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见王氏又跳将起来,觉得王氏这个脓包养了几年是该挤一挤了,放任不管又该坏事了。微笑着吩咐迎春:“告诉绣橘母亲,摸准她们开赌时间。”
唉,且别说,这个机会还真的难寻,厨房这些赌鬼竟然鸦雀不闻没有动静了。
无他,因为王氏已经暗中联络昔日旧部,多方体恤拉拢,预备要反戈一击。这些人都被周瑞家里来西家里等几个拉去家里联谊吃酒小酌去了。余下留守值班人员想赌也不够角儿呢。
别说她们这一私下运作,日日聚会参商大事体,为了明天扬眉吐气而努力,把那些打牌赌博的心思也熄了。
只苦了凤姐主仆,天天跟她姑母磨叽周旋,为何呢?王氏要凤姐主动跟贾母推荐自己接替,凤姐却说要王氏自己争取,自己必定配合,这都是跟她婆婆张氏商议好的推诿之词。要么,凤姐实在没话说,就偶尔装装胎动。把那些外交辞令翻来覆去说了也不知道多少遍。
整整一月过去,绣橘娘才传来消息
迎春与李纨这天夜里等着四门关闭,夜深人静,忽然领着一队执事婆子查哨,重点排查厨房。迎春理由十分充分,天干物燥,厨房是火种之地,尤其要分外小心。
这一下子关门打狗,将厨房大小一窝赌博鬼抓了个现行。
这个赌博案不仅牵连大厨房主厨分管采买,也牵连贾母小厨房的主厨采买,一下子将盘踞厨房二十年赖大亲家吴德家里敲掉了,葡萄串似的腾出了两个采买两个主厨空缺。主厨其实就是分管厨房头头,也是肥缺,即便不贪的头头,他一家子大小吃喝不用自己掏银子。起了贪心,那帐没法子算了。毕竟贾府每年宴会不在少数,不说那银子哗哗溜进荷包,说是沁水坑不为过了。
这次抓赌,除了大厨房大总管张全家里,其余头头脑脑无一遗漏。这赵全家里正是张氏陪房,他之所以漏网倒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却是她进厨房之初张氏就有训诫在先,着她不得养成恶习,否则就没了主仆情分。
赵全家里记性不错,一直谨守本分,从不参与聚赌,否则就是侥幸脱逃,也会有人供出她来。赌博窝一端,赵全家里暗自庆幸,自己幸亏一切都听太太,没贪小利。
鉴于张氏的人已经占据了大厨房总管一职,总采买一职,迎春与张氏参商决议,用贾母户下人鸳鸯的父亲金彩补上。
迎春之所以提议金彩继任,一为他识得字又是个老实人,她媳妇跟林之孝家里有一拼,平素闷声不肯,说一句顶一句,心里很有成算一个人。
鸳鸯祖父也曾做过账房,因性子鲁直跟赖大不睦被挤掉了。后来甚至被赖大忌惮,发配到南京看房子去了,后来郁郁而终,留下鸳鸯兄妹在京中受孤单欺凌。
迎春知道,如今的金彩已经被挤兑道边边角角了,再过些时候,金彩就要被发配了。
这样的人再次起复,必定会更加小心谨慎,也会对主子忠心不二。
二为补赏,前世贾赦曾经觊觎鸳鸯姿色,好好的姑娘差点被逼死。
贾母一贯信赖赖大,以为金彩父子太过是老实人,不堪大用。贾母之话也很有道理,金彩的确不善机变,不然他身贾母这个当家老太太户下人,恁被赖大挤兑成了打杂跑腿儿。
张氏起初也觉得金彩不会变通。之所以听了迎春建议用金彩,是因为金彩家里是贾母用惯的老人,虽然金彩跑腿打杂,金彩家里一直在老太太跟前当差。虽是做杂物,也是贾母顾念老人。
张氏此举正是为了安抚贾母。免得贾母心生疑惑,以为张氏当家想要一手遮天。
张氏会如此周全细致,皆因她心里已经下了决心,迟早要把赖大这个尾大不掉,奴大欺主东西敲掉。而赖大正是贾母当家时一手提拔扶持起来得力帮手,赖嬷嬷跟贾母有着姐妹一般的情分。
张氏在整饬同时也不得不得考虑贾母感受,免得老人多思多想不安宁。
至于贾母担心金彩不够聪明能干,迎春的理由很充分,她说贾府现在是守成阶段,所有事情都有一定之规,办事之人只需按部就班即可。
所以,府中办事之人忠厚诚实比聪明灵慧更重要。只有诚实忠诚之人,才会时刻以主人利益为利益,才不会胆大妄为,打着贾府旗号招摇撞骗,连累主子名誉受损。
迎春以为,人不能干可以学习,可以教导。反而是太过聪明,藐视主子就会生外心,背主反噬。迎春告诉祖母,贾府这样的人家已有百年根基,只要大家一心一意互相扶持,就能抵挡外人攻击谋算,最怕就是内部作乱反戈一击,令人防不胜防。
迎春说着话,心里想的是凤姐因妒生恨,暗中支持张华投告兄长贾琏之事。这就是聪明的可怕面。
贾母闻听此言颇有感触,不期然想起了赖大联合王氏昧下土地出产之事,贾府对来家可说仁至义尽,他们却依然不餍足。
贾母心中无限感叹:人心难料,欲壑难填。
只是,赖家毕竟是跟着老祖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伴当,功不可没。贾母不忍心下狠手,或者说面子上抹不过。
故而,之前张氏要严惩赖大,被贾母轻轻放过去了,反劝张氏,水至清无鱼,权当酬劳他家几辈子的恩情了。
对于他的亲家,贾母就没这份顾忌了,爽快发落了这位曾经横着走得吴大采买守大门去了。
张氏对于迎春所说忠诚很有感触。鉴于她前次提议拘押赖大质对,着他吐出私吞银两,贾母否决了。这次张氏提议,不如就此机会将赖大全家脱籍恩释。
张氏以为,赖大既然求了恩典将儿子脱籍成了良民,说明他自己羞于为奴。像他这种为自己留下退路的之人,危急时刻多半不会跟主子同患难。倒不如成全他达成心意一家子脱籍为良,省得这样不奴不良,身份尴尬。
张氏这个提议再次被贾母否决。贾母以为,赖家小辈儿没成器,老辈子没营生,这样放出去不是恩惠是结仇。
贾母态度坚决,不容置否,张氏迎春也不好再违拗。
却说迎春与李纨是忽发奇想,忽然查岗,赖大这个老太爷早就出府歇息去了。对于贾府昨夜之事丝毫不闻。隔天一早,四门都换上了张氏心腹镇守,不叫消息走漏半点。
赖大进府就被老太太传唤。鉴于有人举报吴德瞒上欺下,中饱私囊。贾母命令赖大,让他负责处理吴家一事。这既可说是贾母对赖大信赖,反之也是贾母对赖大一家子的警惕与挽救。有主仆一场仁至义尽之意。
由于张氏是夜间忽然发难,封锁了消息,赖大与吴家毫无防备。
却说赖大带着大小执事来至后街吴家,吴家境况让人有些不能置信。不说女人家身上绫罗,头上珠翠。吴德家中竟然搜出了金银玉器数十件,最让人吃惊,一个奴才家里堂而皇之摆了好几件价值不菲古董瓷器。更别说那床上帐幔铺盖,一色丝绸锦缎。散碎银子头面首饰就不说了。光是五十两一锭现银整整就有五千二百两。整整齐齐码在吴德老妈房间床头夹墙中。
吴家的人口也很奇怪,吴家老太太跟着小儿子居住,有个小丫头使唤无可厚非,毕竟上了年纪行动不便。吴家孙子竟然也请了奶娘,吴家二媳妇,亦即赖大的女儿也有一大一小两个贴身使唤丫头,厨下有专门厨子。
丫头也仿照贾府,一色穿红着绿,涂脂抹粉。
即便吴德儿子是绸缎铺掌柜,月例也只有五两,年底分红数十辆,也不应该有这样的家当,这样的排场。况且这几年绸缎铺子一直持平,几乎没有出息入账,掌柜伙计也不可能有花红。
这样的富贵荣华,体面排场,若非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一家奴仆,还当是进了官宦之家了。
追查这些金玉器皿与绸缎一下子又牵出了吴家二儿子,贾府绸缎庄的掌柜吴兴。
赖大被点将查证亲家,为防止他半途通报,张氏早有安排,着他带领一班小管事随同前往。众目睽睽之下,赖大毫无办法,顾不得他女儿哭诉撒泼,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追查绸缎金器来源。
吴兴倒很合作,不仅爽快交代这些银钱锦缎来源,还交代出这些金玉器皿来源,俱是从金铺低价掏摸而来,金铺的掌柜来喜因此也被牵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