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手术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整整三个多小时,领娣和王二伯还有刘福堂都在手术室外候着。刘福堂已经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打起了呼噜。知道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护士们推着老王走出来的时候,他才猛然间惊醒惊醒过来。
“老王,你感觉咋样啊?”刘福堂率先站起身来,朝着被推出来的老王跑过去,问道。
“给你们添麻烦了,快回去,快回去,有我女子在这招呼我就行了!”老王此时看起来有些萎靡,手术之前,他已经拖着这条伤腿在里边趟了将近三个小时,疼得最后连冷汗都流不出来了。
“老王,你腿还疼不疼啊?”王二伯看着老王腿上已经被缠满的白纱布,问道。
“二哥,我没事了,你放心回去吧,给你们添麻烦了,真会不好意思啊!”老王有气无力的说道。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兄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也没帮得上什么大忙,这要是换了今天躺在这里的是我,你肯定也要管的不是?”王二伯说。
“他现在腿上的麻药的药劲儿还没过,暂时还不知道疼,等再过一会,要劲儿一退,他都要喊疼了!”王清泉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说道。
“大夫,你看他这还要好长时间,才能出院呢?”刘福堂继续问道。
“暂时肯定是要现住在医院里的,这几天刚做手术,还要大消炎针,防止伤口感染了嘛!”王清泉解释着说道。
几个护士慢慢的将老王移到了住院大楼,砖窑烧出来的青砖砌起来的大楼,为了方便出入病房,老王被安排在了一层一个不大的病房里。里边还有两个同样住院的病号,老王进去的时候,家属都忙着收拾东西,一张空置的床铺上放满了他们的行李,这会儿正忙着腾地方。
刘满堂见老王手术已经做完了,他在继续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晚上医院也没有多余的地方,随便交代了几句,邀上王二伯,两个人趁着夜色,踩着泥泞的山道又折了回去。
领娣忙着整理床铺,好在现在是夏天,倒还勉强可以对付一晚。今夜领娣却是不敢离开半步,父亲刚做完手术,先不说腿骨被石头压断了,单说手术时候在小腿上开了那么长一道口子,等后半夜麻药药性退去,指不定父亲得疼成什么样子。看这情形,估计就算想回家去休养一段时日,也起码得等打过消炎针之后才能回家吧,至少也得在医院住上个把星期。
庙台村离镇上的卫生院起码三十里的路程,一来一去怎么说也得半天时间。领娣心想,赶明儿天亮的时候,再回家去收拾些东西,带到医院来照看着父亲。
领娣站在苍茫的月色下发呆,夏季的暴雨来的快,去得也快。看着满天的繁星,领娣真不知该如何去凑齐父亲的医药费。家里的两个猪崽子,眼下还不到五十斤,就算是喂到过年,估计也卖不了几个钱吧。估计连父亲的医药费都不够,到时候小海报名时欠下的报名费该怎么呢?难道说,小海这就上不了学了?
领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后背却不止的微微颤抖起来。她不敢哭出声来,怕父亲听见,也怕别人听见。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领娣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病房里传来父亲“咿咿呀呀”的呻吟声。显然他是在极力的压抑着痛苦,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可能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勉强哼一两声。
“爸,你感觉怎么样?”领娣赶紧跑到父亲病床前,询问道。
老王想说话,可是看见领娣站在床头,却又是半天什么话都没说。或许是因为太疼了,他生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会喊出声来,所以只是轻轻的摇晃着脑袋。可仅仅是这样细微的动作,他都觉得已经用完了浑身所有的力气。细密的汗珠慢慢的从额头上渗出来,会聚在一起,顺着脑门流下来。
不足二十来平米的病房里,住着三个病号,连带着家属,一共六个人,显得格外拥挤。尤其还是在大夏天,屋子里充斥着强烈的药味,血腥味以及脚臭味,几乎令人作呕。周围不时的传来蚊子嗡嗡嗡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领娣不知道该样去减轻父亲的痛楚,只能紧紧的握着他如树皮满粗糙的手。
……
天亮的时候,父亲才勉强睡着了。领娣慢慢的抽出手来,就这水池子边的水龙头上洗了把脸,又把嘴凑在水龙头上喝了几口生水。这才想起来,父亲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吃一点东西,估计他应该是已经饿坏了吧。领娣看着从她身边经过,手里拿着饭碗的病人家属,这才想起来,除了两个隔夜的苞谷面馍馍,什么都没带。而且眼下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到哪里去给父亲弄些吃的东西呢?
领娣进去的时候看见父亲已经醒过来了,他正斜躺在床上,啃着领娣带来的苞谷面馍馍。算起来这两个苞谷面馍馍应该是已经放了两天了,眼下这天下,估计早就已经馊了吧。领娣走过去,红着眼睛说:“爸,你等一会,我回去给你做饭去。”
父亲却一把拉住了她,说道:“我没得事儿了,这腿也做了手术,还是回去慢慢养吧,总呆在医院里,我不习惯。”
领娣却哪里肯听父亲多说,她一反常态,甚至是以命令式的口吻,冲着老王吼道:“你就在床上躺着,腿没好之前,哪里都不能去!”
老王先是一愣,呆呆的看着领娣,这是领娣第一次冲他发脾气,以前女儿就算心里压着再多的事情,都不会吭一声,就算是一个人躲在山梁子上抹眼泪,也不会跟父亲顶嘴。可是这回竟然是因为自己的腿,她发脾气了,这让老王多少都有些意外,可是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无能为力,在这个烂包光景的家最需要他的时候,可是他却只能这样躺在病床上。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心里酸得很。
“爸,你先躺一会,我回去做饭!”领娣走过去接过了父亲手上已经馊了的苞谷面馍馍,强忍着泪水走出了病房的门。
这一路上,领娣没时间去想其他别的事情,更没时间去悲伤。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去悲伤。做好饭后,她又抱着一大钵子热腾腾的扯面,敢回了病房。
可是领娣去的时候,床铺上却是空荡荡的,她心里猛地一紧,手里的饭钵子差点就掉在了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