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赴汤蹈火
张峦与庞顷会面结束后,先安排庞顷到门厅等候,而他则坐在别院的正堂等儿子回来。
他心里乱得很,却不知该跟谁说。
等张延龄一回来,他马上拉儿子进到正堂,顺带把门窗都关好。
“爹,我看到庞大管家在前面等着,出什么事了吗?”
张延龄问道。
“他没阻拦你吧?”
张峦问道。
张延龄笑答:“这里毕竟是我们张家的地盘,他有何资格阻拦我?不过看样子,就算他有事,也会直接跟你沟通,不会来麻烦我的。”
张峦苦着脸道:“李孜省被下诏狱了。”
“哦。”
张延龄神色一片淡然。
“咦?你不觉得惊讶吗?那可是李孜省……以其在京城的势力,有朝一日竟然也会进诏狱?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张峦大概是想到前几次去北镇抚司衙门,见到诏狱里那些被看押犯人的惨状,想到连不可一世的李孜省都能关进去,距离自己进去好像也为期不远了,便不由一阵胆寒。
张延龄分析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被请去问话……暂时还不会涉及动用大刑!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你一日不倒,他暂时就还是安全的!”
张峦略微放心,然后问道:“那你说说看,他被下诏狱究竟是为何事?”
张延龄摇摇头:“没头没尾的,你让儿子上哪儿知道去?不过照理说,如果关于他的罪行有着明确的罪状,那必定早就被下狱了,而不至于要等到今天才被抓进去……我怀疑还是跟梁芳、邓常恩等人的案子有关。”
“那事儿……不都过去了么?”
张峦不解地问道,“连罪魁祸首梁芳都被宽赦了,怎么还会连累到他人?吾儿,那案子是为父亲亲自负责督办的,中间是有涉及到李孜省的部分,但都被他择得干干净净,不见有什么事非得牵扯到他头上吧?”
张延龄假设道:“那……不知李孜省是否给梁芳行过贿?邓常恩等人做斋醮等事,是否有用到李孜省的人脉?在京大小官员涉及到梁芳案落马的,有多少跟李孜省也有关联?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中间但凡一项出问题,李孜省就得吃挂落……”
“这个……”
张峦一时回答不上来。
张延龄道:“说白了,李孜省并不是没有涉案,其实他与梁芳、邓常恩等人牵涉很深,只不过是因为他是保驾的大功臣,所以才没有被问罪。
“我的老父亲啊,你以为这次的事是在针对李孜省吗?不!其实一切的矛头,都在指向你啊!”
“我!?”
张峦指了指自己,神色间显得有些慌乱,问道,“为什么啊?为父跟梁芳又没什么关联,甚至也没收过李孜省的礼!诚然,李孜省曾经有送来过,但咱哪次没退?难道跟李孜省吃吃喝喝也算?”
“嘿,咱在国子监附近的宅子,现在都在住!还有这处长安左门附近的别院,甚至于崇文门内的那处豪华院落,那个不是李孜省送的?你想要撇清干系可不成!”
张延龄先是嘲讽了一句,随即才接着道:“爹,你跟李孜省之间的交情咱先且不论,你是否曾在人前,表达过要跟李孜省共同进退的言辞?比如说,你要力保李孜省,甚至是不惜身家性命?”
“这个……”
张峦尽力回忆,虽然他想否认,但最终却只能点头,“是有过,至少我在两位覃公公面前都有过如此表态。”
“那……怀恩面前呢?”
张延龄问道。
“这个……为父不记得了。”
张峦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可能也有吧。”
张延龄耸耸肩,道:“瞧瞧,这就是你的失策之处了……就算你想保李孜省,也不能表露得太过明显,这样别人就知道你的命门所在,会拿这个当作你的弱点,集中进行攻讦。”
张峦脸上的肌肉忍不住一阵抽搐,他苦涩地问道:“吾儿,你不会是想说,正因为为父想要保下李孜省,被潜在的敌人看作是可以攻击的点,所以才会围绕李孜省大做文章,以此牵连到我身上?他们……有这么坏吗?”
“这是阳谋啊!”
张延龄一脸凝重,摇头道:“人家只是公事公办,查了个旧案而已,不过又恰好牵连到了一个多数人眼中都是以奸臣形象存在的人身上。
“再加上,如今新皇登基,新朝新气象,而李孜省这个前朝余孽早就应该过气了,但李孜省现在依然把手伸得那么长,谁人不记恨呢?
“朝中多数人都不是敬重李孜省,而是怕他……因为很多腌臜事都被李孜省牢牢把控!最好是能把李孜省无声无息给弄死,把那些罪状彻底淹没,这样皆大欢喜!”
“啊!?”
张峦越发呆滞了。
“问题是……恰好爹你表达过要跟李孜省共同进退的观点,别人都明哲保身,唯独父亲你不但要迎难而上,还喜欢在人前装腔作势,表现得跟李孜省好到几乎能穿同一条裤子似的……
“这不就让别人觉得,要是能一举干掉李孜省,顺带打压一下当朝新贵外戚的嚣张气焰,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吗?”
等张延龄把话说完,张峦脸色苍白,额头直冒虚汗,坐立不安,行为举止明显有些不对劲。
张峦精神恍惚地站了起来,围绕着他跟张延龄的椅子转了两圈,才又重新坐下,摇头苦笑道:
“看来,为父不能把自己的态度表露得太过明显……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按兵不动,这才是保全李孜省的最好方法,是吗?”
“如此做未必好!”
张延龄却摇头,一脸郑重地道:“这次的事,明显得陛下亲自下旨才可,除此之外就算是怀恩和覃昌说话都不好使!且在王恕回朝这么个特殊的时间点,事情接连爆发,足以说明有人想通过对付咱,向王恕示好。”
张峦惊疑不定,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事跟那个新任吏部尚书有关?他不是还没回朝吗?”
张延龄点头:“官府查封徽商的铺子和货仓,算是吹响了向咱们家动手的冲锋号,也属于变相地敲打,给御史言官和那些在京士子一个口实,让他们可以公开议论甚至是攻讦。
“随即他们便对你的盟友李孜省下手,为的是让你自乱阵脚,去为李孜省奔走伸冤,坐实你也是大奸臣的名头。
“随后就是王恕回朝,那时朝中官员新老更替会加剧,而你就处在风口浪尖上,怎么都下不来!”
“那……为父该怎么办?”
张峦丝毫也不避讳,准备直接听从儿子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