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妈妈打量了一眼宁婉娴,中秋那晚福安院里的所有人,除了顾新眉,就没有一个瞧得上她的。
“你倒好心。”
说话的,是刚陪戚玉瑄送罢客人回来的戚瑶,戚玉瑄被顾新眉留在茶室,她此刻正独自回去。
经雅集一遭,在戚瑶心里,宁婉娴可比戚玦罪孽深重多了,她冷着脸道:“没回来的人多了,你什么时候糊得一脸泥巴作菩萨胎,独独关心起她来了?”
戚瑶说话直接,宁婉娴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我也不过担心家中出事。”
戚瑶却冷笑一声:“你是去梅院瞧过了么?便断定她丢了?你少说些晦气话,戚府就能少大半烂事!”
宁婉娴垂着眼睑:“我知晓你瞧不上我,我不说就是了,四妹妹本就和五妹妹不睦,对这事不放在心上倒也罢了,只是我本意也是不愿府上有什么闪失,徒惹伯母烦忧,才问了一句,四妹妹何必恶语相向?”
话一出,戚瑶倒乐了:“我瞧不上的人多了,你又算得上哪个?我是瞧不上戚玦,但也轮不着你挑拨,我对你的厌恶,只会比对她更深!还有,睁大狗眼看清楚,这里是戚家,这宅子不姓宁,谁与你姐妹长短?”
戚瑶扬长而去,宁婉娴却是抹了抹泪,对高妈妈道:“四……四姑娘说的也是,妈妈先去梅院问问吧,若是五妹妹不在,再去写她常去的地方找找也不迟。”
她们间的拌嘴,高妈妈不好参与,只得应了声是。
至于五姑娘常去的地方……大姑娘似乎偶然提起过,每日下了学,五姑娘总喜欢多在竹亭的雅苑里待一会儿。
……
走在回福安院的路上,宁婉娴擦干了眼泪,那张动人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似与平日无异的那般温婉,却总让人没来由的毛骨悚然。
一整个下午了,戚玦都没有出现,想来,事已成。
这辈子,也该轮到她宁婉娴走运了!
她投了个好胎,出身清流文官嫡女,又天生一副美貌,可惜她爹娘都是没用的,一个连累了她落入奴籍,明珠蒙尘,一个又自不量力想要与虎谋皮,却偏偏命丧虎口。
所以她决定赌一把,赌上戚玦,甚至整个戚家,去换一个机会,一个能拉她出泥沼的机会,一个能让她再也不必再背负这身份的机会……
天际似被划开了口子,漫出大片血,倒映在宁婉娴眼里。
这血色的霞光,映得人心里发慌……
宁婉娴垂下的嘴角漾起一抹愁色……姜兴也一下午不见人影了。
姜兴那个蠢货,脑子比姜宜还缺根弦,姜宜尚知道不能明目张胆动戚玦,但姜兴不会,一听说能霸占了那贱人,上赶着就去了,按照戚卓的态度和性子,他这一遭,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冷哼一声,姜兴那只癞蛤蟆也不照照,竟敢对她宁婉娴那般轻浮那般羞辱!就是被戚卓打死也是活该!
可,若是姜兴得手,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没动静。
怀着坠坠心事,宁婉娴走进了福安院的大门。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进正厅,她就猛然怔住……
里面传来的声音她太熟悉了,就是这个声音,稚嫩间带着狠厉,在深夜的湖畔居高临下对她说:“今日之后你再敢犯我,我就割了你的喉咙,丢进湖里放血!”
……戚玦的声音!
她加快步伐走进去,在绕过白鹤送吉的屏风后,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几乎要跌坐在地……
戚玦……怎么会在这里!
摇曳的烛火下,一个少女着一身杏黄襦配黛蓝色无袖袄,下身穿赤色石榴裙,明艳的颜色让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暖黄烛光下依旧胜雪。
她娥眉入鬓,发髻反绾,髻上缠花的流苏轻轻摇晃,弯挑的眼尾含着三分笑意,正回首看她……于宁婉娴而言,却似见了活鬼。
“你……怎么了啊?”
说话的是戚珞,她这才反应过来厅中不止有戚玦,还有戚珞、戚珑和戚瑶,这三人看着宁婉娴面色惨白的模样,正皱着眉,一脸疑惑。
她掐着自己袖底的手,强逼着自己作出几分镇定:“……几位妹妹怎么在此?”
因着中秋那事,戚珞本就不喜欢宁婉娴,听这话更是莫名其妙:“你这话真怪,今晚是我们拿女红给长姐看的日子,自然在这。”
戚珑待人一向温温的,她见宁婉娴神色有异,她用轻细的声音道:“宁姐姐可是身子不舒服?可要找个大夫瞧瞧?”
戚瑶横着下三白的眼睛瞟了宁婉娴一眼:“今日雅集的时候我瞧她可好得很。”
还没等宁婉娴回应,就见紫英进来,道:“奴婢替夫人给几位姑娘传话,大姑娘在茶室会客,恐要耽误些时辰,女红之事改日再学,都先早些回去歇息吧。”
几人没有在宁婉娴这里耽误太久,只是回去的时候,戚玦说是要去靖王妃那一趟,便在半途分道扬镳了。
而身后,宁婉娴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件事绝不能有差池!绝对不能!
只是,戚玦并未去往沉渺居的方向,而是……朝着竹亭走去。
她就知道!就知道这个狡猾的贱人没这么简单!
不料,戚玦竟突然停了下来,随即转身向自己走来。
避无可避,她无处躲藏地被戚玦发现了。
“宁婉娴。”
这种不上学的时候,竹亭本就人烟稀少,更何况雪后的傍晚,天气冷得像是在钻骨头,更不会有人来此,这也是为何她要选择竹亭来实施计谋。
戚玦毫不掩饰地叫住她,还没等宁婉娴反应过来,她便脑袋嗡的一声,狠狠挨了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