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北城,旌旗龙仗,猎猎而动,呼呼作响。刘承祐满面凛然,身躯如同一棵松木,挺拔屹立着,秋风吹得龙袍直颤,却无法动摇他身形半分。
“官家,秋寒风凉,你已站了近四个时辰,实有伤圣体,莫若先休息一阵,小的在此替你看着,待有军情,必从速禀达!”一旁,看着皇帝鼻子被风吹得通红,张德钧十分关切地说道。
张德钧几度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进言,作为皇帝的忠仆,见他这不爱惜自己龙体的行为,甚感心疼。
而果然,刘承祐很干脆地摇摇头,固执道:“不用!”
刘承祐是心有所感,南口的战事快结束了,四个时辰都等下来,还差这一二小时?此时的昌平城中,只剩下五千军民了,因为得知追敌剩下的人,都被派出去,由安守忠、韩徽率领,前去加强追歼了。
此时的汉帝身边,防御可谓薄弱,如果有一支辽军精锐,能够对昌平发起突袭,那么虽然无法彻底扭转战局,却能给南口辽军的大举撤退,争取更多的空间。
可惜,并没有,而且刘承祐始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终于,在未初时分,数骑飞驰而来,领头的禁军军官,以一个十分矫健的身姿,轻松落地,快速登上城楼。
来人是李守节,安守忠领军北上之后,被刘承祐派去观察战情,随时通报变化。此番,他亲自回来了,刘承祐表情动作都显激动,不待行礼,直接问:“战事已经有结果了?”
李守节拱手道:“回陛下,辽军已然败退,撤往居庸关,柴枢密与赵都帅正领军衔尾追杀,陈留王与诸军正清剿残敌,慕容都帅亦领军赶至......”
闻之,刘承祐不由叹了口气:“辽军逃了多少?”
语气之中,虽有所可惜,但并没有发怒。二十万的辽军,想要全歼,谈何容易?历来大兵团作战,想在野战中将敌人全歼,还是骑兵为主,机动能力极强的辽军,这几乎是妄想。
在南口战况不断南传,得知辽军牢牢占据山口之后,刘承祐就已经有所预料了。不是追歼的汉军将帅指挥不够得力,官兵作战不够英勇,也不是慕容延钊来得太慢。
事实上,在辽军保证后路的情况下,即便慕容延钊大军提前赶到,也至多再造些杀伤。就一个问题,汉军也难以完全施展开。
而刘承祐这边,虽然是按照全歼去策划安排的,但对此,刘承祐还真就没有抱太大期望,只欲尽量给辽军多造些杀伤,减其兵力,弱其实力,才是主要目的。
对于汉军最有利的情况,是两方混战缠斗,檀州之师赶来,一锤定音,而后追亡逐北。但是,交锋那么久,辽军也不是蠢类,从其反应过来,提前撤退开始,汉军就只能努力应对了。
面对皇帝的问话,李守节答道:“陛下,辽军横尸数万,不可计数,追亡歼敌,犹在进行,虽然未全歼,却也重创之!”
“诸军伤亡如何?”刘承祐又问。
这下,李守节沉默了,面色凝重,有所迟疑。见其状,刘承祐当即对候在一旁的张德钧道:“传谕,备马,朕要去南口!”
“官家不可啊!战事尚未完全了结,莫若等肃清之后,再行临幸!”张德钧赶忙劝阻。
刘承祐眉头一拧,瞪着他:“要朕说第二遍吗?”
“是!”张德钧不敢直视刘承祐的眼睛,感受到意志坚决,只能应承下来。
刘承祐则迈开步子,走得有些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张德钧眼疾手快,把他搀住。站得太久,少有走动,腿都僵了,于是,等刘承祐出城往南口时是坐的车。
自昌平往北,一路走观,随处可见战争的痕迹,旗帜、甲胄、尸体、鲜血、马畜,构成一副惨烈的战场画面,一场铁马金戈的宏大场景似乎在脑海中浮现。
当然,刘承祐能够看到的,是那背后的残酷性。一路所见,暴尸荒野的,可有不少汉军的士卒,这一场仗,汉军的死伤同样不小。
等车驾赶到南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残肢断臂,尸山血海,整个南口似乎都被染成了一片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