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殿中,余嬷嬷站在屏风边上,凌厉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戒备。
“娘子处心积虑,为的?难道不正是这一日?怎么到头来,却?不打算留下腹中胎儿?”她走近一步,视线在云英尚十分?平坦的?小腹上停留,“殿下一向偏爱娘子,娘子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母凭子贵?”
云英此刻已?从榻上起来,撑着仍旧十分?虚弱的?身子站在余嬷嬷的?面前,方才?泛红的?脸颊,随着待在阴凉内室的?时间越久而?开始变得苍白,唯有嘴唇,因饮了不少汤水而?仍旧十分?红润饱满,与?苍白的?面色想衬,楚楚动人。
“让嬷嬷误会,此事实非出自妾的?本意,妾早就对嬷嬷说过,没有非分?之?想,不愿饮避子汤,只是因为那药实在伤身,才?这短短数月,妾已?经寒气入体,十分?不适,这才?迫不得已?,求了殿下的?准许,不再用此物。”
余嬷嬷紧抿着唇,没有回答,面上亦没什么表情,教人一时看不出她到底信不信这一番说辞。
“妾在宫外行事多有不便?,嬷嬷定然也知晓,”云英没等到她的?回应,便?继续说,“若擅自寻药,恐怕终归要?传入殿下耳中,这才?想到入宫来,求嬷嬷帮忙。嬷嬷说过,任何时候,都当以?殿下、以?东宫的?颜面为大,想来,定会答应帮殿下解决此事……”
瞒着太子,除掉她腹中的?孩子,将?来一旦被知晓,必然遭到太子的?怀疑和不满,余嬷嬷不傻,在宫中沉浮数十年,自然明白这一点。
这也是云英聪明的?地方,抓住了她的?“忠心”,用保护太子的?颜面为理由,让她帮忙。
余嬷嬷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理由拒绝。
她深吸一口气,冷冷道:“老身明白了,会替娘子备一碗药,替殿下除去这个?后顾之?忧。只是,往后也请娘子好自为之?,殿下是个?念旧之?人,只要?娘子安分?守己,将?来自能得到殿下的?庇护,不必再动旁的?心思。”
“妾明白,多谢嬷嬷。”云英冲她深深行礼,余光却?瞥见屏风之?后,不知何时已?进入殿中的?一片明黄的?衣角,“等嬷嬷帮妾拿走这个?孩子——”
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了停,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和哽咽,那是一个?母亲对还未出世,就要?被残忍杀害的?孩子的?不舍。
“”——妾日后定安分?度日。”
“此事,也绝不能让殿下知晓。”
“妾明白——”
就在这时,屏风外的?那道身影似乎终于忍耐不住,大步绕至内室,打断她的?话。
“你明白什么?”
是萧元琮。
他?一向温和的?面庞间,已?一反常态地浮现出怒意。
“这样的?事,你们竟敢背着孤做下决定,”他?冷冷转向余嬷嬷,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指责,“嬷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经孤的?同意,就擅自替孤处置自己的?血脉的??”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冷漠而?毫不留情的?语气对她说话。
余嬷嬷惊了一惊,有些反应不过来,古板的?面容拧绞着,扭曲不已?。
她看着萧元琮怒火难遏的?样子,终于明白自己被算计了。
方才?,是丹佩去少阳殿请的?她,只说是穆娘子中了暑气,正在宜阳殿歇着,方才?提及有事要?单独说与?她,别的?一概未提。
她进来后,穆云英只说自己有了身孕,要?她帮忙,将?孩子除去,谁知,这个?时候,殿下便?“恰好”来了。
到如今,她哪里还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这个?女子设的?局,明知殿下会来,便?故意引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恼恨,冲萧元琮恭敬行礼,沉声道:“殿下息怒,老奴自作主张,罪不可恕,不论殿下如何处置,都不会有半句怨言。然而?,在此之?前,老奴也有一句话想问穆娘子。”
她抬起头,锐利的?眼神?直刺向云英。
“为何此时就急着将?老奴唤来?若真不打算留下孩子,应当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云英低垂着眼,没有回答。
萧元琮的?怒火,则在听到这句话后,稍平息了些。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余嬷嬷,到底没有再质问下去,只是移开视线,沉声道:“好了,嬷嬷先下去吧,此事孤自有主张。”
余嬷嬷咬着牙,忍下满腔复杂情绪,没有再争辩一句,快步退了下去。
殿中只剩下萧元琮和云英二人。
“云英,你没有什么话要对孤说吗?”
不过片刻工夫,萧元琮脸上的?怒容已?收敛起来,语气和缓,与?方才冷若冰霜的样子判若两人。
若是换一个?人,经方才见识过他忽然冷漠无情的一面,再到此刻的?恢复如常,多半要?松一口气,进而?松懈心房,将?自己耍的“花招”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