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昌平休整了一日,办完差事的杨宁及张居正一行官员踏上归程。昌平县令孙六斗率手下跟随车队一直送到沙河镇,才“恋恋不舍”的回了昌平。而杨宁,则也和张居正一行人兵分两路,拐向正东方面,沿着沙河走不出几十里,便是汤山皇庄的所在了。
为了保证永宁公主的安全,张居正命周和几乎分出了一多半的京营士兵,护送杨宁这一行人两辆马车前往汤山皇庄,这倒让周和和其他官员暗中纳闷不已,心里纷纷掂量这东厂厂督与内阁首辅这朝廷两大重量级人物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
撇开张居正等人向南回京复命不提,只说杨宁与永宁公主主仆、小乐子、文紫嫣,在一众神枢营骑兵的护送下,沿着沙河旁崎岖的道路、一路到了汤山皇庄。
马车转过一道拗口,便踏入了汤山皇庄的所属地界。杨宁等人下了车,登上了一旁的一处高坡,眺目望去,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处极为辽阔的旷野,向北一直延伸到连绵的群山脚下,向南则被蜿蜒流过的宽广沙河所划断,旷野上,分布着一处处的密林、草甸、荒地、湖泊、河流、还有稀稀落落的村落。
让人奇怪的是,偌大的一片旷野却见不到一亩开垦出来的田地。还有那些稀稀落落的村落,那低矮的茅屋、破败的土墙、稀稀拉拉的几缕炊烟,处处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暮气。
对于这种反常现象,杨宁早就从韩山林口里得知,这就是因为这汤山皇庄附近地下温泉的存在了。
温泉的确是个好东西,因为其水温高、更含有许多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但凡事有利即有弊,恰是这高于地表的水温和矿物、元素成分,却让这个时代农民赖以生存的农作物无法生长,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土地上不能耕种粮食,这里的村落自然是贫瘠落后、人丁不旺了。据韩山林讲,这片土地上不少村落壮丁青年,因为活不下去都去了别处讨生活去了,村子里剩下的,多是一些老幼妇孺。
虽然这些村落的人都是皇庄的“佃户”,但这处汤山皇庄可说是朝廷所有皇庄里最贫瘠、最荒凉的皇庄了,韩山林来接收之时,皇庄里只有几个饿得皮包骨头、年迈昏庸的管庄太监,庄子第一日被接下,第二日他们便迫不及待的收拾行囊回京养老去了,由此可见这处皇庄实可以说是名存实亡,那些“佃户”庄客们自然也早就淡漠了与皇庄之间的主仆约束,散的散、走的走,反正总不能留下来饿死。
想到这些,杨宁就不得不苦笑于隆庆皇帝对他的“恩宠”,赏给他这样一处规模庞大、又带有荣耀的“皇庄”头衔、却贫瘠到如此地步的一处庄子。
这样一处庄子,也不知道当初隆庆为何赏给了万历,八成这老小子当时不知道这皇庄有这么穷吧,后来知道了,正好将“包袱”当成了“人情”,替他儿子甩给了自己,还换来自己好一阵的感恩戴德。这老小子,怪不得没做几年皇帝就撂了,全让心眼儿给压的!
远处山脚下,有一处背山面水、地势较高的一大片庄子,看着倒还不是那么寒酸,杨宁知道,这八成就是那名副其实的“汤山皇庄”了!
对于眼前这片广阔的土地所显露出的贫瘠与荒凉,永宁公主对杨宁表示了足够的安慰,迎儿却免不了一番冷嘲热讽、幸灾乐祸,杨宁却浑不在意,在向皇庄所在地进发的路上,杨宁惊喜地望着窗外原野里那没有结冰、反而在夕阳照射下腾起缕缕热气的湖泊和河流,心里道:只要将这东西利用好了,不出几年,这里将会成为最为富饶的皇庄——不,到那时这里早不能称为“皇庄”了,从现在起,自己将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当杨宁等人在皇庄的大门处下了马车时,庄门外,水灵、韩玉娘、岳风、张长根、以及还有一大堆人早就在等着了,见到杨宁,都露出欣喜的神色。
众人纷纷见过,因为当着这么多人,水灵和韩玉娘等人却也没有与永宁公主见礼,而旁人只当永宁公主、迎儿是杨宁带来的随从太监。
与水灵等人打过招呼后,张长根引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走了过来,这老者一把山羊胡子、身形瘦小、相貌普通,但一双豆粒般大小的眼睛却是炯炯有神,透着十二分的精明,此人杨宁却是认得,也是张长根的老乡,都叫他“七爷”,也就是当初贫窑四合院里、岳风极为挂念的已故“六爷”的亲兄弟。
当初这七爷随着四合院张长根等人一起投的杨宁,听说他在山东老家做了一辈子账房管事,也在张长根镖局里任过账房,韩山林当时选人来接收皇庄,缺乏这方面的人手,张长根便向他推荐了这七爷。别看这老头子年纪大了,但耳不聋、眼不花,走路如飞、说话声如洪钟,脑子更是十分好使,管账经验丰富、账目过目不忘,对于管理庄子事务更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此次接收皇庄,可是帮了韩山林这个曾经的军汉大忙了。
因此,在韩山林回京之后,便让这七爷暂管了庄子。而这些,韩山林在回到京城之后也早向杨宁详细汇报过了。
“老奴见过主人!”七爷见了杨宁,激动地喊了一声,随即便屈膝要向杨宁见礼。
“哎,七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杨宁急忙道,伸手想要托住他,却没想到这七爷气力极大,杨宁根本没拦住,到底是被他跪在地上拜了一拜。
“七爷,您、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杨宁苦笑道,心里却暗暗惊讶于这七爷的力气,看来老爷子一大把年纪,却也是一位“练家子”!
七爷利落站起身来,抱拳禀道:“主人,以后叫老奴‘张老七’就是了,这‘七爷’称呼,老奴可万万当不起!”
杨宁摇摇头笑道:“七爷您太客气了,您这把年纪了却还要在此奔波操劳,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叫您声‘七爷’又有什么不应该!咱们虽名为主仆,我这里却没那么多规矩的,以后时候长了,您自然就慢慢知道了!哦,对了还有,您也别一口一个‘主人’的叫,以后老人家叫我声‘公子’就是了!”
张七爷一脸激动道:“主……公子既然有命,老奴自当遵从!不瞒公子,自公子收留我等之日起,我张家庄上下,所有人的命就都卖给公子了。以后公子但有什么吩咐,上刀山、下油锅,我张家庄的汉子谁要是皱一皱眉头,不用公子动手,老奴就先割了他的卵蛋……!”
这张七爷说得诚恳激动、声音铿锵,听得一旁的张长根、三虎子、张彪等人脸上也是一片肃然,但这荤的素的一起都往外来,周围的几个女子听着便有些不自然了,杨宁急忙干咳两声道:“呃,那个……七爷,根叔,你们的忠心我杨宁是绝对了解的,你看,咱们是不是先进去,领我转一转、了解一下庄子的情况如何?”
“哦,对对对,你看老奴真是老糊涂了,公子快往里请!”张七爷急忙往庄子里让杨宁。
随行来的神枢营士兵,自去皇庄周围的空地上安营扎寨,而杨宁则领着永宁公主等人,随着张七爷进了皇庄。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这处汤山皇庄贫瘠不堪,但并不代表庄子建的也是寒酸小气,毕竟,它代表了皇家的体面,因此,这片庄子的规模之大,完全超乎了杨宁的想象。一圈转下来,杨宁粗略估计,这处庄子的大小足抵得上京城自己那处宅子的四倍有余。
庄子周围的护墙高大而宽厚,四角还建有军事性的塔台和瞭望哨;庄内的布局、建筑,也是极为的考究,假山水榭、楼台殿宇、园林花木,一切都显示出皇家园林的痕迹。
而更让杨宁惊喜地是,庄子内部的水塘、水池特别多,而且都和外面原野上的水泽异样,未封冻切冒热气,只是这些水塘水池四周修葺得并不精致、水势也不是活水,在杨宁看来,还远远达不到洗浴温泉的标准,他心里清楚,合适温泉池位置的选择、改造,这还要在以后慢慢一步步实现。
转完了庄子,杨宁有些意犹未尽,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时,他们已是来到了皇庄的后院,也就是靠近山麓的位置,后院的墙上开着一处后门。
“门外通向哪里?”杨宁问张七爷道。
“回公子,门外通向后山,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小汤山’,说是山,其实也就二三百米高,其旁边有一五六百米山,称‘大汤山’,这两山再往北,才是连绵的高大山脉!”三两句话,张七爷便说清了庄子后面的地形。
听到“小汤山”这个名字,杨宁心里豁然开朗,兴奋道:“开门,咱们上这小汤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