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让自己变成没出息的女人,她要争气的,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粉碎他卑劣的企图。
“最好。反正我也看不上你。”所有的勇气全在他凛冽的一瞥里荡然无存。寒曦垂眉,用睫毛盖住疼楚的眸,务使自己表现得更坚强些。
真是活见鬼了,她怎么会对一个才“认识”不到十几天的男人,用情如此之深?他他充其量不过是算了,有予置评。
寒曦气呼呼走到放着包袱的划丛,拿出一件干净衣裳,拎在手中“我要换衣服,你不许回头,并且注意看着四周,别让旁人窥见。”
张错文风不动,耿忠地执行他的职责。
如果她能够反击或驳斥他,张错的心里或许会好受一点,但她没。依她的性情,如此默默的承受,并不代表她认输或脆弱得无力回应,而是要命的逞强。她故意放慢动作,伺机窥探他,等着他克制不住,软语过来向她赔罪。可,他没有。直到她换好衣裳,扭干湿透的懦裙,他始终昂立如松,悄无声息。
败得这么惨,实在有够没脸。
草草收拾好包袱,寒曦负气地,抿着唇横冲直撞,赶在他前头。
雨不知何时停的,一弯磨擦月高悬枝头。呀!原来已经这样晚了。
怅怅落落的心情,一点饥饿感也没有。两人无语地,一前一后,彷如一对拌嘴的小夫妻。
这阵子,寒曦老觉得胃口不佳,而且常有心欲呕的现象。八成是吃坏肚子了,明儿到镇上,记得到葯铺买点葯吃。
糟!等不及了“呕!”
“你?”张错愕然奔上前。
“没事。”拂开他伸过来的手,突然一股酸楚涌上喉间。“呕!”怎么呕出来的全是酸水?
会不会是饿坏了?
“你的气色很差,我带你找大夫去。”不许她拒绝,张错执意要她靠着他的肩胛,由他搀扶而行。
“少在那儿假好心,饭都不给我吃,看什么大夫?”吝啬鬼!钟子锡他们要比他大方多了。
“饿了?”戌时已过,怎么他浑浑噩噩,竟忘了用膳的时间。“我带了干粮。”张错布包里暗藏着大量吃食,令寒曦几乎把黑灵灵的眼珠子瞠得掉出眼眶来。
肉干,馒头,酱菜,醉鸡,熏鸭天哪!来五,六个大汉也吃不完。
这哪是干粮,简直比任何佳肴还要美味。
寒曦一屁股坐在地上,卷起衣袖,老实不客气地先报销掉一只肥硕鸡腿,接着风卷残云,每样都不肯放过。
“你不吃吗?”虎视眈眈地盯着人家,很不自在呀!
张错浅浅勾动唇畔“我不饿。”自从她痊愈后,他就日日夜夜寝食难忘,几欲狂乱的苦楚,令他早已食不知味。
“怪人。”赶那么远的路,居然不饿?他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寒曦懒得理睬他,兀自将五脏庙祭得酊畅,一古脑又全吐了出来。
“是不是吃太快了?”
又没人跟你抢,有必要狼吞虎咽吗?
“不知道。”那心伴随痛苦的翻搅,源源不绝地窜上咽喉,急喷出口。
寒曦趴在大石头上,耗尽全部力量,连仅存的酸液,也一并冒涌欲呕。
“是你,铁定是你在食物里放了毒葯,故意害我,不然干嘛一口也不吃?”坏心眼的家伙!她抡起拳头,极没淑女风度的,便往他身上打。
“冷静点。”张错被迫地拥住她,唯恐她因太过激动反而伤了自己。
他爱她,疼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害她?
“我都快难过死了,怎么冷静?你吃,陪我一起吐。”不肯动手干脆喂。
张错不再拒绝,一口接一口,将送进嘴里的鸡,鸭,肉干,全咽进腹中。
唔?怎么这样喂他的感觉好好?是什么道理吗?她八成中毒太深,才会产生乱七八糟的绮思幻想。
寒曦一心急于看他出糗,忘了自己正跨坐在他腿上,两人近在咫尺,连呼出的气息,都绵密地交混着。
又有违好女孩的端庄形象了,趁没人瞧见,赶紧滑下来,以免遭人非议。
嘿!东西都吃完了,他怎么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你不觉得心口灼热,酸胀欲呕吗?”
“不觉得。”胀是有一点,她毫无节制,塞得他好饱。至于呕吐,则完全无此迹象。
寒曦滴溜的黑瞳,狡猾地转了两转“你事先吃过解葯了?”
“什么解葯?”
“还装。”冲动的她,等不及张错自动招认,已经将柔荑探进他怀里,大张旗鼓地一顿搜刮。“这是什么?”
她手中握着一条白色丝绢,上边隐隐的绣着几行字
“大男人也学姑娘家暗藏手绢,羞也不羞?”
“还我。”他脸色一沉,厉声道。
“偏不!”她迅速打开丝绢吓!这女红实在不怎么样,字也歪歪斜斜。
执子之手,与子
张错手脚太快,害她只匆匆瞄到一行字。
“是你的心上人送你的?”禁不住兀冒的妒意,她又想呕吐了。
“是的。”张错摺好丝绢,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怀中。
这条手绢是寒曦负伤时,他从她身上找到的。以他俩的相知相惜,无需追问,便猜得出,必然是要送他的。
她亲手刺绣的字,却已不复记忆,想是幽冥中早已注定,他俩终究无缘。
“你无耻!”好个见一个爱一个的采花大盗。寒曦气得醋意大发“告诉我,她是谁?”
“你不必知道。”知道了只是徒增伤感。
“不,我有权利知道。”抓住他的衣襟,伪装的坚强,终于忍不住泪眼婆娑。
“她是个美丽的女子,是个教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好女孩。”仓皇回眼看,抛给她一记轻愁。张错无言地,继续走向回京的黄沙路。
是晴天霹雳吧?寒曦呆若木鸡,久久,久久无法回神。
她的悲哀,心痛完全不需要酝酿,直接而且冷硬地直窜肺腑。
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在乎他,她猛烈摇摇头,想把他连人带影一起抛向九霄云外,可,她办不到,越拚命挣扎,越觉他有蛊魅人心的魔力。
这个臭男人“喂!等等我!”
回春葯铺?
这是镇上唯一一家卖葯兼看诊的铺子。寒曦站在廊下,冷冷地交代张错。
“你先在这儿等我,我自己进去。”她不要葯铺的掌拒和客栈的小二一样,误当他们是一对“贤伉俪”
葯房颇大,写着葯名的小抽屉占满整整两面墙,地上还堆了许多尚未切割分置好的葯材。
瘪前的伙计引着她走进后堂“台阶,小心点。”
大夫是一名五十上下年纪的老先生,花白头,颇亲切和蔼。
他仔细地把过寒曦左右两手的脉搏,眉开眼笑地说:“恭喜你,是你怀了身孕了,你家相公有没有陪你一道过来?”
“怀孕?”寒曦感到双手抖得厉害,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发冷。
怎么会呢?她不过是
原来那样就可以受孕。天!她怎么那么愚蠢?现在怎么办呢?
“没错,大约有两个月了。最近有没有害喜得很厉害?”
“害喜?”如此“艰涩”的名词,寒曦可是第一次耳闻。
“是啊,会不会感到心想吐,吃不下东西,常常吃了又吐,胃里翻搅得极不舒服。”
一颗豆大的汗才自光滑额际滑下,一颗颗,悄然晕化于衣襟,像被生擒活逮的偷儿,心虚地逃离粉颊。
寒曦忙捂住嘴,怕一不小心汇漏那无可告人的惶恐。
“那怎么样才能让我不再呕吐?”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怎样才能把“怀孕”变没有,或变不见?
两个月?完了“他”不是张错,而是
是谁呢?混沌的思绪,令她一时间根本记不起来曾经跟谁有过肌肤之亲。
噢!老天爷,怎么会这样?原来她不止是个随便任性的女人,还还是个放浪形骸,不知俭点的淫妇。
无限懊恼地,她突然好恨好恨好鄙视自己。
“没有办法,这种现象过一阵子就会自动消失,不算是病,熬一熬就过去了。”
寒曦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葯铺的。
“大夫怎么说?”张错急切的言词,更教她羞愧莫名。
“没什么,只是太累了。”她踩着凌乱的脚步,身子连挺直都有困难。“让我背你。”她这样子何止累,根本是失魂落魄。“你现在愿意背我了?”寒曦惨然苦笑。不了,她不能再倚靠他了,从今天起她必须跟他划清关系,认真面对自己的将来。
“再这样下去,怕你撑不到京城就会病倒。”一个大病初愈的人,的确不适合长途跋涉,都怪他太粗心大意!
寒曦重伤后丢失的魂魄,在听到“怀孕”时,生生地又捡回些。
“我真的安邦侯的独生女?”
“是的。”正因为如此,他帮坚持非送她回去不可。
“那我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
愈详细知道自己显赫的背景,寒曦就愈胆寒。这种事要是让父亲知道,或传了出去,她将要拿什么面目去见人?
脑中烙下一个接着一个难堪的画面,每一个都直刺她的胸口让她痛得无以复加。
“我可不可以不要回去?”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静静将孩子产下,也许还可以平平安安苟活下去。
“不,你必须回去。”只有将她平安送回侯爷府,他才能放心回彤云寺出家。
“不要,我不回去,你敢骗我,我就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