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高的天资,怎么之前没有显现,早早考上秀才呢,玉娘疑惑,“我在县城也没听说进士老爷有家里人,难不成接了他叔叔婶子进都过好日子去了?”
“唉,”老孙摇摇头,叹息一声,“可惜哟,就在永泰七年年初的时候,他叔叔酒醉倒在路边冻死了,他婶子也没几天就心伤而亡,家里的儿女被远房亲友接去抚养,崔大人伤感之下卖了房舍田地,去广福寺租赁房屋居住去了。”
嘶——
玉娘和晏子慎眼神一对,就知道对方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可真凑巧啊。
且不论父母亡故的时间有没有问题,单他叔叔和婶婶死的时间是在考上秀才之后就够让人深思的了,况且他打小和他叔叔居住,长辈一死就算养不起弟弟妹妹,也不至于全送了人,玉娘只想想这里头的蹊跷之处,就觉着背后发冷,这才是狠人啊。
她疑惑的望向老孙,连自己和晏子慎这样的人都看出来的疑点,难道衙门里边的人就没发现不对?
老孙摸着自己的胡须平静道:“这话小娘子问岔了,自古道民不举官不究,他自家亲戚都觉着寻常,我们何苦生事主动上门去查,他是少年秀才,前程远大,要是真个查出什么问题来,谁来负责?”
老孙见玉娘年纪小不懂人事,看在晏子慎的面上就点了她一句,“小娘子,须知衙门里头无事为上,判事为中,闹事为下呀,。”
甭管判了多少案子,都说明御下不严,处事不谨。故而只要不去查,就不会有案子,清平县里政清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官民一心嘛。
第88章 节俭
玉娘听着眼前老孙说的那一翻狗屁不通的胡话,只觉着如今生活艰难,若是清平县衙门里头官员们都是这种货色,自己就是赎身出来,身后没有个什么倚仗的,恐怕也难在这年代过活下去。
不消他们的盘剥敲诈,只随便来个心怀不轨的对自己下手,就是死了也没人主持公道去。
这安全系数实在是太低,官员们竟然□□为上,破案为下。好嘛,玉娘都不敢想万一哪天自己出了事,衙门还给她个病死的结语。
不成!
玉娘暗下决心,自己攒完了赎身银子还得再攒一笔保底资金去,好有钱方便雇人养犬的,谁要是敢动什么坏心思她就放狗咬人,哪怕进监狱也不能进棺材。
两人告别了老孙出了衙门,晏子慎也没往家回去,而是就近在县衙大街前面找了一处清静茶馆安坐,像他当然不会坐在大堂,而是点了个雅间,叫了一杯浓浓杏仁胡桃椒盐瓜子牛乳茶,配着桌上的四小碟糕点,勉强算是垫吧了一顿。
今日匆匆忙忙被玉娘拉了出来,他还没正经吃上饭呢。
玉娘对如今时兴的这种似汤似粥的咸茶不感兴趣,不对,也不能说是不感兴趣,你若是把这东西叫做咸汤果粥她是能接受的,可你要硬说这是茶叶吧,她实在喝不下。
干脆自己点了杯清茶润润喉咙,横竖记咱们晏大公子的账上,要是来了不点点什么吧,玉娘还觉得有些亏。
等着喝过半盏茶,肚子里总算有了些存货,晏子慎才有心思好奇的询问玉娘打听姓崔的干嘛。
玉娘搪塞道:“还不是先前我六妹在乔公公那见着了崔进士的墨宝,和我们提起他来,我这才想到我们清平县城里头也出了这么个人物,所以才来问问,看看能不能亲近哩。”
晏子慎伸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歪头看着玉娘疑惑道:“我很蠢吗,这种借口你好歹编个靠谱一点的吧,我一日也能编一百来个,还亲近?人家在外省做官,你怎么亲近。行了吧,不用你编,我也猜得到,是为了你那大姐吧。”
玉娘疑惑,玉娘震惊,这点子陈年往事,连她都是花了好些时候,来回打听才得知的,晏子慎才来几天呢,怎么他也知道了。
晏子慎下巴朝天得意到不行,“你也不想想,我这几日赴了多少回宴席,你们内宅女眷席面如何我不懂,外头男人们的席上嘛,劝着酒什么话不做谈资的,早早就把你们家和郑家的那场故事当新闻配酒喝了。”
“拿女人家的苦事来下酒,真该烂了他们的舌头。”玉娘咒骂了一句,旋即抬起头来,脸色不大好看的盯着晏子慎,“你该不会也是这样的人吧。”
要真这样,那就是人品低劣,玉娘从他身上刮一层油水就撤,决不再搭理他去。
晏子慎哪里会和这些人混为一谈,他也不是什么脏泥臭水都肯碰的,当即就与那起人撇清干系,“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想拿故事配酒,也该是他们的事,提不在场的人做什么。”
开玩笑,晏老爷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正面怼人好嘛,能当面嘴臭,何必背后嚼舌,看着别人扭曲愤怒又努力压制住的笑脸,啧,他能多喝三壶酒。
玉娘十分佩服晏子慎作死的功力,照他这个性格,早晚有一天得给晏子慎买棺材,诶,要是还做客人的时候晏子慎死了,她这个花娘能分到遗产吗。
玉娘悄悄看了眼晏子慎吧嗒吧嗒一口一个糕点的旺盛食欲,不禁有些灰心,恐怕盼他早死有些难度,耷拉下肩膀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内情,我也不瞒你了,郑李两家为了这个姓崔的都搭上一条人命,这仇大着呢,现下她们家花娘有了身孕,我们还好,只我大姐处境就艰难了。”
玉娘亲手倒了一碗清茶殷勤的奉与晏子慎,“晏老爷你可有法子么,你要是帮了我大姐的忙,我就——”
玉娘话头停在了要给的谢礼上,拿银子?她舍不得,拿时间?自己本来就每日陪着人,还能有什么空,总不能晚上还加班吧。
玉娘仔细挑挑拣拣一番,才继续道,“你要是帮了我大姐的忙,我就真心送你一份礼物,亲手缝制的,你要荷包扇套子都行。”
“呵。”
晏子慎冷笑了一声,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他就火冒起三尺来长,“亏你还有脸说是礼,你先前那个送我的荷包里头装的是什么,还叫我洗了澡窝在床铺里看去,”
晏子慎恨得咬牙切齿,磨着牙瞪着玉娘,“我那从都中带来的一套月白里衣全被毁了个干净,更别说铺床上的被子了,睡觉都是跑隔壁屋子睡的。谁家好人往荷包里头装灶灰的!还随身携带?你要防谁?”
玉娘咳嗽了一声,倒不是愧疚,而是有些遗憾自己没瞧见当时的情景,可惜了了,看晏子慎真的气恼,她总不能承认说那荷包是提防着他的吧,便敷衍着道:“嗐,我一个小姑娘家的,自然要做足准备,要不是我警戒心高,上回怎么砸中的人。”
“晏老爷放心吧,这回是正儿八经的香袋荷包,里边全是我对您救苦救难行为的真心感恩,您要是嫌不够,我就让我妈妈也给您缝一个。”
“打住打住,”晏子慎忙捏了块枣糕塞住玉娘的嘴,“一个荷包就成,不劳烦你妈妈大驾。”
只要想想李妈妈也送他一个亲手缝制的荷包,晏子慎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他的名声已经低到一见钟情乡下花娘这个地步,实在是不能再往底下掉了,要是再变成他一见钟情于乡下老鸨……
晏子慎两眼一黑,苍天呐,这要是传回府城,传回长安,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见玉娘还想说些什么,晏子慎急忙摆手,将此事定了下来,“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回去想法子,你赶紧回家绣荷包去吧。”
说完话就慌里慌张往外走,生怕在玉娘耳朵里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人,影响他风流浪荡公子哥的名声。
玉娘眨眨眼,慢吞吞下那块枣馅山药糕才小声道:“我是想说早先的消息银子还没给呢,要不要算算多少钱,现在嘛,晏老爷既然不在意,那我就不给了。”
看看桌上空荡荡的盘碟,玉娘高声叫来了伙计,“把才上的糕点再来一份送腊梅巷李家院去,记晏老爷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