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落几乎没经过大脑,实话实说,登时就叫徐卿婷一声嚎哭哽在了喉咙里,从她肩上直起身子退后了两步。
那眼角还真像模像样地挤出了两滴泪,泪珠儿还挂着,脸上却已经看不到悲戚了,只是一贯的薄凉和高高在上。“落妃你这样可不对啊,如今我们怎么说都算是同病相怜的人,我也只是过来想跟你叙叙情的。”
“叙情?我实在想不起我们有什么情诶。同病相怜更谈不上。婷妃,难道你姑姑就没跟你说起你们徐家的大计吗?我还以为你这会儿正高兴着呢。”
“呵,其实啊,别想着皇上真只跟你一个人有感情。我好歹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比你长,这碰上这样的事,我还是挺伤心。你呢,也不见得就跟皇上的感情多么好,能过来帮大殿下只能说明你还是个聪明人。”
“不敢当,你可以权当我是在自保。”
“哦?那样最好。说明你还清楚自己所处的地位。”
“呵,婷妃,你现在给我说这些,前面的眼泪不是白流了吗?”
徐卿婷倒长长叹了一口气,“哎,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日后宫里就我们姐妹三人一条心了,你们日后的事,都多让我给操操心。好歹我也是入宫时间最长的,而且……”
三人?何依落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眨眨眼睛看看徐卿婷,徐卿婷竟漾出了一个笑容,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好歹皇上眷顾我,为我留下了他的一脉子嗣,这叫我不尊贵都不成。”说着,她还斜倚在了红柱上,撩开宽大的外袍挺了挺自己的腰腹,“我今儿呢,还有一件事,就是来传太妃娘娘的话——我肚里的龙种呢,便是将来的天启皇上了,那么,我也将会被直接封为皇太后……呵呵,恐怕是史上最年轻的皇太后了,真是。那以后呢,你跟宝妃呢,只要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对你们太过分。知道了吗?”
何依落一时之间完全接受不了这一条条的信息,眼睛直视盯着她那果真隆起的小腹,张口便问:“几个月了?”
“啊哈……四个月了呢。真是真龙血脉,才四个月我就有感觉他在肚子里的动静,调皮得紧,想必一定是个皇子啊。”
四个月?四个月前……正好是徐卿婷被禁足永宁宫的时候。好像是有几回肖奕扬逗她说夜里去永宁宫过夜的……不对不对,不可能。肖奕扬怎么可能会真的跑去和徐卿婷……
何依落脑子突然有点乱,也不知道婷妃是什么时候走的,直到小锦小园过来摇她的胳臂。“娘娘,娘娘咱进屋坐着吧,园子里冷。”
何依落这才恍然回神,看着她们问:“徐卿婷怀身子了,她怎么会……”
两个丫头刚一直在后面伺候着,自然将事情听得清楚,小锦忙应:“是啊是啊,瞒得够深的,一直没见传出这样的信儿啊……”
小园一脸的不服气,“这个时候怀了龙种,皇上不在,那婷妃娘娘岂不是要翻了天上去。娘娘,咱锦园宫以后的日子估计都不好过啦。”
她们气愤是气愤,怎么都认为这样的事情没什么不好接受的呢?难道说……徐卿婷怀了肖奕扬的孩子也很正常?还有就是……“怎么那个宝妃……在宫里吗?”
“在啊。”小锦和小园都点点头,“还在西宝阁呢。”
“怎么可能?”何依落几乎惊叫出声来,“额吉娜在西宝阁?你们怎么没给我说过?”
“这……宝妃早在娘娘您前头几天就回宫了的,因为宝妃和娘娘您都是一路的,奴婢们以为娘娘您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这……难道没人拦她吗?”不对不对,肖奕扬他们都在宫外,宫里的人不明白内情,谁会拦她啊,可是,“她怎么回来的?”
“好像是那个榆州知府大人派人护送回来的,说是娘娘跟随皇上在外舟车劳顿,不幸染了重疾,就先行回宫了。”
骗子!大骗子!如果不是那个榆州知府侯齐傻,就是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何依落噔噔噔地冲出去几步,差点想要直奔西宝阁揭穿额吉娜的阴险嘴脸,质问她陷害肖奕扬的阴谋,却又顿住了。
揭穿额吉娜,给谁看?质问她的阴谋,不就相当于暴露了肖奕扬的计策了吗?不行不行。可是,额吉娜这时候跑回宫来,又想耍什么花招,而肖奕扬竟不知道吗?
正有些踌躇之间,园子那头进来了小太监通报道:“启禀落妃娘娘,戚将军觐见。”
还不待传,戚子俊就已经阔步走进,看着她说:“依落,怎么没在屋里歇着?”
呵,这时候在宫里连“娘娘”都不叫了,以前哪儿敢啊。何依落冷着脸背转过身,“正要进屋。”
“稍等,我带来个人。”
何依落奇怪地刚转回身,就见园门口噔楞楞跑进一个瘦小个子,扑通一下就扑到了她脚跟前,啊呜一声嚎哭出来,“娘娘啊……内臣有罪,没救得皇上性命,内臣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天启百姓对不起娘娘您啊……”
何依落眨巴眨巴眼睛,分明看清楚了扑倒在地恸哭不起的,不是小喜子又是谁!
“喜公公……”何依落惊住了,难道……肖奕扬他真出事了?
“娘娘啊,您从阳关镇离开后,小喜子好不容易挣脱追着跑去找皇上禀报,可是、可是竟然在巫山峡谷遇上了山崩地裂啊,娘娘……皇上被埋在里面啦,小喜子亲眼看见了……还有狄大人,还有那些侍卫们,全都没了……娘娘,内臣有罪,没能救得了皇上,还被石块砸晕了,要不是朝廷前去搜救的官兵救了我,恐怕小喜子也早没命了啊……”
何依落抬手过去一把将他推得歪倒在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喜公公枉费你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不跟皇上去了算了……”说着话,何依落的眼眶就红了,泪珠儿吧嗒吧嗒往下掉,“皇上在了,能把我宠到天上去,这阵儿呢?什么人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来。我还能指望什么啊?山崩的地儿我去看了,没指望了,我差点都想一头撞死算了……”
“娘娘,娘娘您想开点。”
“我想开什么啊?你喜公公不伺候皇上了,换个主子伺候照样是你喜公公。可我呢?皇上没了,我就是个废妃了。就是婷妃她还落着了皇上的龙种,母凭子贵了,我就且等着受欺负吧。”说到这儿,何依落哭得更加伤心,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边的戚子俊看不下去了,过来扶住她歪歪扭扭的身子劝起来:“依落瞧你这话说的,你现在可是大殿下身边重要的人物,谁敢欺负你?而且以后更是有大富大贵的日子等着呢,别为这事儿再往心里去。”
何依落这才算抹了一把眼泪,“师兄我早就料到我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所以也只能暂时投靠大殿下。待他成事之后,赶紧让我安安生生回老家最好,再也不要在这皇宫待了。”
“成成成,大事成后,什么都好说。依落,顶多再过一个月,大殿下就能风风光光回宫,你再忍忍吧。”
地上小喜子还跪着,可怜兮兮地恳求道:“娘娘您收小喜子留在锦园宫吧,小喜子如今也是走投无路啊。当初跟在皇上左右得罪了不少人,回宫的处境可想而知啊。娘娘您不嫌弃就让小喜子留锦园宫当个杂役小太监也成啊。”
“你倒想得好,真该把你斩了给皇上陪葬去……”
“娘娘……”
“哎,念在之前你喜公公待我也算不薄,我就收留了你吧。我这锦园宫如今是越发污浊了,什么不被待见的人都可以往过来塞。”
“谢娘娘,谢娘娘。内臣……”
“还自称‘内臣’?没规矩。”戚子俊训了一句,小喜子忙诚惶诚恐地改口道:“奴才、奴才谢娘娘,谢戚将军不杀之恩。”
小喜子还磕头如捣蒜,戚子俊已经离开了。何依落伸着脖子探望了一下,才过去一把捞起小喜子的胳膊把他拽起来差点又扯倒,“好你喜公公,差点吓死我了!”
小喜子“嘘”了一声,何依落会意,赶紧打头一起往内殿去,吩咐小锦小园守在外面,她拉着小喜子进去便赶紧关了门。屁股也没来得及坐稳,何依落就叫起来,“喜公公,我开始还以为皇上真遇到了什么不测,瞧你哭得跟真的似的,吓死我了!”
小喜子嘿嘿一笑,“娘娘您以后就叫我小喜子吧,小喜子往后就是您的小奴才。”
“呵,好啊。小喜子你赶紧给我说说,皇上他好着吗?他现在在哪儿?有没有被别人发现?他有什么话给我捎吗?他打算啥时候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