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庆娣朝她一笑,“最开始有些不习惯,多亏有同学帮忙。后来同学要和男朋友一起租房子,我就搬了出来。现在住在电影学院附近,认识了不少朋友,准备考研呢。”
租住在电影学院附近地下室的日子虽然是最黑暗的时期,可从那时起,一颗被榨干了爱情,枯瘁无比的心开始缓缓复苏。
周围租住的大多是考学的女生,走廊上经常看见一排苗条的身影压腿练功,出入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张自信年轻的脸,歌声笑声不绝于耳,空气里长期弥漫脂粉香。她跟室友们学会化妆打扮,学会蹭课蹭电影。
躲在电影学院小放映厅黑沉沉的角落,等待光影将别人的命运长卷在银幕上缓缓展开,她从最初完全融入那幕幕离合悲欢,同喜同悲,再到后来渐渐将自己的情绪抽离,品味故事下人性的混沌,生命的沉重,精神的觉醒。
每一份体悟都能感受到痛,但痛后又能亲睹心灵愈合的过程。
那几个月里,庆娣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是那般的苍白与贫瘠。也倏然发现,她离梦想如此之近。
“那是……真不打算回来了?”年纪到了,对人事渐渐淡漠,无数人出现,无数人消失,总不外分离的结局。可回忆往昔,姜凤英依旧不免怅然,“你们几个孩子,一个个离开……庆娣儿,你再想想,尧尧本性不坏,从小就是懂事的孩子,一时迷了眼迷了心也有的。”
姜妈妈的手轻轻抖震,眼里祈求之意明显,庆娣反握住她的手,咬紧嘴唇,最后坚决地说:“阿姨,对不起。”
第70章
上一回和姜妈妈说“阿姨,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那是在冶家山监狱对面的车站,她坚决不放弃。
这一回,说同样的话,坚决不回头。
一种感情,被时光之刃切裂为泾渭之水,过往与今日的她隔岸相顾,不是不饮撼的。
庆娣在闻山漫走。小城景物依旧,只是街头名车多了些。发现自己正朝着铁路小区而去,她停下脚。是因为刚才姜尚尧舅舅一家的到来所引发的疏离感诱惑她走向曾经以为能融入的家的所在,还是因为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憾意?
四处看看,她正站在铁路文化宫门前。和九年前一般的冷风猎猎,他们四人那时就站在此刻她的位置,等待准备暗中遁走的她的出现。他俩十指紧扣,爱意交融旁若无人的对视,曾经无数次地螫刺她怯懦卑微的心,直到在南村的第一个拥吻,晨曦的金光洒进她心房,才将那丝缕晦暗的情障剥离。
都过去了。
庆娣黯然低头往回走,却听见一声“雁子”。她以为是神思飘忽的自己的想象,在听见第二声情急的呼唤时,她惊愕回头。
七八点钟的铁路文化宫,电影院前人流扰攘,一个中年妇女边喊着“雁子”,边追上几步,扯住前面一个女孩子的衣袖。
熟悉的背影令庆娣脚步顿止,紧接着追随过去。
那被拉扯的女孩扎着马尾,红着脸连连甩手。中年妇女兀自扯着衣袖哀求:“雁子,跟妈妈回家,妈妈做了好多菜。你看,”她一只手翻检口袋,却什么也没有,“你看你看,好多钱,都给你和程程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