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看着肖言。
烈日炎炎,知了躁鸣,更让人觉得炙热难耐。
还未消化完王盛拉开六石弓的错愕与惊奇,众人发现更精彩的好戏即将上演,所有的人都渴望看到王盛口中的情形,却又不敢显露出那种迫切,于是大家都看着这出戏的主角,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肖言身边的人早已下意识的退开,独留了一人的舞台。
似乎震惊于王盛所提出的条件,肖言微退后一步,眼中光芒一黯,游移不定,鲜有表情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懵懂,这副神情在旁人看来显得十分胆小畏缩,让众人又是期待又是鄙夷。
刘达碍于众目睽睽不好反悔,于是恶狠狠的瞪着肖言。
肖言似是惊吓般抬起头来,连忙向前几步,只是方才因被刘达踹了几下,所以脚步有些颠簸,他躬身抱拳,语气惶恐道:“军中纪律严明,明文规定若以下犯上者当是杀头之罪,军令如山,小人自是不敢藐视军威,还望大人宽宏,念在我们初犯,今日一事就此作罢,日后定当为大人鞍前马后,如此感激不尽。”说罢,又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只是旁人看来却是溜须拍马逢迎之词,但此时此刻又不能明说,于是大家看肖言的目光多了轻蔑和不屑。
刘达本就碍于面子不好反悔,肖言这话就好比一个台阶,哪有不下之理,他微一迟疑,随即假装大度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们,下次若敢再犯可别怪我不客气!”
刘达说这话时并不甘愿,迟疑是因为王盛让他当众出丑始终无法让他释怀,但在军营中,说出口的承诺同样是重于泰山,若是就此推翻以后还有何威信可言,他终是借着肖言的话钻了空子得了好处,又如何能不应承,而这一应承下来,以后他又不能报复,以免落人话柄,这口气也只能生吞了。
一场好戏就此落幕,围观的士兵顿觉无趣,于是纷纷散去。
刘达本来偃旗息鼓的气焰重新高涨,他神态复又傲慢,经过肖言身旁时,不怀好意的戏谑道:“还是你小子识相。”说罢,大笑数声,扬长而去。
校场上如今只剩了肖言与王盛二人,王盛由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定定的看着肖言,目光凿凿,好似要将肖言看出一个窟窿来。
肖言仿佛没有看到般径自转身要走,还没动身,只觉得眼前一阵疾风闪过,王盛已挡在了他面前。
王盛依旧盯着肖言不说话,眼里略有红丝,见他如此,肖言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亦抬头与王盛相对。
良久以后,终是王盛先败下阵来,他嗓音干哑道:“你可有话要说?”
王盛不懂,他所认识的肖言断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亦并不是肖言自己口中所说的那般胸无大志,连王盛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兀定,于是他迫切的想要听肖言承认这一点,用他的话来证明方才那些看不起肖言的人是错的。
肖言却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抬眸反问:“你想听什么?”
王盛无言,于是又看着肖言,并不退让,神情无比执着。
肖言无奈,于是正视王盛道:“你方才射箭之时已经能做到沉着冷静,但我今日还要告诉你一点,做人需审时夺势,大丈夫能忍所不能忍,方为人上之人。”
王盛突然升起一丝奇妙的错觉,就好似他在走一条按照自己意愿铺好的台阶,不同的是,从头到尾都有肖言牵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若是在半途踏错出界就会被拉回摆正安平,以图更快更好的登上顶峰。
王盛下意识的觉得困惑,于是他问肖言:“你是在帮我?”
“你是可造之材。”肖言摇头失笑:“我不是在帮你,也不是在教你,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听不听在你,而方才的事,我无话可说。”
王盛怔怔的看着肖言步伐不稳的离去,回味起他方才所说的话,神情复杂。
自与刘达比试以后,王盛俨然成了军中的大红人,不断有人来结交,一连几天都不得安生,此刻王盛又被大家缠着学射箭。
王盛忙着应付,虽然还惦记着肖言的解释,但也没有忘了肖言的伤势,昨夜他向张小虎讨了一瓶药酒本想送给肖言,也不知为何,自从那日之后连作训的时间都找不到肖言的人影,王盛心中觉得奇怪。
到肖言晚上出去时,王盛将药酒放到了他的枕头下,本想着肖言自己能发现,没想到今早起床一看,药酒是一滴没动,这让他十分气愤,可经过上次的事,着实不好向肖言开口。
日头西移,晚霞漫天。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的时辰,王盛去后山洗了个澡,要回营帐时,只见张小虎远远的跑过来,神秘兮兮道:“你看到那个肖言没有?”
王盛正生着闷气,于是语气不善道:“我管他做什么?”
张小虎却真以为他不高兴,于是豪气道:“兄弟若是不爽他便直说,营中也早有许多人对他不满,哪天将他弄来整治一番就是,何必为一个小人生闷气。”
王盛立即摇头,郑重道:“你不要误会,他是我兄弟,仔细想想,当日我那般做也是思虑不周。”
张小虎只好连连称是,随后笑道:“王兄弟就是太重情义,那天若不是因为帮他出气,兄弟你又怎么得罪那个姓刘的,他倒是会拍马屁,辜负了兄弟你一番心思,营里早有人看不过去,你瞧这几日,那姓肖的连训练也不敢来了,倒是识相”
张小虎余下的话还未出口,王盛却不想再听他说肖言的不是,连忙推脱有事告辞。
夜深人静,明月流光,夜虫在草丛中悉悉梭梭的发出一阵阵鸣叫,时高时低,在一片宁静的月色之下有如天音,悠扬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