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玛可转过身,对着贾德举起了枪,脸上的表情兴奋而又神秘,对他来说,杀人是一种宗教上的体验。贾德知道自己的死期已到,已不再害怕。相反,他愤怒不已,因为象迪玛可这种人竟然可以活下去,再去杀安娜,杀其他正直无辜的人。贾德听到一阵咆哮,这是愤怒和失望的呻吟,他意识到,这声音正从他自己的嘴里发出。他象一头落入陷阱的猛兽,恨不得杀掉捕住它的人。
迪玛可猜到他的心情,冲着他微笑:“我要朝你肚子开枪,医生,让你慢点死,好有时间再替安娜操点心。”
没救了。还有一线希望。
“应该为她操心。”贾德说“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男人。”
迪玛可费解地瞧着贾德。
贾德开始大喊大叫,好让迪玛可听着。
“你知道你的生殖器是啥吗?就是你手中的那支枪。没有枪和刀,你就跟女人一模一样。”
他发现迪玛可气得脸色发紫。
“你没有长睾丸,迪玛可!手中如果没有枪,你就成了众人的笑柄!”
迪玛可眼球上爬满红丝,就象升起了宣布死刑的旗帜。大汉往前逼进一步;迪玛可挥挥手,把他赶到一边。
他把枪扔到地上,说:“我要赤手空拳地杀死你,赤手空拳!”
象一头巨兽,他慢慢地朝贾德移过去。
贾德闪到一边,没让他抓住。他知道,论体力,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唯一的希望是搅乱对方病态的神经,让他不能起作用。必须不停地冲击迪玛可最容易攻破的地方——男人的骄傲。
“你是个同性恋,迪玛可!”
迪玛可哈哈大笑,猛地扑过去。贾德一闪,又躲开了。
大汉从地上拾起枪:“头目,让我来干掉他!”
“不许用枪!”迪玛可大喝一声。
两个人来回转圈,声东击西。贾德踩到一堆湿木屑上,滑倒了,迪玛可象一头公牛猛地扑上去,对着贾德嘴边狠狠一拳,把他打翻在地。贾德挣扎起来反击,迪玛可脸上挨了一击,倒退了几步,又冲上来,一连几拳打中贾德腹部,三拳就打得他上气不接下气。他想再嘲弄迪玛可,激怒他,可气上不来,叫不出声。迪玛可占了上风,如同一只凶猛的飞禽在捕捉食物。
“喘不上气了吧,医生?”迪玛可哈哈大笑“我过去当过拳击手。我要好好教训你一下,先打断你的腰,再砸烂你的头,挖出你的眼球,我要在折磨你致死之前,让你求我开枪打死你。”
贾德相信这是真话。天空阴云密布,凄惨的暮光透过云层,洒落到迪玛可身上,他看上去好象一头发狂的野兽。他再一次扑上去,一把揪住贾德,嵌着浮雕宝石的戒指划破了贾德的脸。贾德反扑过来,用两个拳头敲打迪玛可的脸,迪玛可无动于衷,根本不躲闪。
迪玛可开始攻击贾德的腰部肾脏区,两个拳头象活塞不断地出击,揍得贾德剧痛难敖,退到一边。
“你还没累吧,医生?”迪玛可又一次紧逼上来,再挨几下,贾德身体就顶不住了。得继续知战,这才是唯一的办法。
“迪玛可”贾德气喘吁吁地喊。
迪玛可佯装攻击,露出空档,贾德乘虚扑过去,迪玛可身子一沉,哈哈一笑,对准来者两腿之间的部位狠狠一拳,贾德痛得打滚,终于倒下了,迪玛可乘机压在他身上,两手钳住他脖子。
“用的是赤手空拳!”迪玛可尖叫道“我要用两只空手,挖出你的眼睛。”一对铁拳朝贾德两眼砸去。
警车加足马力,沿206号公路朝南急驶,车内无线电话里不断传来呼叫声:“三号三号全部警车待命出发纽约第二十七分队纽约第二十七分队”
麦克锐佛一把抓过麦克风话筒:“纽约二十七分队开始行动!”
电话里传来白泰尼局长激动的声音:“找到了,麦克锐佛!新泽西管道公司,在面粉厂南部两英里的地方,归五星联合公司所有,那间肉类加工包装厂也归它管。这是迪玛可的外围组织。”
“好的,”麦克锐佛说“马上就去。”
“离那里还有多远?”
“十英里。”
“运气还可以。”
“是的。”
麦克锐佛关上电台,拉响警笛,把油门加到最大。
贾德头晕眼花,两眼冒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锤打头部,在撕裂全身。他想睁开眼看看,可两眼肿得睁不开。肋骨上挨了一拳,砸断了几根肋骨,剧痛钻心。他感觉到迪玛可呼出的热气喷到了脸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看不见人,光挨揍。他张开嘴,舌头也肿了,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来:“你看我没错吧你能你只能欺负,欺负倒在地上的人”
往脸上喷出的热气停住了。他只觉得有两只手抓了他,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是死定了,医生!我可是用的赤手空拳!”
贾德躲开这声音,喘着气说:“你,你是畜牲神经病应该送你进进疯人院。”
迪玛可又被激怒了:“你撒谎!”
“是真的。”贾德边说,边往后挪动“你你大脑发育不健全你的精神会崩溃,你会会变成白痴、傻子。”
贾德两眼漆黑,看不清方向,只管往后退。他听见了身后盖上盖子的管道内嗡嗡的响声,象一个熟睡的巨从躺在那儿。
迪玛可冲过去,两只手卡住贾德的脖子“我要掐断你的脖子!”十个粗指头箍住气管,死劲地卡。
贾德头发晕,天地旋转,最后的时刻到了,求生的本能驱驶他去拉开迪玛可的手,好喘一口气。可是,凭最后一点意志的力量,他却把双手移到背后,摸管道的阀门。他迸出体内最后的一点能量,扭动阀门把,转过身子,让迪玛可的身体对着管道口。
一个巨大的真空口豁然张开,管内的吸力把两个人往道口里拖。贾德用双手拚命地攥住阀门,顶住这股疯狂的旋风。迪被吸力拖住了,十指死劲扣住贾德的脖子不放。迪玛可本来是可以逃命的,可他已经愤怒得失去了理智,不愿放开贾德。贾德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部,但却听见了一头野兽的狂叫,一声一声,全被狂嚣的旋风吞没。
贾德的手指开始发软,快要抓不住阀门了,马上就要与迪玛可一道同归于尽,卷进管道。就在这一刹那间,他感觉到迪玛可的手松开了,紧接着一声尖叫,马上又消失到管道内的轰鸣之中。
迪玛可不复存在了。
贾德全身骨头都散了架,一步都走不动了,站着等那条大汉开枪。
枪响了。
他站着没动,纳闷这大汉怎么会打不准。迷迷糊糊又听到几声枪响和脚步声。接着,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的胳膊被人挽住,耳朵里响起麦克锐佛的声音:“上帝呀,瞧他这脸,都打成什么样了!”
贾德被一双有力的手一把拉开,脱离了管道口。一道道湿漉漉的东西顺脸颊往下淌,是血,是雨,还是泪水,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他死劲睁开一只肿胀的眼,透过一线沾满血丝的细缝,朦朦胧胧看见了麦克锐佛。
“安娜还在房子里。”他说“迪玛可的妻子,得去她那里。”
麦克锐佛奇怪地瞅着他,没反应。贾德很难解释清楚,便把嘴凑到麦克锐佛耳边,声音嘶哑,语不成句地慢慢哼道:“安娜迪玛可她在房子里救命”
麦克锐佛回到警车边,拿起无线电报话机,下了命令。
贾德站在一边,摇摇晃晃,两腿发软,让迪玛可打得还没有缓过来,任凭刺骨的寒风冲击全身。在他身前,躺着一具尸体。他知道,这是大汉罗克。
赢了——他心里想,彻底赢了。他脑子里翻来复去地重复这句话,可是又觉得毫无意义。这是什么胜利?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体面文明的人,一个医生,一个医治创伤的人。可是现在,他却成了渴望杀人的野兽。他把一个神志不健全的人逼到了发疯的边缘,然后杀害了他。这可怕的精神重担,他将得挑一辈子,因为虽然出于自卫——上帝的帮助——他却从杀人自卫中取乐。就为这一点,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他觉得自己同迪玛可,同那两条大汉还有其他人比起来,也好不了多少。文明只不过是一张脆弱的薄薄的装饰板,一旦裂了,人类就恢复了兽性,又跌进因能爬出来而感到自豪的原始人的深渊。
太疲乏了,他无法再想。现在唯一的欲望是得到安娜平安无恙的消息。
麦克锐佛站在他身边,举止风度不同寻常,古怪而又温柔。
“有一辆警车已出发去她家了,史蒂文斯医生,行了吧?”
贾德感激地点点头。
麦克锐佛挽住他胳膊,扶着他的手。当他慢慢地,痛苦地走过这间大院时,雨停了,远方地平线上,雷雨云层已被十二月的寒风吹散,城空就放晴,西边天际泛出一缕缕红光,太阳正挣扎着冲出云层,那缕光越来越亮。
一个美丽的圣诞节就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