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做错了事,她为什么不可以责骂?大家都责骂,她为什么不可以?她是节度使之女,公主皇子也不可轻慢的贵女,只是责骂了一个出身平平的婢女,就是“恶心”吗?
差不多整整五日,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一时咬牙切齿,一时向隅独泣。
她的目光仍是不由自主地随着他而移动。
她的心,仍是情不由己地为他心痛。
“喂!上次你说的,我觉得还是有一点道理。”多日之后的一个午后,她趁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再次叫住了他,强装理直气壮,底气十足的样子说道,“我已不那么做了,昨日,我身边的婢女给我梳头,扯断了我好多头发,我也没有生气。”
他用眼角余光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哦。”
“我叫徐皎皎,”在她故作骄纵的神态下,是忐忑慌张的心跳,几乎震破耳膜,“你叫什么名字?”
过了片刻,才传来少年的回答。
“岳涯。”
月牙,月牙。
有一抹月牙,从她的少女时代,一直耀目到今日。未有一日熄灭。
岳涯回凤州后,她听说他性情大变,与青楼女子厮混在一起,还喜穿女装,整日不务正业,酗酒度日。
她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她相信当年那个对她说出那样话的少年,仍一如从前。
她搜集了很多女装,都是她认为穿在他身上,一定会很合适的漂亮衣裙。还有好看的口脂,精致的首饰,一件件,一个个,都整齐保存在衣箱中,等着亲手交给他。从青州徐府,到青州皇宫。
她想亲口告诉他,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我都甘之如饴。
她最终还是没有机会将这份礼物送给他。
忽然之间,脖子上的桎梏消失了,氧气接二连三涌入心肺,徐皎皎剧烈咳嗽着,重新回到人间。
太极宫已沦为火海,黑烟四起,火势熊熊,空气中飘散着黑色的灰烬。
徐皎皎捂着像要断裂的脖子爬了起来,看见延熹帝头上正血流如注。
惊恐万分的霞珠后退一步,手中染血的砚台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
延熹帝捂着血流不止的创口,慢慢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他身后,毫不犹豫对他痛下杀手的霞珠。
他给她无上的荣宠,仅有的温柔,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带她一起死,她却毫不犹豫将砚台砸向他的后脑。
“你……为什么……”
霞珠双手颤抖,恐惧擒获了她的内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徐皎皎挣扎着站了起来,抓起她的手,拉着她朝外跑去。
火势越来越大,直至吞没整个太极宫。
此前拦着不让进的小太监们一哄而散,各自逃命,无数宫人前来救火,混乱的局势中,身穿宫女衣裳的岳涯拦下了慌张的两人。
“趁现在跟我走!”岳涯神情严肃。
霞珠立即抓住了徐皎皎的衣袖:“皇后娘娘,和我们一起走吧!”
徐皎皎面有意动,但却拂去了霞珠的手。
“……你们走吧。”
“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岳涯急道,“这是你离开这里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徐皎皎转过身,决绝地向呼唤着她的文鸳走去。
“我是大夏的皇后,我哪里都不会去。”
人越来越多了,徐籍也正在向着青州皇宫赶来。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岳涯看着徐皎皎的背影,又想起姬萦对他的嘱托,狠下心来抓住霞珠的手腕。
“可是,皇后她……”
“走!”
……
徐籍赶到皇宫的时候,整个太极宫已沦为一片火海。
“怎么回事?陛下呢?!”他按住一名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怒声质问。
“陛下……陛下还在宫里……”
“那你们怎么还不进去救火!?”
“火势太大了呀……进去了两拨人都没能出来……”
徐籍面色铁青地推开小太监,扫视着周围夜色,大喝道:“殷德明!殷德明呢?!”
殷德明已经带着细软跑了,太极宫里的小太监,似乎也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跑得所剩无几。
大火好不容易扑灭,曾经辉煌夺目、画栋雕梁的太极宫,只剩下焦黑的残骸。
自火起到火灭,整整一夜,徐籍一直坐在椒房殿同一把交椅上,直到传来延熹帝确切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