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可不敢拿自己的嘴去试试李妈妈打人疼不疼。
她也顾不得丽娘在那气得瞪着自己,跪在地上一脱口就把事情倒了个干净,原来丽娘真的是偷跑出来的,带上了自己两人改头换面一路从大同县跑到了此处。
“偷跑?你怎么敢。”李妈妈都有些惊讶丽娘的胆子。
“我为什么不敢!”丽娘见秋实都已经说了话,自己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干脆站起身来骂道:“那黑心的/猪/狗/也配做我夫君?我呸!”
“我嫁给他这几年,他在大同的绸缎铺还不是我帮衬着做起来的,采买散卖,询价制衣,又有哪一样不是我辛辛苦苦操持的,还要管家理事给那边的寄东西银钱,老家亲戚婚丧嫁娶也是我安排送礼,他呢,大老爷把手一摊,什么也不管。”
“只不过每年夏秋南来北往的坐坐船,船上撑杆也有伙计,上有船篷遮雨挡风,下有软卧供茶供饭,哪里就累着他了,饶是这样,铺子里的利润还是他的,姓的槐家姓。”
“我想着夫妻总是一体,就是挣了的,早晚也是要用在我们两人身上,可哪想,他真是畜生也不如,黑心的蛆虫王八蛋,竟然背着我将铺子全抵押了,换了一笔银钱全投到什么江南采买绸缎上去了,连说也不和我说上一句,私自就做了决定,呵,挣钱的生意人家这么轻轻巧巧就告诉你了?后来亏本了,倒是知道和我商量,那有什么用!”
丽娘越说越气,咬牙切齿恨不能当着面亲手手撕了他,“要不是我手底下养着人,看在这几年的情分悄悄的传了消息给我,恐怕我还蒙在鼓里。妈妈你的好女婿,我的好夫君,要把我给卖了好去填生意上的亏空!多少钱。一百两,我就值这点钱?他连买家都找好了我为什么不跑!要是不跑,妈妈还想能再见着我?”
这一番话说的李妈妈和玉娘都齐齐震惊住了,天爷菩萨,真是好一个丧良心无耻的男人!
赔本了之后竟然想着把自己身边的娘子给卖了还钱,这么多年的情分竟连一百两都比不过,还是个人?连谷博和其相比,都算是有点良心了。
不过……
不同于有些物伤其类、为丽娘抱不平的玉娘,李妈妈到底经历得事情多,她的心肠也硬,起初时还有些同情,可随着丽娘的架势越发大,骂骂咧咧胡天喊地的做派模样,李妈妈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只坐在椅上冷眼旁观起丽娘的唱念做打,不再发言搭腔,李妈妈就不信,自己这个会做生意,脑袋灵活的二女儿,遇到了这件事真就光溜溜跑回来了。
她就没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
第40章 槐庥
“二姐,我突然想起,你们这趟回来就带了一个蓝布包袱,也实在太可怜了,多半是你路途上随手捡的,快拿出来,我让玉娘去她屋子找块好缎子布,我替你重新换了包吧。”李妈妈说着就站起身,做势准备去找。
看李妈妈已经撸起袖子扯开胳膊,打算亲自动手去翻找,丽娘翻了个白眼,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得露点东西了,瞒是瞒不过自己这位妈妈的。
她便省下口舌功夫,干脆探出身子,从床铺最里边折起被子,使点劲取出了那个蓝布包袱。
只是她手还压在包袱上,和李妈妈讲价道:“妈妈可要想清楚了,看了这个,您可就是我的同伙了,就是到了县衙门,我也这么说。”
“呸!”李妈妈骂了一句,“小娘皮子,你当你回来之后,还有谁会觉得我不是你同伙。”
李妈妈这可算是终日打雁,被雁子啄瞎了眼,愣是被手底下的女儿给算计了一场,要是丽娘不能给她一个交代,早晚得给她去接客。
丽娘见李妈妈态度恶劣,可还是应承了下来,她便重新展颜笑着,亲亲热热服软道:“好妈妈,若不是我知道您的本事,何苦还要跑回来,咱们娘俩才是心连心的骨肉啊。”
说着才动手拆开了包裹,第一层是粗布棉衣,上面还打着深色补丁。衣服拆开,里面又是一层用丝绸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团小布包。
丽娘便将那布包取出放在桌上,自己将棉衣袄子收好了,拿蓝布裹了重新放回床上,见玉娘疑惑,她还解释了一句,“你姐这回吃了教训,往后可要过段苦日子的,还是勤俭些好。”
李妈妈哪管什么袄子的,只让丽娘去拆那绸缎包,裹得紧紧巴巴,足有几十回,一点空隙也不留。好容易拆解开来,便瞧见了十几个用汗巾子串联的小荷包来,每个荷包都鼓鼓囊囊。
又挨个倒出来瞧,直到此时才得见庐山真面目,却原来是大小不一的数十个纯金锞子,大的约有一二两重,小的也有四五钱,合在一起看上去足有四十两,哎哟哟,这可就是将近五百两银子啊。
李妈妈再是见过钱的,可这么多的金灿灿明晃晃的金子堆在桌上,不由得也被闪得目眩神迷,眼睛里只剩下了这堆金山,嘴巴都不自惊张大了,“我的佛祖,你这丫头还真心狠。”
说着没忍不住就想上手,丽娘眼疾手快就用手挡在了李妈妈前面,似笑非笑道:“妈妈,这可是我脱身的救命钱,您老人家怕不是忘了,当初嫁人时,我出过三百六十两银子哩。”
“诶呦,我的儿,我的亲姑娘,妈妈我哪里会忘记,我是怕你和秋实两个人不老成,这么多钱放着容易出事,不如我先替你收着,等你嫁人我再当嫁妆给你赔过去。”李妈妈陪笑着,面容何止是慈祥,说话都温柔的像是能攥出水来。
啧啧啧,这还是玉娘头回听李妈妈这样的语调,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她不禁感叹起来,这金银果然是个好东西,就是李妈妈那样的人也被晃晕了,连这东西的带来的危险也全然抛之脑后,不管不顾了。
丽娘收回手,一个一个的将金元宝重新塞回荷包里,不顾李妈妈心疼的眼神慢条斯理道:“说到这,我正要麻烦妈妈,还要托您帮我再去相看相看几家人家,我好到时候再嫁,只是这嫁妆么,既然已经换成了金子,随身携带实在方便,就不劳妈妈了,您放心,请妈妈先替我寻着,难不成我还能欠您老的银子不给?往后我落户在清平县,少不得还得妈妈帮衬。”
一拍子买卖和细水长流的生意,丽娘不怕李妈妈想不明白。
“怎么,二姐,你还要再嫁?”玉娘十分困惑,这头一婚就已经吃了教训,遇到个要卖她的夫君,怎么还不怕死,硬是要再闯一回地府。
阎王老爷也不是你亲爹,就这么容易让你在这进进出出?
“嗐,傻妹妹,上回我那是用人家的本钱做生意,所以他理直气壮,可这回我是自带本钱入股,又有多年开铺子的经验,便是找了个男人也是相帮,我怕他做甚,再不成还有妈妈在呢,妈妈能眼见着我的铺子给旁人贪了去。”丽娘抿着嘴角充满了自信。
她那几年在大同县里开店,店里伙计营生全靠她支撑,虽然累,可那样手持权柄的滋味实在美妙,手底下有人使也确实威风。
做惯了生意说一不二,这时候要让丽娘再缩回后宅贤良淑德,亦或是做花娘往来赔笑,她实在做不到。
见她这样说,李妈妈又确确实实已经心动,玉娘就果断闭上了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二姐去吧,说不准这回就遇上了个好姐夫呢,丽娘话里不确定因素再多,可有一句说的对,清平县有李妈妈在,多少有人照应。
李妈妈和丽娘商议定媒人钱数之后,李妈妈便心满意足带着玉娘出了屋子,行几步又忽然停下,转身叮嘱玉娘道:“才刚你二姐说的那些事,你可千万别和外人说,就是福娘也瞒着她。”
“妈妈,我们这边就是再隐瞒,二姐夫那迟早也会上门来的,二姐偷,不是,二姐拿了这些银子,二姐夫那里又欠着债又丢了人,您说他会不找上门来讨要,依我看,这事是瞒不过去的,还是早做准备的好,怕不是这么简单。”
多半还是会爆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槐庥之前来过清平县,也住过李家门,哪里不知道李院的居住地址。
也不知李妈妈是怎么想的,许是金钱真的遮住了眼,又或许是她自有打算,李妈妈半点忧心也无,只和玉娘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小孩子家家就别管了,一切我自有主张,你只管唱曲子迎客。”
过了几日,李妈妈果然真的为丽娘寻找起人来,丽娘的人选可比给玉娘福娘找客人要简单得多。
毕竟愿意和丽娘这个前花娘做生意的多半是那些商人,正好,因为南边的事县城里折了好几个,就是欠债的也不在少数,这时候李妈妈透露出几分自家女儿陪嫁妆要嫁人的消息,自然会有人心动。
便是谷博这位谷老爷,也在席后偷偷摸摸拐着弯儿的和玉娘打听她二姐的身家。
这位老爷损失了自己大半本钱,别说自己原本的铺子了,就是家里首饰摆设都卖了,还有老家的田地也卖了好些,勉勉强强总算是凑齐了债本还清了债务。
只是他后来回乡下卖田地,他娘子的亲戚乌泱泱一群人围着他,硬是压着他拿剩余六亩地做了和离陪嫁,两边现如今是断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