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了一场雨,玻璃窗上只听见风声,雨滴太温和,挂在窗棂上良久才坠下一滴。
或许降温了,冯露薇看见民警灌了一杯热水,雾气盖住他的眼睛,他接了一通电话,似乎依着听筒里的指示,越过雾气辨认冯露薇的模样。
报警不在她的计划里,兴师动众之下她怎么好对贺青砚发脾气,耍无赖需要讲究场合。不够暧昧的氛围里闹情绪,她就真成了耍无赖。
郑丞弈见她盯着警察看,忽然压低声音说:“等会儿你就说都是我的问题。”
这句话让冯露薇回过头去,打量他此刻的神se,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你自己都是泥菩萨。”冯露薇轻笑他,否决这个充满义气的提案,“况且,我不需要为自己开脱。”
她现在需要想的,是如何挽回即将暴怒的贺青砚。深更半夜为了酒吧的闹剧来一趟派出所,对青砚书记而言确实太丢脸。
冯露薇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着实想不出办法,她决定必要时候挤点眼泪。贺青砚喜欢以长辈自居,她就做一次实实在在的小辈,撒泼打滚的眼泪他必须买账。
断裂的吉他忽然发出恹恹的颤音,这是今夜冲突的“凶器”,民警正根据受伤男人的口述b对。
“你的吉他……应该完全不能用了。”冯露薇想起这个可怜的牺牲品,她倒怪罪起来,“你g嘛要用吉他。”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用他最喜欢的吉他。物品的价格不重要,价值才让她觉得负累。
郑丞弈的语速突然变快,“抱歉,当时太紧急,手里没有别的。我不会扔掉它,你放心。”
明明是他的物品,却仿佛在同她保证什么承诺。
“其实我带了保镖。”冯露薇说。
郑丞弈身子僵了僵,慢几秒发出声音,“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你一个人。”
“是啊,保镖藏着呢,武林高手那样。”冯露薇竟然笑出来,接着又叹口气,“好可怜的吉他,花了你不少钱吧。”
它是漂亮的深酒红se,像从宝石里剜出来的颜se,断裂成两截也耀着异样的光芒,主人曾将它照顾得很好。
郑丞弈没有言语。
“我会赔你一把新的。”
郑丞弈一动不动看她,目光如正午烈yan,要把她晒透,“你完全不记得了?”
“什么啊?”
“这是你送我的。”
“……我?”
郑丞弈定定看她几秒,最终放弃了,“新生十佳歌手大赛,你说4号选手最好听,但没能获一等奖。”
他顿了顿,似乎正咽下笑意,“于是像榜一大哥那样,扬着你手里的银行卡冲进后台,要补一把一等奖的吉他,强行送给4号选手。”
大脑记忆停出一段空白,冯露薇穿过这层空白的迷雾,想起仿佛真有这回事,可她当过太多次散财童子,早已记不清。
“是你啊?”冯露薇回忆起当天的乐曲,和今晚演奏的是同一支,她惊讶地凑近他,仔细看他的脸,“好像还真是。”
沉浸于刚被唤醒的回忆,冯露薇没留意门外的观察窗口,一个男人行se匆匆,为她的侧脸停留片刻,又迈步往里去。
贺青砚赶来时骤雨初歇,何钧告诉他,小姑娘闹进了警局,他以为自己听错。
再顾不上所谓的程序正义,所谓的gg净净,他搁下写到一半的钢笔,冒着清明时节的春雨,汽车划过半个sh漉漉的颐市,他带着寒露走近冯露薇所在的调解室,隔着门板一块小窗口,看见冯露薇眉眼弯弯冲身旁的男孩笑。
哪怕是一点儿惶恐、等待他到来的焦急,全部都没有,焦急和惶恐的好像只有他自己。
贺青砚放慢脚步,他不愿再透露自己的担心,紧迫从他眼中退cha0,他被邀请到派出所最jg致的会客间,手边摆了一杯沁着春寒的乌龙。
雨声复又大了些,木门被nv孩的手轻微打开一道缝,她像警惕的小动物打探敌情,露出半张脸,一只机警的乌黑眼睛,辨认他的神se。
吱呀一下儿,冯露薇没从他脸上读出怒意,只见他平静地坐在沙发里,房间熏着木质香,让他散发的气息更沉寂了。
她仅走进来,离了两三米距离,双手背在身后闷不吭声,忽然学不会笑了似的。
“闹到派出所来,长出息了。”贺青砚漫步走近她,低声道。
“这都怪你。”冯露薇抬高声音,隐隐想压过他迫人的气势。
“怪我?”贺青砚险些被她气笑。
“如果你去酒吧找我,就不会有这些事儿了。”她逻辑自洽,声音便理直气壮。
“怪我没去酒吧?”贺青砚预备好好与她讲道理,眼底淡淡倦se压着无奈,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在季度末的工作日夜晚,与一个小nv孩讲这样无聊的道理,“你带了保镖,那家酒吧的老板也认得你了,按正常逻辑来说——”
“可我去那里,就是为了让你来。”冯露薇打断他,“你不理我,虽然没有拉黑我,可是跟拉黑没区别。你根本不想管我,你觉得我很麻烦,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保镖叔叔打电话,你才肯接!”
贺青砚无话可说。他正经历自制力的考验,很显然他承认考验失败,因此他不得不用ch0u刀断水的方式,强行斩断他与冯露薇的联系。
如若不然,他的冲动会诞生无数次。
“好,怪我。”贺青砚低声妥协,而心里纷杂的计划,不必和她说。
“先送你回去,好吗?”他几乎是哄。
掌心贴着她的后背,没碰到她的身t,而是她绸缎般柔和的头发,蹭起一gu细密的痒意。
冯露薇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猛然停住喊了声:“等等!”
她脱离他的掌心,朝那间调解室跑,t温很快从他手中流失,像无可奈何熄灭的火。
“我同学还在里面。”冯露薇终于想起回头看他,没察觉自己正颐指气使,“把他也捞出来,他是为了我才进来的。”
市委副书记亲自捞一个nv大学生,已经够匪夷所思,现在再加一个男大学生——看起来简直是大家长捞一对胡闹的小情侣。
贺青砚默了一阵,看她嘴角垮下去,小声嚷嚷着,“不勉强你,我陪他待着。”
“好了,回来。”贺青砚眉头微不可查地沉下,让她的发顶重新回到掌心,应下她,“现在就让他出来。”
雨打树叶,滴滴答答的声音小了,冯露薇奔向郑丞奕的脚步声放大。
贺青砚知道他的名字,包括出生年月、家庭背景,只是为了确认,冯露薇新认识的朋友,本质上是不是好人。
结果发现,这个男孩g净得如一张白纸,普通家庭优等生,靠打工赚取生活费,竟然还能反哺家庭。贺青砚对他说不出别的话,他能做的仅是站在原地看着,同学与同学之间寒暄,同学与同学之间见义勇为。
用客观的目光来看,他是个保护nv同学的勇敢孩子,而贺青砚更夸不出来。
因为郑丞奕听着冯露薇的话,抬头朝贺青砚看,俨然把他当成仁慈长辈的目光,说:“谢谢您。”
“这是我叔叔。”冯露薇补充。
“谢谢叔叔。”郑丞奕便顺着她的称呼喊。
贺青砚因这个称呼僵了一瞬,再面se如常往外走,催促冯露薇上车去。
雨停了,大概只是雨夜的中场休息,空气sh冷地压下来,贺青砚脱下外套盖在冯露薇肩头。男士西装完全罩住她,包括她这条造型奇特,刚盖住膝盖的红se纱裙。
实际上见她样式的纹路。
“这是泉隐寺第一位僧侣的衣冠冢,他差点成佛。”玄黎说了一半,忽然止住话头,“不过你不信,我就不多说了。”
“冯露薇在正前方这间房。”玄黎双手合十朝他躬身,说罢便转头离开。
在这一秒,风真正降临,贯穿他、推着他,贺青砚往那间唯一安静的偏殿,门口没有任何游客,像专属于她的固定居所。
贺青砚记起,冯露薇曾在这里度过整个童年,连成年后被家人责罚,也要送回这里。
像家,又像她的牢笼。
贺青砚推开门,冯露薇正对佛像,耷拉着她的脑袋,在浮光掠影里晃啊晃,就这么跪坐着睡着了。
“醒醒。”贺青砚轻拍她的肩头。
nv孩迟顿睁开惺忪双眼,身t反应不及,歪倒进他怀里。她穿着一套长袖长k,遮住膝盖伤口,贺青砚没能立即确认她的状况。
“困成这样还跪着?”贺青砚附身贴近她,想将她抱入怀里。
冯露薇忽然惊醒似的,伸直了胳膊努力推开他。
贺青砚被她推得心口一震,料想她在生气,“抱歉,我不知道你父亲会这样。”
冯露薇撑着地面站起来,两条腿颤了颤,不适应直立的重量。
“你跪了这么久,伤口早就裂了。”贺青砚再次伸出手,又被她推回来。
看来这是一场持久的怒意,她固执地靠自己一步步走出去,歪歪扭扭地挪,贺青砚只能跟在她后面,紧盯着她虚浮的脚步,以防她下一秒摔倒。
冯露薇一言不发,走出偏殿大门,走进太yan下的竹林,偏殿的香火味从她身上褪去,陡然止住脚步回头看他。
“抱我。”她很不客气地要求。
贺青砚不解,短短几分钟她的态度截然不同,但他还是伸出手去抱她,将她横抱起来,重量堆在他的心口,像捧了一块温热柔软的棉花。
“你不就是想着,让冯炳惩罚我吗?”冯露薇把脸埋在他肩头,眼睫像两扇小刷子,轻轻扫过他的颈窝。
“不是。”贺青砚的心塌下去一块儿,却抱着她走得很稳,“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的人生从未说过这么多次道歉。
但冯露薇却不买账,“你没有诚意。”
话音刚落,他们在竹林中停下,贺青砚低头看她不依不饶的眼睛,“怎么样算有诚意?”
冯露薇嘴角上扬,眼中泄露狡黠的亮光,“你答应我三个要求吧。”
明晃晃的天罗地网,朝他毫不遮掩地撒下来。贺青砚发现,他再一次垂直堕入冯露薇的陷阱。而他只能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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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加更:很努力在攒,不是不加,是真的没攒够,啊啊啊啊我攒够1500字就放出来。目前只能勉强维持日更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