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它太冷了。”
戚怀风像在喃喃自语,他的思绪飘往遥远的过去,下着蒙蒙细雨的潮湿的夏天,他穿着白色汗背心站在小河边,河水有点湍急,哗哗作响。
画笔在画布上轻轻蹭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像被风吹动的树叶在说话。谢雨浓看着戚怀风,发觉他浸润在一层薄薄的淡黄色光晕里,好似打开了一个白日梦。
“我八九岁上,姑姑就开始告诉我,她想跳河……我很小,什么都不懂,我甚至不太晓得跳河就会死……”
他顿了顿,伸手摸了摸下巴……荔莉忽然站起来朝他走过去,谢雨浓张了张嘴,有点茫然。
咔嚓——
荔莉让开,谢雨浓看见戚怀风的唇边多了一支香烟——是荔莉给他的。
荔莉问:“还有呢?”
“我妈妈,”戚怀风吐出一口烟,烟雾笼罩着他的脸,使他起来好像很遥远,“那个时候,我妈也想跳河……她常常说,如果过这种日子,不如爬到河里淹死算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只要跳进那条河,一切就有个开关,可以重新开始……渐渐的,我常常去到河边。”
谢雨浓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忽然有点短促,他静静地看着戚怀风,一切都很平静,可他却感觉到一阵无形的暴风雨在这个小小的画室里卷过。
在暴风的中心坐着的那个人说——
“我想,我也跳下去算了。”
他嘲讽地补充道:“我要是条鱼就好了。”
谢雨浓的心脏咚咚直跳,茶杯几乎要被他捏碎。
荔莉坐回位子上拾起画笔,余光扫过他,若有所思,随后又投向戚怀风:“后来呢?你跳了?”
“没有,我当时……我当时……”戚怀风顿了顿,烟灰抖落,红色的火星和他的眼睛一齐亮了一下,“我碰到他了,他有点怪怪的,跟我一样怪。”
荔莉了然地点了点头:“你有了朋友。”
戚怀风笑了一下。
“是。”
谢雨浓视线中的他的轮廓又清晰起来,心脏,一下,一下,以一种平和的速度跳动着。画室里的一切都融化进一片白色的光芒里,两把椅子插在一条银色的河流里,他们坐在其间,水流从他们的脚底舔吻而过,小小的浪花像金鱼的尾巴。
八岁的谢雨浓不知道戚怀风的世界有那么多的暴风雨一般的夜晚,也不知道他每天去河边不是去看钓鱼,而是想变成鱼。
只有一个又一个下雨天,他们从村庄里满是泥水的小路上奔跑着穿过,谢溏村像一个巨大的水溏,每一步都像冒险一样……记忆像一把潮湿的水草,有铁锈一般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