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阳城,一场烈度不高的攻防战,已然宣告结束,城郭下的壕池上下,又添了两百余具尸体。清脆的鸣金声中,城前的出军士卒,快速地朝后撤去,一个个如蒙大赦,面上尽是劫后余生之像。
城下散落着旗帜、箭矢,又有一架攻城的云梯被损毁,火油浇灌,正在燃烧中,冒着浓浓的黑烟。东城乃楚军主攻方向,长时间的打击下来,各处已出现了诸多裂痕,但未伤实质,仍可依恃,就如一名被撕烂衣衫的少女,但里边还是全副武装,要害部位被包裹的严实。
厚实的女墙后边,汉军守卒已然发出了一阵高呼,观看着,欢送狼狈而逃的逆军。两名军官,甚至张弓搭箭,比赛着射杀吊在后边的敌军,准头还算不错,嗖嗖几道破空声,澧阳城下又多添了三具尸体。赢的那名军官,顿时发出了狂笑,对身边那名军官道:“马脸,下次去妓场,你可得在门外站好岗,好生伺候着!”
那名军官,人如其名,一张长长的马脸,极有特色。射失了最后一箭,本就气愤,闻其言,更加暴躁,朝外吐了口唾沫,骂咧道:“这干贼军,跑得倒挺快!”
扭头对视着赢家,嘴上不服输,说:“等打完这场仗,你还活着,某家定然好生伺候你!”
“放心,某家命硬。倒是你可要好好活着,不过就是死了也无妨,你要是死了,我找个娘子到你坟前......”
周边的士卒闻之,顿时一片起哄。
“都给本将闭嘴!”这个时候,东城的营指挥使靠了上来,恶狠狠地打断二人:“带着你们的人,下城休整!”
“是!”立刻正经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攻防,城上的守军,也越发自如起来。很快,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又一片紧锣密鼓的换防、整备,城门开启,上百民夫甚至有功夫出城清理尸体。
关楼上,潘美亲自巡过,不放过任何细节,沿途所过,军官、士卒都恭敬地行礼,临危受命的潘使军,通过这段时间的城战攻防,已赢得了将士之心,威严也树立起来了。
“使君!”营指挥使走近,禀道:“伤亡统计出来了,阵亡8人,重伤13人,轻伤25人,贼军至少丢了两百具尸体,受伤者更难以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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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干贼军,似乎越来越弱了,攻伐无力,士气低落!”营指挥看起来十分乐观,冲潘美笑道,言语中对攻城的楚军已有蔑视。
这些时日下来,楚军的每一次进攻,是一次比一次狼狈,收兵溃散也快,像今日,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照常丢下一些尸体,就退去了。
“不是敌军弱了,是他们用的弱旅!”潘美倒是保持着一个平和的心态,未见张狂,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最近几次冲城的贼军,作战毫无章法,全凭血勇,且多老弱。若是如前三次那般投入精兵,想要击退他们,可不会这么容易!”
事实上,此番楚军主动出击,进攻澧阳,只凭着前几日兵锋正劲时,对城防造成的一定压力。也只有那几日,攻防最为激烈血腥,不过三日,守军就阵亡了四百多人。最紧张之时,潘美甚至亲自提着刀参与作战,鼓舞士气。
不过,从那之后,楚军的攻势是一日不如一日,到如今,更像是做做样子,完成日常任务。随着北边的消息不断传来,城外的楚军士气则更为跌落,有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而作为对手,潘美却从中发现了某些不寻常的讯息。
“使君的意思是,敌军有诈?”听其言,营指挥不由问道。
“据我观察,最近几次的进攻,杨师璠似乎有意识地在减少精锐老卒的投入,是以贼军攻势越来越弱,你们守城越发轻松!”潘美目光犀利,冷静地分析道:“别看这城下尸横一地,血染沟池,但死的都是些弱卒,其精英未再多折损!你说,敌军这般做,目的为何?”
“莫非是听闻北边的消息,怕了?不敢全力投入?”营指挥猜测道。
“或许有个中原因!”潘美幽幽说道,不过一双眼睛,目光却是越发冷峻:“但依我看来,消耗我们军械,麻痹我军,才是那杨师璠主要目的。我早听闻过,周逆手下,就属这杨师璠最有武略,否则也不会让他独立统军来攻澧阳。如今看来,此人确实有几分才略,这是想谋算我潘美啊!”
“使君觉得,贼军是有意保存实力,再集中力量,向我们发起进攻?”营指挥有些不信:“这,不大可能吧!当日,他们全师而来,兵锋正劲,都被我们挡住了。如今鏖兵十日了,他们折损颇多,士气低落,岂能破城?”
“当然不能!”潘美语气也很肯定,嘴角扬起一道冷冽的笑容:“不过,这几日下来,我看守城的将士,从军官到士卒,骄气日盛,轻慢松懈,视敌军为无物。骄兵易败啊!若是明日,杨师璠将他麾下那些休整多日的精兵,突然投入城战,全力猛攻,你们能挡住吗?”
“这......”营将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深吸一口气:“贼军竟有如此心机!”
有些惊愕,但转念一想,也笑道:“既然使君提前察觉贼军的阴谋,那还有何惧?”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伫立良久的潘美终于挪了挪身体,回头凝视着他。
“我立刻加强御备,让底下弟兄们的警醒些,以防贼军。我看有的将士,确实有些大意了!”营指挥反应还挺快。
“好!”潘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拍了拍其肩膀:“等打完这一仗,你升职得赏,可要记得请我喝酒!”
“是!”听其言,营将声音都高昂许多,黄脸上绽放开灿烂的笑容,人都精神几分。
“不过,也不必过于紧张!”潘美始终一副让人安心的从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淡淡说道:“纵使杨师璠有所图谋,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澧阳可不是善地,耽搁得越久,就越危险!”
说着,潘美不由扭头,朝北面望去,轻轻地吁了口气。他已是而立之年,正是事业奋进之时,不过,守这么一座城,却是无法完全施展他的才能啊。就如天子对他的期许那般,潘美也渴望更大的表演舞台。
“安排好岗哨,以防贼军偷袭!我去其他三门看看!”又吩咐了句,潘美快步而去。
城中原有官兵三千,除去一些留守城中要害之所,能够投入到城防的实则只有两千七百人,经过十来日的作战,只接战损便有约七百人。以此兵力,面对数倍之敌,将城池守得面面俱到,潘美还是费了不少心血的。
主要力量屯于东城,但其他方向也不敢有丝毫放松,甚至于,潘美更加顾虑杨师璠在其他地方,给他发起一次突袭。毕竟,其余城守,夹杂着诸多新拿起武器做辅助的丁壮。
相较于澧阳城中,从从容容的潘美,营于澧水岸边楚军的情况,要比外人想象中的要更加恶劣。
又是一场失败的进攻,相较于其他将校的沮丧,杨师璠倒是仍旧稳得住,甚至于,大笑了几声:“诸位勿慌,守军愈见骄狂,我计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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