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福娘摩挲着手上戴着的当初陶叔谦给她的那枚宝石戒指,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容来,“我与他的情意都已经定好了,就是不见面也知道的,横竖到了长安总能见上一面,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等着送人去小码头时,福娘是坐着老牛的马车走的,临走之时,李妈妈从小窗那里拉着福娘的手,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吞回了口,再三沉默之下,还是老牛打破了僵局,咳嗽一声低沉提醒着李妈妈,“时候不早了,再拖延下去,怕是对六姑娘不利呀,她还小呢。”
唉,是啊,还小呢,这么点大的丫头,她能藏住什么话呢。
李妈妈一思度到这里,就把原先的话语重新压在了心底,只交代福娘一定保管好了自己交给她的三枚玉佩,等到了长安就听黄老爷的安排,他叫你去哪家就去哪家认亲,家里的事不必瞒人,实话实话,该认的总会认的,有玉佩在呢。”
“诶,知道了。”福娘低着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话语,可低下的神情却有些凝重,她之前见过李妈妈藏在枕头下的玉佩模样,可那玉佩不在妈妈给自己的三块玉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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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入长安坐的是官船,给长安那边送各州府进贡的礼物,船身宽广,足有三层高。也不知黄县丞是怎么走通的门路,竟然以区区八品的身份挤了进去,还带了女眷和下人一行五个人。
除开他与福娘外,还有荣娘和一个丫头叫冬珠的,一个小厮叫常宁的,都是在清平县里买的人,这会跟着县丞老爷进长安,各个都开了眼界。
黄书琅虽说带了福娘,可他哪里会同一个毛丫头说话,只安排了荣娘去照顾人,这也是他特意带荣娘的原因,到底得避嫌,要不然万一曹公公知晓了自己的侄儿媳妇一路跟着自己进都,心里不自在起来,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黄书琅思考的周全,安排的妥帖,可却未必能如人的意。当初在李家之时,福娘的这个四姐就常看她不顺眼,时不时的话语挤兑她,而今到了船上,只怕更不知用什么手段来折磨嘲讽了。
哪知福娘做足了心理准备,□□娘却并没有对她使手段,只是冷着脸坐在边上,自顾自干自己的活计,顶天了也就是个不搭理。
不但如此,在福娘有些不适应坐船时,荣娘竟还吩咐东珠给福娘送陈皮含在嘴里好清醒。奇怪呀奇怪,福娘心里纳闷,自己这个四姐怎么突然改了性子?怎么倒像是对不住自己一般?实在是奇怪。
前头官船浩浩荡荡,后有小船乘波疾行,船主借着前头开辟的浪流跟在后头,速度不比官船慢多少。
玉娘和刘妈就坐在这小船之中,边上还有个穿蓝衣裳的女子,一边听刘妈讲述去岁县城里发生的故事一边笑道:“可惜我走的早,竟然错过了这些热闹。”
“县城里能有多少热闹,二姐您跟着二姐夫在长安府城来回的转悠,恐怕见识比我们更多。”玉娘捧了一句。
原来她坐的正是新二姐夫康逢的船只,这回的行动要隐秘,还是自家人靠谱,二姐连生意都搁置下了,陪同康逢送玉娘等人进都。
要不是李妈妈体型庞大,进了长安也遮掩不住,极容易被黄县丞察觉出来,只怕李妈妈也要一起的,现今只派了玉娘和刘妈,若不是玉娘再三重复人多了危险,恐怕她还想把鲁婶金盏也塞进去,李院举家行动。
二姐气了一声,斜睨着边上摇橹的康逢哼声道:“我能有什么见识,你二姐夫胆子小哩,一年到头也就在几个店里来往,也不晓得去外头闯闯。”
康逢闷声不搭话,由着二姐丽娘在那里埋怨她,可玉娘瞧着自己二姐,说归说,脸上的笑容却做不得假,比先前从槐庥那里逃出来的神经绷紧可松散多了,面色也红润了许多,话语里连嗔带怪罪的,竟让人品出一丝甜滋滋来。
胆子也比先前大了,听到刘妈谈起昨日黄县丞的嚣张跋扈,丽娘拍着船板恼怒骂道:“这活该见阎王的猪狗,怎么还能做官?偏生叫他坐了官船,要不然,我叫他死在半道上,看他拿什么嚣张!”
嘶——
玉娘倒吸一口凉皮,我的好二姐,你这话可比黄鼠狼的还要嚣张,说的你成个水路贼寇去了。
康逢在外头也听见了丽娘的叫骂,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拦她道:“快收声,什么死不死的,咱们有几斤几两重,还敢截杀朝廷大官么?”
“是哩,”刘妈也笑了,“二姐如今嫁了人,越发会开玩笑了,倒真和姐夫是一对,亏得您听了不害怕。”
玉娘也想笑,这样说来,二姐嫁的这位康逢康姐夫,倒真个适合她呢,怪不得人总说一婚盲婚哑嫁,父母做主;二婚你情我愿,自己相看。亲手挑的果真更合心意。
“就你多嘴舌。”丽娘啐了康逢一句,“怎么你倒管起我来了,难不成我还怕他听见砍了我的头么?”
康逢闷声闷气,“我不是怕他,只是想给孩子积点口德,别叫他/她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等——孩子?”刘妈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她也是看着丽娘长大的,这会不禁高兴道,“哎呀二姐,你这是有了?”
丽娘又羞又欢喜的捂着肚子,和刘妈笑道:“有了,才三个月呢,本想着今次欢欢喜喜回家和妈说的,没想到福娘那里出了事,我就没说。打算干脆等接了福娘回家再和妈说去,叫妈痛痛快快高兴两回。”
玉娘也紧跟着恭喜,“真是一件大喜事,这孩子可来得真是时候,好兆头呀。”
她猫着身子往船舱里头走了几步,准备去自己包袱里选个平安镯子好给二姐祝贺,没防头踢着了一块隆起的船板,露出底下小隔层来。
船舱里昏暗,玉娘凑近了眯着眼睛仔细一打量,才发现里边是闪着寒光的两把环首大刀。
啊?玉娘脊背一凉。
啊,玉娘恍然大悟。
第131章 打扮
水路行走果然比陆路迅速,只消三四天的功夫就到了都城长安,到了此处,康逢这等小船就和前头的官船散开道来。
官船自有渡口停留,似康逢这等私人民船,若是老老实实也跟着在渡口停下,就得缴纳船只税、行人税、停滞税以及船上商品税等,零零碎碎加起来,少说也要几两几十两银钱,所以小船只们另有出路。
顺着大河往前行驶五十里处就有条细长河流,拐弯一路直到城门口附近,上岸处也有人收费,可稀奇的是竟然也穿着官服,竟然也是胥吏,只不过他们收费就比前天的要便宜,只按人头收钱,一人一两,不上岸的不算。
丽娘见玉娘有些不解,嘲笑道:“你当他们是什么好人哩,还不是想着法的从我们身上捞钱,大船大老爷们吃,小船他们自己吃去,要不然,哦,要不然挨的这么近开了小渡口,怎么老爷们就不管呢,还不是一窝的么。”
只是已经到了人家的地界,丽娘也不敢太过高声,只讥讽了几句就收住声不提,与玉娘交代道:“我与你姐夫去收好布料去,你若是有事想找我们,就往西城门三里茶馆那和一个瘸脚伙计说一声,叫他捎个信来,他和你姐夫是拜把子的兄弟,知道咱们的底细,信得过。”
“诶,知道了。”玉娘从船舱里换好衣裳钻出来,答应着丽娘的话。
她这时已经往脸上点了十三颗黑痣,穿上件青蓝的粗布袄,烂黄的马面裙,裙长只到小腿处,露出里边绞了碎缎裁成的膝裤,脚踩一双黄草鞋,手挎一个蓝布包,活脱脱就是个乡下姑娘。边上的刘妈也是这样的打扮,头上包着布条巾,背后背着柳条筐。
玉娘还嫌不够,等心痛的交了银子上岸之后,走远些就往道上泥灰处摸了几下,将原先白皙的手弄得灰突突才肯罢休,看得刘妈都有些咋舌,“五姐,你何苦这样糟蹋手哟。”
玉娘倒并不在意,还顺手往衣裳上也拍了几下,左右看看没露出什么痕迹方才满意道:“我的娘,咱们要进的可是长安哩,咱们县城里才多少人,就出了那么些个祸害烂泥,长安比县城更大,祸害也更多,谁知道咱们进去了会不会碰见,还是安全些的好。”
玉娘比刘妈更清楚,一个无背景无家世偏生又生得美貌的姑娘到了新地界会遭受多大的危险,总不能见人就砸荷包去,长安的老爷可不像县城那样抠搜,人家场面大得很,身后跟着小厮家奴护卫不知多少,岂是玉娘一个荷包就能解决得了的。
与其想着到时候的脱身,不如从一开始就断绝这种可能。
公子哥们喜欢会诗书能歌舞又娇弱的姑娘;商人老爷们喜欢能逗趣爱说笑会手段的姑娘;大小头目们喜欢长得漂亮又无法反抗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