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拦住了尖声哭号着还要下手的妇人,与她争执不休时,被便装的上谷公主帮了一把,救下了珠儿。后来才知道,珠儿的爹爹因为出家给寺庙耕田,被耕牛踩死了。她的母亲那日也是因为再无生计,所以想带着女儿一起去西方极乐。楚离只来得及救下昏迷不醒的珠儿,听到尖叫声再回头时,珠儿的娘亲已经用菜刀砍上了自己脖子,血流如注,死在当场。
珠儿从此无亲无故。楚离看着她,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恻隐之心起,便将珠儿带在身边,教她习字读书。
这会儿望着泪眼朦胧的珠儿,楚离抚摸着她的头一声轻叹,“你认真读书习字,开悟心智,日后就不会像你爹娘一样任人愚弄了。”
“嗯!”珠儿重重点头,抹了把眼泪,又捧起了竹简。
楚离心尖发涩,暗暗哀叹。如今这世道,朝廷残暴,民不聊生,人不像人,佛不像佛。世间不知道还有多少如珠儿一般双亲被愚弄至死、无家可归的孩子,四处流浪颠沛。这天下着实可怕。
每每看着珠儿,楚离都愈发想念师姐和师父。
她和珠儿境遇相似,疯狂痴迷佛教的娘亲也曾对她举刀相向,不过她命大躲过去了,只是至今心口上还有一道二指长的暗疤。她的父亲倒是有些才学,可惜当朝奉行九品中正制,楚家是寒门,纵使她父亲有才华却只做个相州小吏,郁郁不得志便移情于道术,沉迷在炼丹清谈里对她不管不问。经常饿地勒紧裤腰带,却只顾着和那些同样境况的寒门子弟扯些有的没的,不敢谈论政事,又不敢愤世嫉俗,整天不是说万物是怎么产生的,就是说人能怎样修炼成仙。别人说的好听称为“清谈”,楚离觉得他们就是憋屈久了胡扯。楚离八岁那年,她爹给相州世族炼丹,结果被自己炼的丹药毒死了。
只不过楚离比较幸运,家破人亡之后没多久,曾经在楚家做过帮工的成公兴收留了她,带她避居深山。第二年初秋,成公兴又带来一个比楚离大了几岁的姑娘,就是楚离的师姐石霂。成公兴四处给人帮工,常年不见人影,但也爱好炼丹。所以楚离这十年来几乎是跟师姐石霂相依为命,两人除了自给自足在山里过活之外,还要按照成公兴的要求炼制丹药。但楚离因为自己的遭遇,对这些东西厌恶至极,故而不像石霂那样乖巧听话。她经常阳奉阴违,根本不按师父给的方子炼,反倒自己挑挑拣拣,对着破旧医书找药材熬制药丸。不过庆幸的是每次还都能蒙混过关。楚离觉得成公兴连丹药真假都分不清,所以对于成公兴见天问她要不要入道修仙这些事情就更加反感不屑了。
虎头虎脑的傻老头都不知道自己多少年岁,倒是身强体健,不给人帮工时就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躺着晒太阳,惯常做个四肢发达的甩手掌柜。就连炼丹这种事情他也不管,全都扔给楚离,不过丹药倒也没见他吃过。但让楚离不能忍受的是,成公老头动不动就问她要不要修仙修道,天天都让她炼丹。她亲爹就死在这些坑死人不偿命的东西上,而且她自己亲眼见了太多人因为服食丹药丧命,对此深恶痛绝。楚离如今已经十九岁,这十年来要不是因为师姐石霂陪着劝着,估计早被傻里傻气的成公老头气疯了。她对成公老头消极抵抗,一说这个话题楚离就装聋作哑,一脸面瘫。成公老头丝毫不以为意,照样乐呵呵地闲着没事就傻兮兮地跟她说。
说起来,要不是这几年成公老头提的次数越发多了,楚离也不会不堪其扰的逃到国都平城来。虽然成公老头好像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但到底是年纪大了吧,跟楚离提修仙修道的次数愈发频繁,虽然炼丹一事上也还能糊弄过去,但楚离总觉得不胜其烦。
有天成公老头悠闲地坐在门槛上,问楚离愿不愿意跟他修仙,楚离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老生常谈的话题她照样眼观鼻鼻观心地充耳不闻。成公摇头笑,问她会什么。楚离认真想了想,这么多年她不是炼丹就是和师姐读书习字,偶尔自己摆弄草药可又不精通,好像除了看炉子炼丹什么都不会。成公大笑说,什么都不会又不肯修道就只能去做国师了。
说完又急忙否认,让楚离不要去做国师。楚离一听心里好奇,她这个师父到处给人帮工居无定所,今天还在这家明天就跑那家干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还从没听他说过不字,楚离就问为什么。成公撇嘴说不喜欢国师,一辈子都不想踏进国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