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都知凌玄帝君的脾气,当日就将囚禁上官绛的凌玄殿里里外外围了三层,连结界仙障是由墨丞亲自加固。姝裳硬着头皮去过两次,说尽了好话,都叫看守的斗将给拦了下来。
她一路恨恨咒骂着墨丞,不自觉就晃回了洛水阁西园。
远远瞥望见那一片桃林,她似乎想起什么,侧身去问身边的侍奉仙娥,“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吗?”
那小仙娥点点头,脚下生烟跑了趟房间给她取来个包裹。姝裳打开来点了点,心满意足将包裹抱在怀里,又示意她去准备一桌酒菜,送去西厢桃林的夭夭亭。夭夭亭这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取逃之夭夭之意,四方亭子被大片大片的桃花笼着,景好人也好,闲来无事去赏赏桃花,吃吃桃干,倒也颇有一番情韵。
她吩咐完毕,就要往林子里去,身后的小仙娥急忙唤住她,“神女大人,那个魔物……可不就在这林子里面?您一个人去桃林,不要紧么?”
“没事没事,你们都别跟过来。”
顾不得身后那些劝阻,那抹淡粉色很快融到深深浅浅的桃花之中。
天界的花儿不比人间:没有四季交替,玉池桃园中桃树的生长也并不合乎时节,只按照用途的不同划分作好些个区域:用以观赏的桃花,用以食用的果实,用以雕刻成各种物件辟邪的桃木……不同区域的桃树皆处在不同的生长阶段,相互交替,周而复始,使得桃花、果实、桃木这三样东西在凌玄天界终年不会匮乏。
而在砍伐桃枝时,为保持桃林美观,一般会先从里面的一片区域砍起。
那里建着一间小小的木屋,是留给刻桃符的工匠休息的地方。
姝裳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始终寻不得燕宣身影。之前她让他住进西园桃林,也是害怕姝华又想到什么法子去欺辱他,可是忘了约定见面的信号,也不知他此刻是不是安安分分在小屋里呆着。
毕竟苏芳城战俘这个身份,在天界诸神眼中如同草芥,还是腐烂发臭的那种。
行至林中小屋前池塘处,忽见一人半身浸没在水中,衣服搁在岸边,似是在……洗澡?她叫出声来,急忙用手捂住眼睛,想了想又不忘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瞅:嗯,身材不错。
是那个魔物么?若不是他还能是谁?
尾音刚落,池中男子已经发现异样,上身不动,只扬手拾起漂浮在水面上的树枝直直冲着姝裳所在的方向丢掷过去,动作虽小,力道却是极大,她还没来得及张开仙障挡一下,那截树枝已经擦着她的发髻飞过去。
她吓得花容失色,慌忙抬手挡住脸颊,生怕那男人又来那么一下,“早知道就该给你这魔物带上枷锁!你你你你,你竟然敢伤我……唔,还不快点穿好衣服起来给本神女赔罪!”
燕宣这才看清楚来者,心下一乱,抬手去摸岸边的衣服,“唐突神女,实在对不住。”
熟料粉衣女子捏着鼻子嫌弃地将他衣服踢到一边,嗔道,“那破破烂烂的衣服还穿什么,脏都脏死了……你,你过来,穿我带来的这身……”
她将手中包裹一摊开,里面是一身裁剪精良的玄色男装。
姝裳神女露出十足得意的神色,忙不迭将衣服搁在岸边,“这么好的料子,怕是你这穷酸魔物一辈子都没穿过罢——要不是你眼下在我的桃林里做事,走出去代表的可是本神女的面子,我才不会费心思给你准备衣裳呢,要记得心存感激啊。”
燕宣抿唇不语,踌躇片刻往水里又沉了分寸,慢慢向岸边去。
他身上的烫伤好了七七八八,结痂的伤口有些触目惊心,姝裳微微心疼,暗忖着有空得去一趟济世仙境讨几帖去疤痕的良药,虽然那么一副结实身板多几条伤疤也挺有男人味……咦,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她涨红了脸,速速将目光移开,抬手将衣物扔到燕宣脸上,背过身去。
他接下。
姝裳喋喋不休地催促他快些梳洗,一番话说得如刀子,“我说你这个家伙也真是的,大白日在池子里洗澡作甚?还好只有我一个人进来,要是在带着个多嘴的小仙娥,你这淫贼的恶名,早就传便了凌玄天界,姐姐若是知道,还不戳瞎你的眼睛!”
“是你看到的,为什么要戳我的眼睛?”
“闭、闭嘴。”
“雪豹子”本是为难,转念一想或许天界仙娥神女不比魔域女子豪爽干练,大多都是这般黏黏糊糊脾性,索性快手快脚将新衣套上了身,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姝裳可以回头。
“还有,我可先与你说清楚,这里是天界,可不是你们那穷山恶水的苏芳城可以比的。以后你总会有机会跟着我出去面见那些神仙,不说穿得多体面吧,至少也得有个得体的仆从模样,切不可像个乞……”她翻着美眸转身,继而干干怔在那里,嘴里没了后文。
切不可什么?燕宣系好腰带,蹙着眉问。
没没没没、没事。
姝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睛直勾勾看着面前装扮妥帖的男子,恍惚间有一道巨大的黄色闪电从身后横着劈过去,她心里毫无预兆弹出四个字:真他妈帅。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清楚燕宣的模样,身材匀称健朗,却不似一般习武将士魁梧,那种线条刚刚好好,多一分少一分都叫人念叨;他的肤色白皙通透,一张脸甚至可以称得上秀气,特别是右眼下的两点泪痣,画龙点睛一般,着实惊艳。
只是面上表情少了些许表情,总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