“唉,果真是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昔日的燕王……”

“可惜了……”

这些话在宜锦听来尚且刺耳,她不愿萧北冥入宫,也正是预料到眼前情境,她心疼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天之骄子跌落凡尘,英雄侠士客死他乡,是世人的谈资,却也是他人的伤疤。

萧北冥冷峻的面庞上瞧不出多余的情绪,唯独在那些长舌之人提及宜锦时,他如锋刃般犀利的目光才扫过人群,如沸腾的水突然降了温,现场便鸦雀无声起来。

皇后寿宴设在大庆殿,这是燕宫之中最大的宫殿,可容纳百人,礼部大办寿宴,所选彩饰皆为上乘,虽是白日,殿内亦燃了烛火熏香,丝竹雅乐不绝于耳。

席位按照皇室宗亲,番邦使节,文武大臣的品级排序,宜锦随萧北冥入座左侧第二桌,正对面的便是老熟人忽兰二皇子冶目,跟在冶目身后的浓眉大汉便是忽兰的先锋将军赛斯。

冶目身着兽皮衣,形容粗犷,一双蓝眼看人时便如同荒野的孤狼,带着浓烈的挑衅与不屑。

宜锦握紧了手中的茶盅,前世的种种开始在她眼前浮现,那是黄沙漫天的北境,是前世她临死前赛斯嗜血的面容,她握着茶盏的手有些发抖。

赛斯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那一瞬,举了举杯敬她,朝她挑衅一笑,眼神中更有狂妄之意。

萧北冥没有错过这一幕,他毫无退避,从宜锦手边接过酒盏,朝着冶目的方向扬了扬,连半个眼神都未留给赛斯。

燕朝最重礼数,赛斯自然明白燕王此举的含义,他脸色青黄交替,好不精彩。

冶目见他这样,怕他坏事,压低声音道:“父王只是叫咱们来打探消息,可不是让你来惹事的。”

赛斯仰首,将酒一饮而尽,因为太急,酒水溅到唇边,更显出几分狼狈。

宜锦担心赛斯之后会发难,却乍然被萧北冥握住了手,他似乎读懂了她的情绪,浓墨般的瞳仁中只剩平静,“昔日的手下败将,不足为虑。”

这话由他说出口,丝毫不显狂妄,更似是一颗定心丸,这一刻,她仿佛又在朦胧中看见了那个在长街上得胜归来,被百姓夹道欢迎的少年将军。

宜锦回握住他带着茧子的手,粗粝的感觉却令人心生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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