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完年之后,我跟秦知远之间的联系便少了,也很少再见到他人,临近年关,我工作忙,他工作更忙,毕竟他教的班级已经高三,正值冲刺阶段,不可松懈。
一直到除夕的前一天,我才又一次见到他。
春节回老家看望父母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必须履行的承诺,今年也不例外,为了路上少堵车我很早就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我听到秦知远在敲我家的房门。
“陈先生,你在家么?”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给他开门:“怎么了,有什么事?”
他朝里望见了我的行李,问道:“你要回老家么?”
“嗯对,回去看看。”我敞开门给他让道:“先进来再说吧。”等他进屋后我边倒水边问他:“你不回去么?”
“不回,就在这边过。”他进来没有立即坐下,而是默默站在一旁等我开口。
我将水递给他后,手往沙发那边抬了抬:“随便坐,在我这儿你不用这么拘谨。”
他颔首对我说了句“谢谢”,随后坐上沙发,我直奔主题:“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他说:“我还以为你会在这里过年,所以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吃年夜饭。”说完他又面露遗憾地笑笑:“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行了。”
对于不能赴他的约我实表惭愧:“不好意思,扫了你的兴。”
“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本来一年到头你就难得回去几次,我怎么还好意思再霸占你跟家人团聚的时间,我一个人过也是一样的。”
我想了想,说:“我初三回来,那个时候我们再好好吃顿饭吧。”
“嗯,好。”他站起身道:“我就不继续打扰你收拾行李了。”
我也跟着站起来,目送他:“慢走。”
秦知远走后我准备回卧室继续整理东西,不料下一秒我却听到背后“咚”的一声,我条件反射地看向大门,发现是秦知远倒在地上。
“秦知远!”
我调头跑到门口,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冒着冷汗,他的样子把吓得我在原地不知所措,关键是我刚才竟然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拍他的脸试图叫醒他,却摸到他的脸颊烫的离谱,简直和烫水一样,我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察觉到他这极有可能是发烧了,短暂的惊吓后,我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解开他的衣领,让他呼吸通畅些。
下一秒我捡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揣进兜里,费力将他抬起,转过身背上他,临走前一脚把门给带上往电梯那边狂奔,可跑到电梯跟前我才发现自己腾不出手按下行键,于是又只好拐入另一边的楼梯,背着秦知远一口气跑下五楼,仅仅两分钟的时间,我的喉咙便充斥着一股铁锈味,腿也发软得厉害,但我顾不得累了,死命跑往停车场。
万幸在路上的时候碰上了正在散步的小区居民,他们看我神色慌张,上前询问我怎么回事,我向他们解释了大概,他们会意后便帮我把车门解锁,还帮我把秦知远转移到了车上,在匆忙感谢完他们后,我马不停蹄地开车前往最近的医院。
虽然回家必定要晚点了,但我始终认为救人才是最为紧要的。
到达医院后,秦知远进了急诊室,只剩我一个人在走廊坐立不安,不记得等了多久,医生从里面出来告诉我说秦知远是高热昏厥,已经烧到了四十一度,但好在现在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了,人需要转移到普通病房里去观察,趁着这个时间我赶紧去窗口缴费和办理了住院手续。
原本在来路上的时候我想的是帮秦知远在医院安顿好我就离开,可他似乎总能准确地扰乱我的计划,就像颗安在我周围的定时炸弹,我一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炸,让我脱不开身。
他没有在这边的家属,我也放心不下扔他一个人在医院,毕竟他还发着四十多度的高烧,需要有人照看,恰好最近又是感冒发烧的高发期,医院接待的病人多,护士忙不过来根本顾不上他,但我又必须要走,明天就是除夕,再不走路上还不知道会堵成什么样。
秦知远这个可怜人,我望着他红润的脸,一瞬间又垂下肩膀,有些无可奈何。
在心里做了几番思想斗争,我最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那头响起老妈的声音。
我走到窗前,怕吵到秦知远,开口还是最基本的问候:“爸妈,你们吃饭了吗?”
“刚吃呢,秋何你到哪啦?”
“爸,妈。”我缓缓道:“我这边临时有变,可能来不及回来,如果晚了,你们就先吃吧。”
“怎么了秋何,什么事这么急呀?你出啥事了么?没事吧?”老妈的三连问让一旁的老爸也坐不住了,我从电话里听到他在问老妈怎么回事。
我回头瞅了眼躺在病床上的秦知远,准备如实回答:“邻居发烧晕倒了,我正好撞到就给他送到医院来了,但他在这边没有家属,所以恐怕得让我在这里照看一段时间。”
电话那头明显停顿了一下,又问:“人没事吧?”
“医生说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那……那你这样还回得来么?”
“回得来,但是可能会赶不上吃年夜饭。”
老妈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没过几秒我听到一旁的老爸絮絮叨叨:“哎呀——你不说就把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说。”
“喂,秋何呀。”
“爸。”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没事少发善心也少管闲事,万一哪天遇上个碰瓷的要讹你怎么办?你要知道现在这种事发生的可不少啊。”
“没事的爸,你别担心,他是我邻居,我知道他的为人,不会讹我的,况且他倒的地方是在我家门口,你说我能见死不救么?”
“那确实不能。”他一改刚才严厉的语气:“我和你妈还在家等着你呢,送他到医院就差不多了啊,赶紧出发。”
我爸嘴上是这么说,可我知道,如果是他遇上这种情况也肯定会跟我一样不会见死不救,他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小老头,永远都在嘴硬,我这副爱多管闲事的性子不就是跟他学的,流着同样的血,我又怎么会不懂,我道:“好了爸,我知道了,我弄好就走,直接快马加鞭赶回来。”
“你那边最近在下雪吧?路上湿滑,开慢点都可以,前提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儿子谨遵您的嘱咐。”我说:“爸妈,回家见,我先挂了。”
我挂断电话,背靠窗前朝秦知远的方向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替他掖好被角,一屁股坐到墙角的陪护床上等他醒来。
窗外雪花纷扬,路人形色匆匆,路两旁的树上挂的红灯笼在一片白雪中特别醒目,远看像一幅横挂在天地间的油画,可惜今天忙活一下午我累得不行,实在无心观赏,只能勉强撑着眼皮看秦知远的输液瓶,以免药水挂完出现回血。
可我实在没想到自己能困到闭上眼就秒睡的程度,刚开始我只是想眯一会就结束,我果然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能和瞌睡一较高下,这样看来,不应该叫一较高下,而是得叫“一觉高下”了。
这一觉我睡得并不舒服,背靠墙硌得慌,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和家属,唠嗑的唠嗑,整理的整理,声音杂乱吵闹,再加上难闻的消毒水味闻得我头昏脑涨。
我被一阵声音吵醒,昏沉睁眼发现是秦知远在非常吃力地下床,我瞬间清醒,快步上前搀扶住他,顺带摸了一把他额头,烧退得已经差不多了,但还是没忍住数落他:“你醒了就躺床上呀,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不要乱跑。”
他的脸因为发烧变得通红,像熟透了的番茄,听到我的话后更显,他缓缓憋出几个字:“我想上厕所……”
“上厕所呀……”我有些尴尬,只好说:“那我帮你举输液瓶吧。”我腾出手去拿架子上的输液瓶,发现那已经是换过的了。
“护士刚才来过么?”我问道。
“来过了。”他声音里还带着生病过后的沙哑和干涩,极其勾人。
“那就好。”我说。
进厕所后,我背对秦知远给他举输液瓶,听到后面冲马桶的声音我知道他已经结束了,但还是下意识问:“好了么?”
“好了。”我感觉到他转了过来。
“走吧。”他说。
我跟在他身后,他走的缓慢,我也走得缓慢。
等秦知远躺在床上后,我把床头调高好让他躺得舒服点。
“今天……你又救了我一次。”秦知远侧着头看我,眼里有些内疚。
“是啊。”我故意哀怨道:“我现在回家过年都来不及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望着他,心里又的确有些不是滋味。
“对不起,你回家路上的油费和过路费我都给你报销,还有你帮我缴的医药费我也会一并还给你——”
“好了,跟你开玩笑呢,不过我得说一下你,发烧了都不知道来医院么,害我担心半天,你平时也多注重一下自己的身体,免得又倒下了,这次是你走运,有我在旁边,下次可不一定了。”
我又想起一件事,抬手指指床头柜的方向:“你手机我给你放在旁边抽屉里了,接下来自己可以吧?”我解释道:“家里行李还没收拾完,我得马上走。”
秦知远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却只是说:“嗯,可以。”
我对他笑笑,真诚地说了句“好好养病,早日康复”便准备离开,不曾想,转身的瞬间秦知远从背后攥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了?”我侧过身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他没接话,但看我的眼神里又带着些乞求和难为情,声若蚊蝇:“你能不能……再多留一会儿?”
“现在?”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回答中找到所以然来。
他看眼墙上的钟,随后又放开了我的手,笑了笑后同我说:“算了,当我没说,你快出发吧,别让你爸妈等急了。”
我不太明白他想做什么,当然,我有思考过他是不是因为一个人在医院没有照应,又或者无聊,但时间紧迫,不容得我再去多想,我略表歉意地向他道别:“抱歉啊秦知远,原谅我时间有限,不能奉陪。”我说:“咱们年后再见,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好。”他望着我,似乎有话想讲但又咽了回去:“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回家简单收拾完行李便启程驶往高速,结果高速还没上成,路上就已经堵成狗了,车流拥挤得跟块千层蛋糕似的,各个路段都有不耐烦的司机不停摁着喇叭宣泄自己的不满,我听得烦躁,再看这路况上高速估计也够呛,便试着连接车载蓝牙放几首喜欢的音乐缓解一下心情,可一分钟挪十米的路况却扰得我愈加烦闷,我索性关掉了音乐。
没过一会儿,手机里的导航又提醒我我要行驶的那段高速公路因为山体滑坡封路了,关键事故不小,加上堵车,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解封,可那条是回老家的必经之路,其他路都走不通。
仿佛所有倒霉事都约好一起来一样,我在心底暗骂一声,还真是什么事都赶上这一趟了,气不打一处来,也学那些司机摁喇叭撒气。
在车里冷静一会儿后,我又拨通了爸的电话。
老爸问我到哪了,我捏着方向盘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扭捏半天:“……爸,我走的那条高速封路了。”
那边明显沉默了一下,再说话时,语气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听你这意思,是回不来了?”
听到爸欲发火的语气,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汗:“差不多是……”
“什么叫差不多是?陈秋何,你故意气我跟你妈呢是不是?”
我很理解爸妈生气的缘由,和儿子一年没见,自然是非常想念,毕竟哪家父母不想在过年的时候和自己的子女好好团聚。只怪事故多变,没有办法避免。
“不是……爸,我又不是什么能预知未来的人,哪能知道回家那条道上会突发事故啊。”
“你就说是不是嫌我跟你妈催你找女朋友催的烦,躲我们找清净?”
这话把我听的一愣。我早该想到老爸是什么性子的,这两年来只要一惹他生气,他就会拿我没结婚出来说事,现在被放鸽子的老头憋着一肚子火,指定是又准备翻出催婚的陈年旧账,我极力否认:“没有,爸,是真封路了。”
老头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只一个劲儿地催我:“我不管你真封路还是假封路,这次回不来,行,下次回来我要见到你女朋友。”
“我上哪给你找去呀?”面对这个话题我始终不敢有任何反驳的机会,我非常明白忍气吞声才是我在这个家里赖以生存的最有效法则。
“今年我跟你妈催过你多少回了你自己算算,都三十岁的人了还不着急呢,你看看你周围一起长大的,哪个没成家?原本这两天还想着你回来过年就先不提这事儿缓几天算了,结果你这臭小子非要去救人,现在好了,自己都走不了了。”
听他这语气好像随时都能从手机里面冒出来撕了我,我只能尽量转移这个话题:“爸,我这不是没遇上合适的吗,再说您不是从小就教我要乐于助人吗,我这救了你还说我。”
“我有教过你在不考虑自身情况下就去救人吗?”老爸根本不吃我这套,一句灵魂逼问就把我正准备绕开的话题强行扳正,让我无地自容。
“那我要是不救,这山体滑坡可不就让我给撞上了?”
老头冷着声问:“你除了贫嘴还会什么?”
“……不敢。”
我企图通过叫一声爸唤回他最后的一点父爱。
“行了行了,再跟你说我心脏病都得气出来,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同乡的周家女儿叫什么周韵之你还记得吧?我听她爸说她跟你在一个城市上班,人家和你同岁,同样是单身,各方面也都跟你挺合适,正好她爸也有那意思,我等会儿把她微信推给你,你加她跟她好好聊聊,年后再跟人家见一面,加深一个好印象,听到了没?”
“听到了听到了。”我随口应道。
哪知我漫不经心的回答成为了他再次拿捏我的手段,字字如剑,句句戳心:“我告诉你陈秋何,你别跟我不耐烦,成家可是你的人生大事,你不上心谁上心?我跟你妈都这么大岁数了,本来是该好好享福的年纪,却还要替你操心,你小子但凡有点孝心就应该听我跟你妈的,赶紧把房买了结婚,再抱个大胖小子回来给我们看。”
我敷衍道:“好了爸,我心里有数,你们别操心,不然气上来了又得缓好久。”
“你以为我这是为谁好,还不是——”
又是那句听得我脑瓜子直疼的话,我连忙找借口打断他:“呃那个爸先不说了,我还在开车呢,听电话会分心的,不安全,后面再跟你们说啊,我先挂了。”
“臭小子,你——”
不等我爸说完我先一步挂了电话,我靠着座椅长舒一口气,心想总算是结束了,老头那没营养的灌输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听。
往些年还能拿二十出头还年轻该以事业为主做做挡箭牌,现在三十岁了,该来的总会来,挡不住的,只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又或者假装应付应付。
我调整好心态沿着前面一个路口调头往回走,街道两旁的树上挂满了红灯笼和彩灯,很有过年的氛围,前面不远处有个广场在搞活动,很多人都拿着仙女棒和气球在手里晃悠,从他们嘴里呼出的白气都在欢声笑语中淹没。
漂亮的景色倒是很容易让人的心情平复下来,我想可能是在欣赏时大脑会分泌足够多的多巴胺让我放松,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没试过这样,如今偶然的发现正好可以纳入我的“心情改革方案”中。
折腾一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我的地调查,除非他是跟踪狂。而且问题是,他既然知道我的行程,那为什么还要打电话问我在哪儿。
这么一看,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的矛盾。
但有一点我非常确定,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一定知道什么。
秦知远望着我,仿佛早已经意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于是一字一句,说得简单干练:“我知道你一定疑惑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为什么会来找你,甚至会怀疑,我就是那个要陷害你的人。”他褪去了平常的感觉,此刻展现在我面前的,是无比强大的冷静和理智,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但你必须清楚,现在不是该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
不等我反应,秦知远将我带进了电梯,他按下负一楼的电梯键,说:“你的车很有可能被他们停在了地下车库,等会找到车了就在车上等我,剩下的我去处理。”
电梯里有我醉后连绵的呼吸声,良久的静默后,我终于还是选择开了口:“……一二零五,”喉咙太过干涩,导致说话都带着沙哑:“梁媛媛在那儿。”
靠在秦知远的肩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依稀地听到他轻声说了句“好”。
然而不巧的是,这个酒店的地下车库特别大,要找起来并非易事,我瞬间泄了气。但秦知远还是很冷静,一只手扛着我,另一只手摸出我兜里的车钥匙,打算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找,在靠近第二个区域的时候我的车响了一声,随后他打开后座的门将我扶到了座椅上。
他俯身温柔地望着我,放低了声音:“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很令人安心的一句话,就这样轻易地让我在迷蒙中卸下防备,胡乱地应答着。
秦知远关上车门走了。身体又累又困,我像一滩水绵软地顺着座椅躺下,不知道是最近天气热,还是车里空气不流通的原因,这会儿特别的闷热,明明才刚躺下没多久,额头就开始冒汗。胃里强烈的不适也让我无法集中思考任何事,都已经快分不清额角的汗是冷汗还是太热导致的了。
已经没有意识秦知远去了多久,只发觉车里愈发的热,这让我不由得口干舌燥,身上也如蚂蚁钻心般的痒,越动越痒得就越厉害,我干脆扯掉领带,解开衬衣领口上的纽扣,让自己的呼吸通畅一点。
车里有小半瓶前几天喝剩的水,我拿起来往嘴里灌,可还没入几口便见了底,根本不够喝。
我扔掉空瓶,抱着腹部蜷缩在后座上,难受时出的汗沁得衬衣湿了一大片,和皮肤难舍难分,似乎身上的衣服在这一刻都成了累赘,我无力地扯着身上的衣服,妄图将它与我剥离,衬衣扣子在被我胡乱扯开的时候崩掉了一颗滚到角落,最后埋没在了我粗重的呼吸声中。
刚开始的闷热已经转变为无比的燥热,迷离恍惚的意识让我分辨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觉得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下,身上的燥痒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身体也逐渐有了奇怪的反应,不论是哪里的肌肤都变得异常敏感。
沉重的呼吸、疲乏的身体,最初的所有感觉都让我误以为只是单纯的酒精中毒,可没想到身体连续的反应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下身不受控制的挺立让我始料未及,大脑几度被欲望支配,我在一片迷离中就快要失去自我。迟钝的清醒让我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我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下了药,又或者是刚才的那瓶水有问题。
就在这时,驾驶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微弱的灯光照进车里使得原本昏暗的空间全都暴露在他面前。透过叠着重影的视线,我勉强看清了来人。可强烈的诉求和羞耻心在脑中不停地打架,那一刻里我甚至想死。
“……秦知远……”
最终,我还是妥协向他求救,因为我别无他法了。
此时的我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半敞的衬衣下还露着一对若隐若现的锁骨,伴随着因为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胸膛,让秦知远蓦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勾勾地望着我。
一边的座椅凹陷,是秦知远爬上了柔软的后座,他绷着紧张的神经将我从座椅上托起来,轻轻拍打着我的脸,温声喊我“秋何”。
我撑着最后的一点理智,发出艰涩的声音:“秦知远,我好像……被人……下药了……”
秦知远的手又再次轻缓地覆上我的脸,拇指微微刮蹭着皮肤,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就像是冰块一样在缓和我脸上的温度,让我贪念、渴望,无意识地往上蹭。
他倾身低喃着:“我们现在就回家。”声音像是一叶荡于浮萍的扁舟,而我坐在其中,他会引领我靠岸。
无休止的药效将我搞得燥热难耐,西裤紧勒着那里,时不时的摩擦让那里愈发的胀痛,但强大的自尊心并不允许我如此随意地就在车上解决,毕竟秦知远还在,我不想颜面尽失。
在一路平缓中,我们到了小区楼下,秦知远像刚才在酒店时那样,架着我往电梯里走。
即使意识不清醒,但骨子里的羞耻还是坚不可摧的,我想,捂着裆走路大概是我这辈子最不想回忆起的东西了,要是记忆有删除键,我恨不得第一个就删掉它。
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我躺到了床上,没过多久,秦知远又将我的外衣褪去,从床上捞起来抱进了泡着温水的浴缸里,离开时还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温热的水浪不断荡往胸膛处,一下一下地在激满我的欲望,我微睁眼才发现这里是秦知远家的卫生间。
下身被内裤压制,又痒又热,自制力也该到头了。
拖着迷乱的喘息,我将手伸进内裤,扶上那个令我饥渴了很久的淫欲之源,触上的瞬间,舒爽如电流般贯穿我的全身,我顺着周身缓缓撸动,享受起这一时半刻的欢愉。心跳如擂鼓,仿佛浴缸里的水都在因为我剧烈的心跳而微微晃动。
头疼的感觉早已经被快感所顶替,左手搭在浴缸边缘,尽量让自己的姿势更加舒适,随着撸动速度的加快,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偶尔竟忍不住发出了两句闷哼,为了那点羞耻心,我只好忍耐着不再让自己发出多余的声音。
尿道口的酥麻感将我所剩无几的理智全部吞没,拇指抵上那里开始打着圈磨蹭,尽管泡在水里,我还是能依稀感觉得到前列腺液正源源不断的从那里冒出,与水交融在一起。我现在的这幅样子别提有多淫靡了。
高潮来临的前几秒,我不由得向上挺了挺小腹,仰着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最后在欢欲中到达顶点,齿间传出一声沉闷的低吟,一股热流蓄完力混入清澈的水池中,看上去白稀黏腻。
催情药的药效很猛,仅仅一场自愉,对我来说根本不够,手里的东西不但没有软下去,反而愈发挺拔,甚至紧贴着小腹,就好像刚才的射出只是一个简单的热身。
我的欲望仍不满于此,乳头立于胸前泛着水光,和下面一样变得酥痒难耐,原本搭在浴缸边缘的手也终于忍不住盖上那里,配合下面的撸动开始揉搓。嘴唇微张着,我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雾气漫过整间浴室将我包裹,我把内裤从腿间脱掉扔到地上,不管不顾地泄欲。来回的撸动;指尖的揉搓,最终,又一股热流将我带往高潮故土。
腿间的东西逐渐柔软,我瘫软在浴缸里,闭眼缓了一会儿,随后起身迈出浴缸,放掉里面的水后又用花洒冲了两遍,收拾完这里的残局,我才放心到淋浴间冲掉身上的污浊。
置物架上挂着一条新内裤和一套干净的睡衣,不用想也知道是秦知远为我准备的,心里不禁升起感激,怎么能有他这么贴心的人。
打开花洒开关,我一手撑着墙壁,冲洗还未来得及恢复正常体温的身体,低头一看,才发现有一边的乳头已经被刚才的自己揉得红肿不堪,正隐隐作痛。
我尽量不去触碰那里,简单冲洗完便穿上了秦知远准备好的衣服,然后离开浴室。
药效过去,胃里难受的感觉被放大,我捂着肚子走出门,看到秦知远正拿着一杯热水靠在墙边,另一只手里放着醒酒药,他直起身,将水和药同时递到我面前,说:“刚才在你身上没找到你家门的钥匙,想着可能是丢了,就把你带进了我家。不介意吧?”
我摇头:“不会,是我麻烦你了。还有,今天……谢谢了。”
我拿起他手里的药倒入嘴里,恰好干渴的嗓子急需一杯水缓解,便索性将整杯都喝完了。
依靠当下种种的疑虑,我撑着沉重的眼皮,想向秦知远问清今天所有发生的事:“在酒店的时候,你为什……”哪知刚开口就被头晕目眩的感觉强行打断,差点倒在他面前。
秦知远及时地稳住我,在看到我不舒服的样子后,皱了皱眉头:“累了就去我的卧室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其余的事情明天再说。”
话虽这样说,可压满心头的疑惧又怎么能让我安然入睡,现在就算再困乏,我的第一要务也还是想要搞清这当中所有的疑点。
“对了……梁媛媛呢?”我突然想起那个时候被我丢在酒店的梁媛媛,开始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她还在酒店,我……”
“你放心,她已经被我安顿好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秦知远直直盯着我,为了让我放心,又用最温和的语气对我说:“至于你想知道的,我以后都会告诉你,不会有所隐瞒。”
他不是在撒谎,看我的眼神也没有半分闪躲,这句话既像肯定又像誓约。真奇怪,他今天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定心丸,总能让我安下心;又像一座充满未知的孤岛,令我好奇迷茫。
一边在心里矛盾,一边又贪婪的享受他给我的这份关心,我完全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干吗。分不清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究竟是醉人的酒精、是遗留的药效、还是两者都有……只觉得现在不论想什么都是混沌的,甚至前言不搭后语,无数荒谬神经的想法疯长成树,密密麻麻的宛如森林。
“去睡觉吧,现在已经很晚了。”他说。
酒劲还未散去,思维也跟着慢了半拍,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秦知远轻推到了床边,他莞尔一笑,在我最为疲困的时候说了句“晚安”。但深受琐事困扰的我哪里又听得到,顶着胀痛的头沾床就睡。
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夜里总是被各种充满流言蜚语的噩梦吓醒,在恐惧中久久不能平缓,加之头疼得快炸了,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房间沉寂在无边夜色中,稀薄的月光打进窗户,将屋子里的摆设映出若干条长而斜的影子,就像一座紧闭的囚笼,噩梦则是禁锢我的锁链,令我全身麻木,寸步难行。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五十六分。
尿意来袭,我摸索半天找到了灯的开关,然后前往卫生间解决。上完厕所要轻松得多,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口渴,客厅桌上的电水壶里还剩一点水,倒在杯子里刚好够一杯,我一仰头全给喝完了。
回到秦知远的卧室,愁绪如麻,我一屁股坐上床沿,手肘撑在大腿上,有气无力地将整张脸都埋在手心里。酒醒得差不多了,就是头很疼,外加四肢莫名的酸软,很累却睡不着,我想这极有可能是折腾一夜的缘故。
脑子里的事儿太杂,嘴里也就跟着又开始想以前的伴了,想念那熟悉的味道,想念一整只拿在手里的感觉。几年前,它曾是我某种意义上的“朋友”。
以前还未戒烟的时候,一遇到事儿我就喜欢抽烟,还喜欢边抽边思考,倒也不是它有多好闻,而是因为大学找工作那会儿处处碰壁,压力比现在大得多,所以香烟就成了我的必需品,我享受转瞬即逝的宁静和上瘾时的满足。香烟带来的放松是糖果无法替代的,即使戒烟这么久,我也还是这么认为。
戒烟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大学时期谈的一个女朋友讨厌烟味,更讨厌我抽烟,总是会在我跟前无比夸张地说“这烟味儿堪比毒气弹,再多闻几口我又要少活两年”,她絮叨多了,我也就没当过她面抽,这样清净一点。
不过那段时间我的烟瘾的确很大,找不到工作搅得我白天学不进,晚上睡不着,逐渐夸张得一包烟两天都不够抽的,所以后来她致力于让我戒烟,每当我想抽的时候,她就会像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来,说“想抽烟就吃糖,好好戒,不许跟我耍花样”。
毕业后我们工作的地方都在对方相隔很远的城市,异地恋。刚分开那会儿我们经常通电话,她耳朵向来就尖,只要我这里一点火就会被她听到,无论拿的多远。她每次发现后都拿分手那套来威胁我戒烟,我习惯了,所以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口头上答应,但心里想的却是,反正不在一起,抽没抽她又怎么能知道呢。
但某次我们在通电话的时候,我又无意识地点燃了打火机,听筒那边的她自然是一清二楚,但那次不知道怎么,她沉默了,不在像以前那样拿分手那套来威胁我,也不再骂我,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直呼我的全名,说得郑重其事,却没有任何理由:“陈秋何,我们分手吧。”
她的声音熟悉,却又处处透着冷漠,我很清楚,她说分手的原因是什么。但奇怪的是,我这次再没有了像以前一样去找她道歉复合的心情,似乎怎么样都行。年轻时碍于那点自尊心,也不想再次低头,于是平静地说了句“好”。
长串的忙音代表一通电话已经结束,也好像在暗喻我们之间的爱情已经陌路,当初热烈的情感已经不复存在,既没有美好的结局,也没有完美的落幕,结束得很突然。
那之后我突然想开了,想试着把烟戒了,以糖代烟,瘾犯了就来一颗。正因为这个,我开始抗拒糖类的食物,也是那时,我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了强烈依赖它的感觉,甚至觉得可有可无。我知道,自己这是成功戒掉了香烟。
但有的时候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怀念它在嘴里的感觉,这是长久的习惯,是早已经刻在身体里的,即使戒了很多年也不会消失,我只能通过用各种各样的糖制造出嘴里有香烟的假象。
现如今薄荷糖放在家里,钥匙也丢了,现在浑身乏力,要是去翻阳台必定很危险,于是在一番挣扎过后,我只好将就寂寞的嘴,尝试上床入睡。
抹完一把脸,眼神带过床边时无意瞥到了床头柜上的相框,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我拿过那个相框在手里仔细观望,不禁哑然失笑。这张合照被秦知远保存得很完好,没有一点折痕,就连相框也被擦得反光。
没想到秦知远这小子还真用相框裱起来了,我的那张到现在都还躺在抽屉里呢,如此一来,我的是不是也该裱起来放到床头。
没想到秦知远这小子还真用相框裱起来了,我的那张到现在都还躺在抽屉里呢,如此一来,我的是不是也该裱起来放到床头。
我正欲将相框原路放回,却在下一秒被相框后边的薄荷糖勾走了注意力,小小的一罐,待在角落里毫不起眼,要不是我拿走相框,恐怕都不会发现。
和我那个一样的牌子、一样的口味。没想到秦知远也喜欢吃这个。
拿在手中没多少重量,打开一看,果真只剩下一小罐。
吃两粒应该没问题吧,就两粒,相信秦知远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薄荷糖的瓶盖被我右手拇指顶开又压回,就这样持续了好几个来回。
最后我包庇着罪恶感,在心里暗自拍定,倒出两粒含在了嘴里。不一会儿满屋子都是薄荷糖的味道,我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一连串的思绪如泉涌,占满空间,我躺在床上闭目塞听,想隔绝掉所有的愁闷。
外面天刚蒙蒙亮,是泛着晨雾的蓝调时刻,很美。我却在此时沉沉睡去,错过了这一大美景,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睡梦间,隐约听到卧室的门被打开了,随后是一阵冰凉的触感贴上额头,转瞬即逝的感觉就跟昨晚的薄荷糖一样令我留恋,不久后身上传来轻微的压感,像是昨晚被我踢翻的空调被,可耐不住太困,从头到尾都没有成功睁开过眼睛。只是下意识的想,会是谁呢。
在说长不长的时间里,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了自己竟身处除夕那天出车祸的地方,松岩东路。
梦中的我茫然地站在马路中央,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簌簌的微风从脸上刮过,拂动我头顶的发丝。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凄凉竟让我不觉立了汗毛。
顷刻间,原本细腻的微风突然就化为了呼啸的狂风,毫无征兆,将路边的香樟树吹得弯折不起;天地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细密洒下,仅仅一瞬间,便将城市最阴暗冷寂的一面彻底暴露在我面前。我双手伸在面前,试图抵挡住一系列侵袭而来的风沙,同时吃力地保持站立,不被风带跑。
没过多久,所有的事物都开始扭曲,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发出一阵阵哀嚎,骇人十足,我拼命想要逃离,甚至用上了我这一生从未企及的速度奔跑,可周围的场景不但没变远,反倒丝毫未动,犹如鬼打墙。
双腿止不住的颤抖,我撑着大腿大口喘粗气,耳边哀嚎未止、雷鸣不断,思绪被恐惧支配,我缓缓直起身,仰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打在脸上的雨如同碎玻璃,一点一点扎入我、侵蚀我,似乎要把我带往死地。
正当这时,手突然被人从背后攥住,温热有力,让我挣脱不开,我被吓得一颤,惊恐回头。
秦知远正深深注视着我,忧郁目光里似乎有担忧、恐惧、不安……甚至太多太多我未曾见过的情绪。突然觉得我们邻近咫尺,却又好像相隔万里。我下意识叫了一下他的名字,发现他还是那样,不曾松动手,也不曾变动神情。
半晌,他无视周边的糟乱,嘴唇翕动,和我说了句无声的话。
听不见,更读不懂唇语,我只能困惑地望着他,想让他再讲一遍,可没想到就在下一秒,他竟化成一大片蓝闪蝶凭空消失在了我眼前,独留神秘和我在原地。谁也不知道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一抬头,周边所有的场景也都随着他的消失恢复原样,仿佛刚才的画面从未出现过,可手上的触感却是那样真实。
我向空中大喊他的名字,可回应我的,就只有无尽的空旷与回音。
又听“嘭”的一声,地上竟莫名开出一条裂缝,而且越来越大,与此同时,街道、高楼、树木都逐一塌陷,就像世界末日一般,我害怕地紧闭上双眼,可等下一次再睁开眼时,进入眼里的事物已然大变。
白色的房顶熟悉又安宁,几束暖黄的阳光照进房间,可以清楚看到光线中的飞尘,总之完全没了刚才的可怖。
心脏狂跳个不停,正想缓和,其间却听到了秦知远低而稳的嗓音:“你醒了?”
他静坐在我腿边,此刻正头也不移地看着我,我偏过头与他对上视线,努力地不去想其他无关紧要的,可梦里的画面却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重现在我脑海里,让我心生恶寒。果然,酒喝多了连做梦都是神经兮兮的。
还有昨天晚上的“前尘往事”,只要一想到那个时候自己欲求不满的样子,我那强烈的羞耻心就会如气球般在脑子里炸开,恨不得永远闷在被子里不出来,倘若地底有洞,我一定钻得比谁都快,此时此刻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想死了。
几秒的挣扎,我只能逼迫自己举白旗投降,疯狂掩饰掉心里的杂乱,撑着手肘靠到床头,哑着声问:“你什么时候守在这里的?”
“不久前。”秦知远淡淡说着,将手里的水递给我:“头还疼吗?”
手指抵在额角,那里确有些发胀,我轻声应了应:“嗯……还有一点。”
“那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止疼药。”
不到半分钟秦知远便拿着药回来了,我道了句谢,含到嘴里用水一口吞下。
接着他又很耐心地问我:“饿不饿?趁你睡觉的时候,我在厨房煮了粥。”
昨晚上饭没吃上几口,往胃里灌的基本都是酒,这会儿秦知远一提,我倒真饿得不行,便想也不想就回答:“饿。”
我掀开身上的空调被准备下床,不料中途被秦知远拦住,他笑了笑,说:“你就在床上躺着吧,粥已经在桌上凉好了,我去端。”
秦知远在照顾人这一方面确实有点东西,一碗蔬菜粥凉的恰到好处,不冷不烫,还带点咸香,应该是加了点盐和油在里边,吃进嘴里很舒服。
“不够还有。”秦知远看着我,眼不离人。
“谢谢。”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等我吃完一整碗蔬菜粥,然后像问小孩子一样问我:“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一碗当然不够我吃,倒不是我胃口大,而是粥本身就不顶饱,再加上折腾一晚上没吃饭,没饿死都算好的了。尽管酒后胃口会有缩减,但饿这个东西的确能在很大程度上消除掉胃口不好的障碍,于是我又厚着脸皮再蹭了一碗。
这第二碗才算是真正尝到秦知远的手艺,我还是第一次吃到秦知远煮的粥,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吃,虽然只是一碗很平淡的粥,但我却很喜欢,不咸不淡的口感刚刚好,我甚至觉得自己吃了两碗的原因就是因为好吃。
解决完温饱问题,我终于有足够的精力去想其他东西。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仍历历在目,每回忆一次,都像是在向我重复施加绞刑。
我从不愿相信秦知远就是这件事的主谋亦或是同伙,除非我们相处的这些日子就是个笑话,可他根本不像、也不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就更别提什么他陷害完我又来假装关心了。我虽不能分辨一个人的好与坏,但性格这种东西是刻在日常生活中的,只要接触的时间够久,只要有心观察,又怎么不会发现端倪,哪怕这端倪很微小。
但最令我困惑的,当属秦知远是如何得知的我所遭遇的一切。
为什么当我躺在酒店的时候,他会给我打那么多通未接电话;为什么在我临近崩溃的时候,他能如此及时地来到我身边,替我收拾烂摊子;为什么昨晚在电梯里,他会和我说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为什么他会知道我会醉,还提前准备好了醒酒药……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相似、那么熟悉,就好像……突然回到了我奋力跳上阳台救他的那一晚,我知道他会跳楼,所以想尽办法也要救到他。而所有的源头都是因为我最开始的那场梦。
要真的是因为那场梦,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秦知远和我一样,同是因为做了一个荒诞的预知梦,在梦里看到了对方会遭遇不测,所以便走上了一个人的救人之路。
倘若真是我猜测的这样,那好像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包括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在酒店的遭遇,还有帮我收尾的那些忙,全部在这一刻里都有了充分的理由,不再那么古怪。我想,当时的他也肯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能那么及时地救他于危难之中吧。
但再次面对这件怪异的事情时,作为被救方,我还是想亲耳听到秦知远的解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一个劲儿地闷头想,我这人就喜欢揣着答案问问题,哪怕那个答案会让我有失望的可能,我也认栽。
而且光凭个人的猜测又怎么能轻易定性事情的真伪,他的身上还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了,以前从未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看来,我好像既了解他又不了解他。我此时要做的,已经不仅仅是要找到那个主谋了,还有必须得从秦知远嘴里得到我最想要的答案。
我捏着薄被,在心里打了无数次腹稿,然后才艰涩地开口:“昨晚我在酒店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知远脸上的笑意未减,他平视着我,在我殷切的目光里沉默了一阵子,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好像早就已经预料到我会这么问他,所以最后也回答得含糊其辞:“我不是说过吗,等以后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等时机成熟……说得如此轻松,那又会是多少个日夜?
我等不了。哪怕是一年、一周、又或是一刻我都等不了,我现在就想听到答案。
我很清楚秦知远为什么不肯直接告诉我这当中的缘由,可能是有自己的苦衷,也可能是和当初的我一样,觉得荒谬无法开口;觉得对方不会相信;觉得对方没有必要知道。
可那次的情况跟现在的明明完全不一样,那时候即使不告诉他这些,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但这次如果他不向我坦白,我好像很难、很难做到真正信服自己的内心。
我从没想过要怀疑他,也不想让我们之间产生任何芥蒂。我只是很需要他的解释和真相来让自己完全安心,确定我们究竟是不是同类人。
也怪之前的那场梦我一昧地选择埋藏,也从不往其他方向考虑,没想到竟以同样的方式造就了我现在的后果。大概,这也算是因果循环了吧。
我看着他,在沉寂的空气中听到了自己略微渴求的语气:“以后是多久?”
一系列的糟心事堆积成山,把我整得焦躁不安,还真是应了那句“心急不成事”,以至于后面下意识说出口的话不仅夹带了很多私心,也间接成了他一碰就容易扎伤的尖刺,令我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不已:“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就告诉我呢,非要我、误会你……你才满意吗?”
秦知远微微垂眼,没有继续看我,他思忖了片刻,等再抬眼时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可和刚才相比却是那样的勉强:“就算你误会我了……也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
“明明就有关系!”听到秦知远的回答,我很生气,突然强硬的语气硬是把他定在了原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又逐渐萎下了声音:“你知道的,我不想……”
不想误会他。不想,也不愿意。
他分明是在说谎。无论他再怎么假装都掩盖不了眼里落寞的事实,他的那双眼睛明明就在说,我很难过。
所以秦知远,为什么要说“没关系”,为什么宁愿被我误会也不愿意说出真相。你明明就很害怕我误会你,明明知道隐瞒只会让我们双方都很难堪,却还是选择闭口不谈。说出来不是更好?就算这个解释再敷衍,我也接受了!
“……对不起。”耳边徒然传来秦知远不甚明显的声音,犹如风过留痕,晃得我心头微微一颤,听上去竟然有些委屈的意味。
秦知远总喜欢把“对不起”挂在嘴边,而火气正旺的我每次在听到他说“对不起”的那一瞬间就会败下阵来,无论怎么样都拿他没办法,我最怕了。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是不是只有通过告知秦知远我们相同的经历让他与我产生共鸣,才能为他后续的坦白作铺垫;是不是只有我先剖出那颗真心,才能获取他的真话。
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话都已经听烂了,我不说点有用的,秦知远又怎么会主动告诉我他的事。
我不喜欢兜圈子,平复好情绪后便问得直截了当:“秦知远,你之前,是不是也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果然不出我所料,听到这话后,秦知远原本无光的眼眸一下子就看向了我,说:“也?”
他很精确地就抓到了这句话的重点,此刻的模样看上去就和我刚才猜测的无异,吃惊、疑惑、外加思索。这让我更加确信他也一定做了类似的梦,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对。”我故意把之前救他的经历说给他听,好让他意识到我们遇到的是相同的境遇:“去年冬至,在你跳楼那次的前几个小时里,我就是因为做了一个你会自杀的预知梦,所以才能够成功地把你从阳台上救下来,即使到现在,我也还是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预知梦?”秦知远喃喃自语的同时眉头微皱,看上去比刚才还要严肃许多,半晌,他突然抬头问我:“你能……再讲细致一点吗?”
秦知远的追问是个好兆头,至少可以证明这个方法是有用的,他已经成功掉入我绕的圈子,接下来就只是时间问题,只要顺着他的意往下钓,就肯定能有收获。
“整个过程并没有什么细致的地方,就是梦中梦,我在梦里的世界也做了个相同内容的梦,然后就是我计划救你,至于后面的,你都知道。”
“所以你当时……才会那么莽撞地冲到阳台?”
我微微点头:“嗯。”下一秒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他的肩膀,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你呢?你也做了类似的吧?”
秦知远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我能有这么大反应,只见他陷入了沉思,当中还隐有否认的趋势,这让我有些心灰意冷,捏着他肩膀的手也不自觉松了力道,然而就在我快要放下手的那一刻,竟又从余光里看到他点了两下头,听到他说:“……嗯,差不多……”
听到秦知远终于“承认”的那一刻,我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了地,可不知道为什么,鼻子莫名其妙地开始泛酸。
“果然,我就知道是这样。”
一切都与我想的无异,当初秦知远遇到危险时,老天强行给我塞入梦境,就像程序一样植入我的脑子,让我产生救秦知远的冲动。现在我遇到危险了,他又以同样的方式来给秦知远下达任务。
怪不得能做邻居,连这种事都能遇到一起,还真是……缘分天注定。
我又突然想到什么,晃他的手问:“那这件事的结果呢?还有那个要害我的人又是谁?”
秦知远说:“你的工作不会有任何影响,还有你的名誉。”他停顿了两秒,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说完下面的:“要害你的那个人……”
“是谁?”
尽管从他犹豫的神情里我看到了担忧,可我还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我的再三逼问让他退避不能,他很无奈,只能选择告知,于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张穆。”
“张穆?”那一刻,我犹如晴天霹雳,跟座石雕似的愣在原地,在心底重复一遍又一遍张穆的名字。
为什么会是他……我们不是朋友?
脑子里突然蹦出来失去意识前的那句话“给你点了代驾,你就在车里好好休息”。
一股恐怖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为什么是他?”我下意识地将脑子里的问题问了出来,感觉到自己手都在发抖。
“他这个人,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秦知远有些自责地说:“我早该提醒你要离他远点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那他为什么要害我?我跟他既没有过节又没有仇恨,平时在公司的相处也很和谐……”
“因为,嫉妒是最简单的理由。”他说。
我愣在原地,反复琢磨起“嫉妒”这个字眼。
是啊,毕竟嫉妒一个人又不需要任何成本。
秦知远问我:“你还记得周韵之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周韵之在已经有张穆这个男朋友的前提下,还要听从家里的安排和你相亲?”
“想过,但……没想通。”
他看着他正前方的衣柜低处,淡淡道:“他们两个,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亲兄妹?”我震惊地望着他,就差从床上弹起来了,那几秒里,我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或者耳朵出了问题,可他的声音却是如此的清晰,甚至一下一下地回荡在我耳边。
两人这层复杂的关系让我大脑直接宕机,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等一下,我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了。”两指抵着额头,我迟钝地理清他的话:“你是说,张穆和周韵之是亲兄妹,那他们现在这关系……近亲恋呢?”
“嗯。”他点了点头:“二十多年前,张穆的父亲和另外一个女人出轨生下了周韵之,在张穆十多岁的时候,周韵之的母亲因病去世,张父便将她接回了家,只是张穆的母亲碍于情面,最终选择了原谅,就这样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但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两个人竟然互生爱慕背着父母偷偷在一起了,就这样持续了五年。”
他此时此刻的每一句,乃至每一个字都像滔天巨浪一样,在不断冲刷我的思想,让我接不上话。
“然而就在第五年,这件事情还是被他们父亲发现了,一家人闹得很不愉快。各自训斥一通后,家里人便强行将两人分开,刚开始确实有些作用,两人都断了来往,可终究都是一家人,哪有一辈子不见面的,所以仅仅半年两人便又重修旧好了,还向家里放了狠话,说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他扭头看向我,问得认真:“你说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说要永远在一起,会有多困难?”
“正常家庭来讲都不会同意,而且另类的眼光也不少,几乎……不可能吧。”
“嗯,所以张父便强迫让两人相亲,早日结婚,好彻底隔绝这段畸形的感情。但两人的态度始终都很强硬,说什么都不愿意。最终,张穆的母亲因为无法接受自己儿子做出这种违伦理的事,气得旧病复发,送到了医院吊水续命,可没想到的是,她在医院醒来后便开始拒医拒药,并以此威胁两人断绝关系,周韵之拗不过,便被迫接受了相亲。”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但,张穆没想到那个相亲对象会是你。”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埋下了嫉妒的种子。”
他认真地替我分析张穆步入歧途的原因,梳理我已经麻木的记忆:“还有在三月份的时候,你们公司策划新项目,需要拿出好方案,他们组的方案被上部驳回,最后只采纳了你们组的,这也是一个原因;再加上六月初你晋升,他接受不了同期进入公司,你的职位却比他高……种种小事,积少成多,逐渐生恨,便起了造谣的想法。”
我失神地望着床尾,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到床上,微风不断牵动里面的那层窗纱,从床上可以看到它飘动的影子,给房间平添了几抹静谧。
房间里面寂然无声,大脑却是那样喧闹,仿佛身处菜市场,我站在人群中间不知所措。
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面对这种事时应该做的正常表情。所以我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呢。
生气、震惊、平静?好像都不太妥当。虽然已经知晓了那个人是谁,但并没有过度的惊讶和愤怒,只是感到空荡荡的,需要干点什么来填补那里。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张穆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那里暂时还拿不出什么能够诬蔑你的证据。”秦知远说。
他在这两天里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冷静的模样,我分辨不出是他本就如此,还是说当老师的都这样,不过倒也意外符合他的职业,很有魅力。
明明年龄要比我小上好几岁,看上去却比我老成持重许多,真羡慕他拥有我这一生都追求不来的东西,我常常也想这么冷静地处理手里棘手的事,可最终还是会毫无遗漏地暴露自己急躁的性格。
或许阴沉的云本就不适合长时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薄弱的空气因不能承托水汽积聚的重量而任其落下,这不光预示着它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带来降雨,更意味着城市会长久受到灰暗的笼罩。很令人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