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萧绰的态度,慕容太后还是比较满意的,叹了口气,又提起一事:“官家近来国政日益繁忙,但终究年轻,理政经验不足,难免为那些辅臣欺压。
我想,官家还是需要一些体己信任之人帮衬,当年文济也曾陪官家南巡,兄弟关系一向和睦,再没有比文济更适合辅佐的人了。
文济也是饱受先帝熏陶教诲的宗王,岂能坐视其沉迷于江南风月,碌碌余生?
依我之见,还是该把文济召回朝中,协助官家处理国务,妹妹以为如何?”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慕容太后目光紧紧地盯着萧绰,似乎想要把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捕捉到。
而听闻此言,萧绰脸上从容,心头早就荡开了波澜,几乎不假思索,萧绰叹息道:“太后一番盛情,我替文济拜谢了。只是我前日才收到文济来信,说他身体有亏,正打算辞去本兼诸职,打算到苏州去安心休养......”
“如此不巧?”慕容太后诧异道:“是何原因?可曾寻良医?这可大意不得,要不要派御医去看看?”
面对太后的关心,萧绰面上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闪烁道:“具体病因,信上却也没说,不过,从来人口中探的消息,我基本可以猜出,不外乎酒色过度。若非太后问起,我这做娘亲的实在羞于启齿......”
听萧绰这么说,慕容太后不由乐了,笑道:“男人好美色,人之常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身体还是需要注意的。”
然后话题,终于从临淄王刘文济身上转移了,太后与太妃之间,言笑晏晏的,显得十分融洽,太后也没有再提让刘文济回朝任职的事。
从坤明殿出,一直到登上出宫的车驾,萧太妃的脸上一直挂着谦和自然的笑容。
当然,车内独处之时,所有的笑意乃至所有的表情都不复存在,一双雌目分外凝沉,脑子里反复回想着今日与慕容太后的一番谈话,不住地反思自己的应对是否有什么问题。
今日,慕容太后那一番试探或许并不高明,但也足以让萧绰感到压力,毕竟,太后与皇帝若是真想针对他们母子做些什么,他们也是没有多少反抗能力的。说案上鱼肉,任人宰割,或许不至于,但总归相去不多。
回到临淄王府的萧绰,在第一时间进入书房,屏退众人,斟酌几许,方伏案提笔,缓慢地谨慎地写下封信,只不过,抬头是“娘亲在上”,笔迹也是临淄王刘文济的笔迹......
良久,方才落笔,将信纸装封,放入书架上一个专门收纳江南来信的锦盒中。
等料理好一切,重新落座,萧绰怅然地叹息一声,苍然的面容间露出一抹疲惫,挥之不去。
又过了一会儿,呼出一口浊气,萧绰向外吩咐道:“来人,去把萧惠唤来!”
“是!”门外侍奉的仆人应道。
未己,一名衣着肃重的青年快步走来,通报入内,见着萧绰便下拜行礼,态度十分恭敬:“参见太妃,不知太妃唤臣,有何吩咐?”
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间,塞北的契丹,是不断有部族南下,其中不乏一些契丹大姓,“萧氏”是最多的一族,毕竟有站稳脚跟,甚至融入大汉上层的“萧思温”一脉。
尤其是在漠北契丹彻底臣服帝国,称臣纳贡,接受世祖赐封之后,这种趋势就更明显了,即便南下很可能受到大汉官民的排斥,但南国的花花世界,依旧让难耐漠北苦寒的一大批契丹人部族权贵向往。
而有萧家接应的“萧氏”一族,前前后后,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得有上千人。
不过,在萧氏祖、女、孙三代低调行事的作风之下,萧氏也并不敢张扬,甚至在萧思温担任理藩使的时候,在萧氏族人的安顿上都没有任何的徇私偏重。南来的萧氏族人,进入大汉体制内的很少,能做官的就更少了,但每一个有职在身者,都是干才。
其余萧氏族人,多在大汉经商、治学,或者依附有所成的族人。如此,通过三十多年的时间,萧氏一族算是在大汉扎下根来,并且生存繁衍。
而毫无疑问的是,不管如何发展壮大,大汉帝国内契丹族的萧氏族人,都是以“萧思温一脉”为宗主,如今则依附在萧太妃、临淄王的羽翼之下,这同样是由血脉导致的,不可否认的事实。
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萧氏一族已然基本融入大汉,同时,即便再低调收敛,也出现了不少人才。而在刘文济开府之后,也有意识地在培养、任用萧氏族内的精英,就和康王刘晔提拔重用瑶族出身的文武一般,是一样的道理。
此时,萧绰召见萧惠,就是萧氏一族近些年冒头的青年干才,年不过二十五,土生土长于大汉,习汉学,知兵事,允文允武,。往上数几辈,都是亲戚,那是一定的事情,并且,萧惠从萧绰搬离皇宫之后,便进入临淄王府当职。
面对沉稳有度的萧惠,萧绰心中暗赞的同时,面上保持着严肃,郑重地叮嘱道:“你去一趟江南,面见临淄王,给他带一句话,就说让他好好养病,轻易不得还京!”
萧惠闻令,不得其解,不过并没有任何疑虑,当即拜道:“是!”
“此言,不得与第四人知晓!”萧绰眼神凌厉地盯着萧惠。
面对太妃的目光,萧惠只感一股气势铺面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稳住心神,也严肃应道:“臣明白!”
“还有!”顿了下,萧绰又交待道:“到了江南,就留在临淄王身边听用吧!”
对此,萧惠微讶,但迅速调整过来,抑制住内心暗喜,再拜道:“是!”
显然,在萧太妃身边当值并不差,然而,一个没有临淄王的临淄王府,对于一个志气正锐的青年来说,并不是一个最合适的地方,尤其在有去处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