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见着黛玉如此行止言谈,竟是无不妥帖,心下又是欢喜女儿日渐长大,竟是越加懂事,一面却不免生出几分伤感:先前女儿虽也玲珑剔透,细致明白,却还有一派天真灿漫,自在洒落之态。现今却是尽数消去,倒是越加温柔安然,却有几分隐忍周全之意。
这等变化,若非有所挫折,原不该如此。这着实让他生出些心酸之意来。可看着女儿殷切的目光,林如海也说不得什么旁的话,只在心中叹息一声,便伸出手抚了抚黛玉的乌黑的发丝,道:“你长大了,越发似你母亲。”
听得如海说及母亲贾敏,黛玉眼圈儿微微一红,却依旧忍下来,且拉着如海的手,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声音犹如杜鹃啼血,别有悲凉之意,却是黛玉思量其旧日弟夭母亡,今日父亲又是病老之态,着实有些忍不住,竟落了两滴泪。如海见状,想着日后种种,不免也心生悲凉之意,且搂着女儿低声劝慰许久。
好是半日过去,父女两个方才缓过神来,且又说了一番别后思亲之意。林如海才令管家取来热水梳洗,因道:“你身子弱,千里风雨一路行来,自是颠簸艰难,如今又是伤心一场,却得早些回去安置才是。你我父女既是团聚,倒也不在这一日的功夫,翌日再细说种种,亦是不迟。再者,你二表兄千里相送,到底是一片心意,我自得去见一见他。”
黛玉也知如此,虽仍旧有几分恋恋不舍之意,到底敛衽一礼,应了下来。春纤等丫鬟婆子已然进来,且与他们父女两个略作梳洗整理。如海自去料理杂事,黛玉却被拥簇到旧日唤作九如馆的院子之中。
一路行来,黛玉固然是见着旧日景象,心生眷恋怀念。春纤等瞧着一路行来,富贵之气尽数洗去,唯有天然之意,风雅之气,倒也心生讶然。扬州地处江南,本就是烟雨水乡,连着呼吸之间都透着别样的润泽之气,房舍屋宇自与京城不同。一眼望去,亭台楼阁,回廊甬道,自是一派粉墙黛瓦般的写意,又或玲珑,或古朴,或雅致,不一而同。兼着花木扶疏,溪泉奔涌,鸟语呢喃,风声细细,越加添出十分的风流雅致,一步一行,竟有移步换景之感。
旁个犹自不觉,春纤却不免再三细细观赏,心中叹惋不已:似这等地方,方能养出黛玉这般出尘脱俗的骨中气韵。可惜,日后林如海故去,这扬州林家的园林,只怕也要随之湮灭,只能留于记忆之中了。
这般感慨之下,春纤行动却依旧敏捷,及等到了那九如馆,她忙是上前伺候,目光犹如流水只在淡淡地扫了两眼,就是收回,口中笑着与黛玉道:“姑娘一日回到家乡,竟是连着咳嗽也好了不少,可见还是故乡水土最养人。”
黛玉自是乐于听这个的,当即抿着唇微微一笑,眉眼间虽还有几分愁绪,却不似旧日那般,竟有些疏散,口中言语也越加柔和,道:“扬州自然不比别地,不说旁的话,只一句月是故乡明,也就说尽此间道理了。”紫鹃见着黛玉面容含笑,双眸微微泛着一层淡淡的光,竟与平日的忧愁不同,心下一顿,却也为她高兴,便笑着道:“若这么着,姑娘合该更好好儿的才是。”
如此说谈一回,黛玉到底身子娇弱,便有些神思倦倦。春纤并紫鹃见着,忙将内室粗略收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