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决意出走的时候,身边的亲信只有岳凛同陆通两个,当时凤玄临去时候说的那些话,很有些“遗言”加“托孤”的意思,以岳凛的精明强干,陆通的足智多谋,却都只以为凤玄是因为对当今天子的所为心寒,因当时凤玄喝的大醉……他们还没有想到凤玄是要出走,一直到后来才知道,却已经无法挽回,更无法张扬出去。
这回陆通得知这一线消息,一路寻来,昨儿那一番谈话,他的意思,是想要趁着一切仍旧可以收拾之前让凤玄回去,免得将来一切无法收拾。
可是凤玄哪里肯答应,两人开诚布公说了一阵,陆通胳膊拧不过大腿,就只好暂时答应了凤玄,不去强求他。
凤玄到县衙这一路,思来想去,只想:“这事似乎是越来越瞒不住,必定要带着宝??离开此地才好,只要她跟我在一起,不论去哪里都使得,可是对她来说,恐怕这一切并不简单……最起码,是要过了这个年才是。”
凤玄想得深,渐渐打定主意。
人到了县衙,翻身下马入内,听闻县太爷还在书房,凤玄便一径前去,将到书房还隔着几丈远,就听到熟悉的轻咳声。
凤玄脚下一顿,心念一转,半恼半是好笑,心想:“我以为怎么竟走的如此轻易,原来是留了后着。”
这书房内之人,自然正是陆通跟岳凛。
见凤玄进门,赵瑜喜气洋洋道:“连捕头,我来介绍,这位正是名扬天下的陆先生,人称‘神机’,陆先生乃是世外高人,素来云游四海,等闲之人也难见一面,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相见,实在是可喜可贺。”
凤玄半是淡然地扫了陆通一眼,赵瑜又道:“不过陆先生不喜张扬,此事就不必让其他人知晓了,近来天寒地冻,陆先生身子欠佳,我有意让先生在县衙里歇息些时候……听说昨日陆先生歇在连捕头家里?真是缘分啊……”
赵瑜自顾自说着,满脸地笑,说到最后搓了搓手,意犹未尽地:“哎呀,真好,真好。”
赵瑜着实是喜不自禁,京城之内多少达官贵人想见陆神机一面都不可得,没想到他窜出数千里外,居然如此有缘跟陆通相见。
本来他也有些半信半疑,但凤玄到县衙之前,他跟陆通说了会儿话,陆通之谈吐文采,见识高明,比他高出不知多少,赵瑜别的不敢说,墨水却是一肚子的,如今见到如此高士,简直恨不得跪地下拜,把陆通供在桌子上。
对赵瑜来说,就如天上掉下一个馅饼……做梦都要笑醒。
凤玄淡淡应付两句,赵瑜也知道凤玄的性子,简单介绍两句后,凤玄出门,赵瑜就同陆通道:“我这位连捕头,人是极好的人,本事也大得很,就是有一件……不爱跟人交际,为人有些儿冷。”
陆通道:“名人奇士脾气大多不同于凡俗之人,何况连捕头乃是有大本事之人,老朽有幸得见,已经觉得格外荣幸了。”
赵瑜见陆通丝毫不介意凤玄的冷淡,心中更是赞叹他“有容乃大”,便说,“那是那是,陆先生也真是名士风采,虚怀若谷啊……”
自此陆通便在县衙内住了,赵瑜只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可是凤玄却知道陆某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幸喜要新年了,乐阳县衙门这边,在凤玄的调教下,衙差们不比从前,一个胜似三个人用,再加上乐阳县的三霸都已经除了,真个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太平安乐的很。
赵瑜本来自觉有些枯燥,幸亏又来了个陆通,时常同他嘲风弄月,谈词论赋,让赵瑜在如遇知己的同时获益匪浅。因此对于凤玄也抓得不算太紧,凤玄来告假,要把县衙内一切事务交付给副手李明的时候,赵瑜就也欣然准了。
自新年伊始,凤玄就在家里头,不再去县衙了。
他专心地在家中陪着宝??,跟她一块儿赶集,办理年货,走亲访友……对凤玄而言,这日子忙碌却又闲散地,快活地很。
期间陆通一直就在县衙之中住着,并未来过连家村,倒是岳凌又跑了几趟,凤玄每次见他,都觉得手痒,只可惜对方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而且若不知轻重伤了他,这小子去宝??面前叽歪,则更不妙。
过了小年之后,年味儿更浓了,将近年关,下了一场大雪,越发冷了。
那湖水都结了冰,上头覆盖着厚厚地一层雪,看来就好像洁白地棉花,屋顶上也落了雪,院子的墙头上,地上,院外的草上,树枝上,白花花地都是雪,看来厚厚软软地,别有一番趣味。
这日凤玄早晨起来,打开屋门,深吸一口气,张开手活动了一下。
呼出的气在空中化成袅袅的白汽,凤玄抬脚往前,在地上踩出个深深地脚印,积雪发出“咯吱”一声轻响。
凤玄心里高兴,又听到屋内动静,便叫道:“娘子!”
宝??挽着头发出来,一眼看到满目雪白,门口上一张熟悉笑脸,便跑出来:“夫君,好大的雪!”
凤玄抱住她:“是啊!”
宝??道:“瑞雪兆丰年,今年的庄稼收成一定好!”
凤玄却是没想到这个,就笑起来。宝??望着地上他踩的一个脚印,就道:“夫君,我也踩个脚印儿。”
凤玄放开她,宝??抬脚也踩了一个,比凤玄的小许多,就在他的脚印旁边。
凤玄见她还意犹未尽地,就把她拉回来:“留神湿了鞋袜冻了脚。”
宝??笑:“夫君,我不冷的。”
凤玄摸摸她的脸:“不许贪玩儿,等我扫了雪,咱们出去看,外头定然更美。”
宝??高兴起来,凤玄果真去抄了扫帚,极快地将雪清扫了,来不及铲出去,就先堆在墙一侧。
两人打开大门,放眼一看,只觉得满目洁白,心旷神怡,两人看了会儿,宝??道:“我头一次发现雪是这么好看。”
凤玄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她:“娘子……”
先前两人天各一方,冬天下雪,对宝??来说只是苦难,因为家中扫雪之类都是她做,忙起来更累,且雪化了后屋子里更加冷三分,忙着叫苦不迭去了,哪有心思看光景。
而对凤玄来说,提到雪,不是征战中的“大雪满弓刀”,就是行军里的“雪上空留马行处”,至于其他苦楚更是一言难尽,何尝有这等闲适愉悦的心思?
凤玄将宝??抱住了,喃喃道:“只愿年年都能跟娘子一起看这样的雪景。”
宝??在他怀中蹭了两下:“夫君,会的。”
凤玄满怀喜悦,深吸口气,把宝??抱得更紧了些,不料目光一扫的功夫,却望见右手边墙角处,雪上有一抹极浅的痕迹,看来就像是树叶刷过似的。
凤玄的目光定在上头,看了片刻,心头忽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