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门外响起不合时宜地急促敲门声。
月弄影披着件大氅起身开门,未至门边,两扇梨木门已经被人从外一脚踹开。他一惊,暗忖着此时会有何人来寻,自己所居厢房并不在上官绛寝房附近,前几日入夜之后连人影都鲜有见着几个;神魔结怨已久,宫中执事更不会安排仆从侍女照顾一个战俘的起居,那究竟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霁威将军有事召月医仙去将军府小叙。”门口乌压压站着几个士兵打扮的魔物,冷冷冲他道,“跟我们走。”
“这个时辰?”月弄影紧了紧大氅,皱眉道,“此事苏芳王可知?”
“我等只会按将军的命令行事,即便王上不允。”
他冷笑一声,“好一群忠心不二的狗。”
“你我各为其主,何必彼此犬吠?”为首的魔物毫不留情地反驳回去,话语间尽是讽刺与揶揄,“我说的对么,凌玄帝君的狗?”
心知来者不善,医仙双手抱肩,试探着拒绝,“那我若不去呢?”
“抱歉啊神仙,这里是苏芳城,还由不得天界的狗来放肆!枷锁给他戴上,带走!”
月色下透着寒光的铁链哗啦一声掷到月弄影脚边,那些魔物争先恐后地涌入到狭小的房间中。
四周血腥味熏得月弄影头疼,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知觉。
手脚皆有厚重的铁铐,他就这么被死死固定在一张刑凳上,冰冷的眼罩不透一丝光线,不得不在一片漆黑混沌中静静等候命运的安排。
少顷,有脚步声起,不止一人,依稀能分辨出还有细小甲片的摩擦声。随即是铁门吱呀着发出刺耳声响被人从外打开。月弄影勾起唇角,冲着进来的人嚷,“即使带上这眼罩,我也知道是霁威将军邀我来此……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是为月医师好。”戎苑立在他身前,像一座冰冷的丰碑,“省得这里的东西吓着你。”
“不就是地牢么?又不是没待过。”他哼笑一声,显得轻蔑不已。
“是呢,不知有多少天界将士在这里被烧红的铁杵碾碎成肉泥。”
“呵,魔物到底是残暴。”
戎苑挑眉,一把揪住月弄影的长发,怒道,“以战止战,以暴制暴,我们有做错什么吗?若不是你们这些混账神仙挑起战乱,苏芳城何以变作如今的衰败样子!”
“霁威将军说得何等慷慨激昂,好像千错万错都在凌玄帝君一声命令……当真可笑。”医仙吃痛,仰着脸不停倒吸冷气,“那么之前呢,在魔域混沌之时,你们苏芳一支为了独霸魔域吞并周围异族时发起的战争,难道也是以战止战,以暴制暴吗?别忘了,你们也是侩子手……”
“月医仙好像对苏芳城很是了解,这些,莫不是上官绛与你说的?”有着铜色肌肤的男子见他这副狼狈却倔强的模样不禁好笑,慢慢松了手,如同一只在玩弄老鼠的野猫,“我时间不多,只想着赶在明日一早出城前和月医仙好好聊一聊,孰对孰错就让后人去评断!”
月弄影吞咽着口水,气色并不太好,“多谢将军抬爱,然,在下何德何能?”
这种时候或许沉默会对自己更加有利,只是与生俱来便有铮铮傲骨,他并不想向这群冥顽不化、残暴不堪的魔物低头。
他比任何神仙都憎恶魔物。
“哼,你知道她白日与我说了什么吗?”
霁威将军口中的“她”是指上官绛无疑,提及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面上本无波澜的他终于露出一丝难以释怀,“她说她很中意你,希望留你在苏芳城中——可身为苏芳王,她绝不该轻易动情,即便有朝一日会嫁与他人,也一定是某种于苏芳城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政治联姻。一个心比铁石的女人,如今却看上区区一个医仙,说出去,岂不是要数万苏芳城子民看笑话?”
月弄影一怔,咬紧下唇不说话。
戎苑沉了声音,一句话像是说给他,又像是说给自己,淀了无数苦楚,“……想留在苏芳王身边的男人太多了,你很碍眼。”
被束缚在刑凳上的医仙冷笑,“这么说来,霁威将军也是其中之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