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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并不想去纠结杨风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很疑惑,也有些懵,他不记得今天是开放式宴会。

那杨风清又是陪别人来的吗?

果然,他身后还跟了一个男人。毕竟一个长相很不错的司机,总会有些特殊业务对……

杨风清递出了请柬。

吧。

顾思由彻底迷茫。

顺着他目光所致的方向看过去,孟珺书看到的并不是走在前面的长发男人,而是长发男人身后那个刚下车就被围住的大明星。

“你也在看薛愈吗?”她问。

“什么?”

“他——”

孟珺书如果不问,他大概不会多看别人一眼。却也这一眼,让顾思由有些走不动路。

很难用贫瘠的词汇去形容那个人,但他往那一立,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得天独厚、巧夺天工。

毫无疑问,就算今天莺歌燕舞百花齐放,这张脸也依旧是所有人中的佼佼者。

他实在太耀眼,美得张扬又锐利,却因为沉静又冷清的气质而削减,变得柔和很多。

同样也是一身蓝色西装,但与杨风清的那一套区别很大,比如他身上这件颜色更深些。

顾思由有些好奇,他探究的眼神刚过去,就被接了个正着,吓得他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地回避。

这一眼让他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怎么会有这么冷的眼神,不带一丝人情的温度,像凝视深渊般无望地望过来,纵身跳进黑蓝大海的恐惧感,使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形象除却外貌,与荧幕,乃至电视或手机上都判若两人。

“他好像很受欢迎。”顾思由说道。

“那是当然,今天来的人里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想和他谈合作。没办法,他实在太优秀了!”孟珺书捧着脸回答。

看着之前闷闷不乐,现在却满眼星星的女孩,顾思由语塞,这触及到他的盲区。

“你很喜欢他?”

被问到的人突然一怔,随后呆滞地盯着那个方向,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模糊不清的记忆使她消沉。

“嗯,我很喜欢,以前为了去看他的电影首映,我还和我妈吵了一架,被她锁在屋里关了三天,没去上。”

孟珺书突然恍惚了,她踉跄着退后几步,被顾思由稳稳扶住。

当时那些不堪的谩骂好像重新钻入她的耳朵,逼得她快要窒息。

“珺书……”

“那部电影真的很好看,我想大概也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吧。”

顾思由沉默。

他看着故事中的男主角了当又果断地拒绝了别人的邀请,转身快步跟上杨风清。

两个人并排走进去,听不清在讲什么,但他们低眉嬉笑的一瞬,根深蒂固在顾思由的眼中。

司机……会和他的雇主这么亲近吗?

他一直扑通扑通跳的心脏,难受的好像快要停止了。

“我们进去吧,再不进去姑姑跟辙哥会来找的。”

他没心思,对着早就走远的人望眼欲穿,想跟过去又没有什么勇气,半心欢喜半心忧,连笑都勉强。

还是孟珺书拉着他进去的。

会场很大,也听说孟珺书的姑姑与她丈夫多年恩爱,每逢她生日都会大操大办,不至于奢靡无度,但那份用心和疼爱也足够羡煞旁人。

而他机械地配合着一切,眼睛却死死定在满会场游走的男人身上。

他们隔着大半个会场,犹如鸿沟丘壑间的眺望,可惜他等的人没能看他一眼。

高脚杯中的红酒在灯光下浪涌猩红,杨风清与圈内的几位好友叙旧,攀谈时又不忘与另一端正跟台长夫妇聊天的薛愈对眼神。

他们要等的人还没来。

“佘三爷来了。”

在躁动与一声声喧嚣议论中,今晚的贵客压轴出场,顿时吸引了会场上所有的目光。

年过半百的男人将白色礼服穿得莫名痞气,身后两个拎着礼盒的黑衣保镖跟在身后,即便是这场宴会真正的主角也要亲自下场去接。

“诶呀,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今天可有好酒,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蒋台长与之浅浅拥抱,被人尊称一声“佘三爷”的男人笑了笑,略有霜白的头发也跟着颤:“弟妹过生日,我不来像话吗?”

杨风清瞥过去,看他们互相客套恭维,又朝里面走,抬脚就直接跟了过去。

那一走,是娱乐圈的半壁江山都在颤抖。

对于不善交际的顾思由而言,他今晚的表现已经足够好,至少没有拂人面子,安安静静听人唠嗑。

他本来就心不在焉,目的也不在于此,注意力完全跟着杨风清跑没影了。

这会儿见他离开,顾思由也彻底坐不住。

醉玉颓山,不胜酒力的小孩难挡酒精的侵蚀,就算只是小半杯,也足够使他红脸。

他晕晕乎乎站起身,端着剩下的半杯酒打算跟上去,却一个不小心与迎面走上来的人撞了肩膀,酒液顿时倾泻而出,洒了一身。

“哎呀——”

女人们惊呼,慌张地扯着卫生纸跑来擦拭,可惜都是无用功,酒液早就浸到布料里了。

“抱歉,我没看到你。”

撞到他的人对他说,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悔意。

顾思由有些醉了,没什么思考能力,懒懒散散地摆摆手说没什么,但与他同席的太太小姐却不敢共勉。

见金疙瘩遭欺负心里是直发慌,她们愤愤不平地站出来指责。

唯有孟珺书,抬头看了一眼犯事的男孩就不说话了。

“你是哪家孩子啊,怎么道歉都不会吗?”

“我姓沐,来找孟……”

孟珺书弹起身,立马打断他的话道:“算了算了,当务之急我先送思由去换身衣服。”

她皱着眉,拉起顾思由就走,也不管背后的人有没有跟过来。

插曲不了了之。

困,还是困,被带着走了一天的顾思由很想回家,想回家倒头就睡。

可他身上浓郁的葡萄香实在太冲了,那一点点绕在舌根上的辛辣,好像都随着情绪的上升绕在了心上。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晚在电梯里,杨风清跟他说过的话。

“我倒是的确认识不少特别漂亮的哥哥姐姐,他们都比我好看,顾小少爷,你想认识他们吗?”

他当时的回答是:不想。

为什么要认识那些人呢?他想认识的从始至终只有杨风清一个。

从前门被推进更衣室,顾思由脱去沾满酒渍的西装外套,留下里面单薄的白色内衬。

他擦擦嘴角,对于门外的谈话没有心思去听,他从更衣室的后门走了。

好巧不巧,他拉开门就看到杨风清拉开吸烟室的屋门走进去。

来时在外面的时候,他身旁有薛愈,顾思由不敢过去。刚才在会场,顾思由身旁有孟珺书,他又不能过去。

现在没有旁人了,他总可以去打个招呼了吧。

莫名的委屈酸酸涩涩爬上眼眶,眼前水雾迷蒙了一片,他摇摇晃晃走过去,直接拉开了门。

这一下顾思由傻了。

“…!”

里面一屋人也傻了。

“这是谁带过来的?还是……”坐在中间的佘三爷问道。

好在所有人都喝得微醺,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杨风清本来还事不关己地倒酒,结果定睛一看吓得不行,立马站起来挡住顾思由说:“啊,这是我的人。”

他这句话刚落,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不瞪大了眼睛看过去,但有个人眼睛瞪得格外圆,显然被这件事惊骇到。

谁都知道杨风清身边已经很久都没有新人了。

他伸手将顾思由拉进怀里,把人挡得严严实实,才敢接着说:“不好意思,小孩儿喝醉了,没个规矩,我把他送走。”

他前脚刚准备迈出去,后脚就被人叫住。

“欸,杨总这样就不好了,人家小朋友可是特意来找的你。”佘老三笑了笑,眼睛一眯调侃地说:“既然是杨总的人,那就带进来一起玩儿吧。”

顾思由像个在夜海上飘零的船只,拥有整片星辰,却独独垂涎于离他最远的月亮。

“这是杨总新签的艺人吗?没想到杨总的眼光,还是这么毒辣。”

听似夸奖的话,知情人却只能听出无限的讥讽。

杨风清的情人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独不会是他的艺人。他笑了,缓缓转头去看佘三爷怀里美得风情万种的女星。

女星手里掐着烟,兀地对视使她眼波流转间多了几分复杂。

这样的眼神,被抱着她的男人尽收眼底。

“当然不是,现在的小孩儿可都不傻,表面上的真心背地里都是顺杆爬。三爷自己不应该最清楚吗?”

前科在此,他怎么敢再犯同样的错误。

搂在腰上的手骤然收紧,疼得女星皱着眉吸了口气,柳云若收回目光后嗔怪地看向佘三爷。

她柔若无骨地靠在男人胸膛,抬手将自己吸过的那支烟放在男人嘴边。

男人高兴了,抓着她葱白的手腕细密地落吻。

好不暧昧,好不香艳。

杨风清说不上什么滋味,可能是对这种场面早就麻木,他平淡地坐下来,顺势把顾思由也扯进怀里。

“听着,我不管你怎么进来的,从现在开始到出去,我对你做的任何举动都是为了保护你,不是有意的明白吗?”

他贴在顾思由耳朵上小声说话,耳鬓厮磨,倒也不输前者。

顾思由在他怀里点头,蹭得头发都要乱了,很安静,但不是很乖。

杨风清让他坐在腿上,手臂一伸继续稳稳把人护在身前,只是手却压在他的头上,不让他抬起来被人看清脸。

还好他哥不在这。

但麻烦也麻烦在这。

飘零的船只离月亮越来越近,顾思由以为无可企及的月亮现在奔他而来。

坐在他怀里后,顾思由本能性地搂住了他的腰,开心的不像在抱一个人,而是在抱自己新买的玩具熊玩偶。

“你们华世都这么喜欢玩地下恋情吗?”坐在斜对角的一个制片人问道:“前天才听说薛愈在片场跟小助理暧昧不清,今天就看到杨总你另有新欢。”

众人唏嘘,饮尽杯中所剩无几的酒,纷纷笑称是狗仔太偷懒了。

“跟小助理暧昧不清?真的假的啊?薛老师。”一直没发话的柳云若突然开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薛愈。

后者眼神已不算清明,略有浑浊,可思路却情绪得很,摇头否定了这个桃色新闻:“助理是有的,但都是外头不了解情况,以讹传讹而已。”

杨风清突然带了个人进来,是他意料之外的事,可他不知道这也是杨风清意料之外的事。

他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杨风清怀里的人是真是假他不敢妄下定论,薛愈自己那件事确实是真的。

但不是暧昧不清,应该是正八经的另一半,身份不便公开。

他们今天本来可以作为配角,但顾思由的到来使他们突然变成了主角。

接下来但凡稍有不慎就会失手。

今天这个局,谁带人来都得做好人带不回去的准备。举个例子,假如佘三爷想要杨风清怀里的人来玩玩,杨风清给是不给?

给了他们下不来台,不给的话他们以后的合作要怎么谈。

他坐在椅子上,酒彻底醒了。

一盘好棋在他眼前毁于一旦,他现在只能看到一种结果:死棋!

被暗戳戳瞪了好几眼,杨风清笑得苦涩,他当然知道这些。

可惜今晚他谁都得罪不起,怀里的也是大人物,但他不能将顾思由的身份就这么说出去,他要是说了,岂不是坐实他跟顾家沆瀣一气。

如果他真有顾氏的帮扶也就不怕这些了,问题是他没有。

秦烟不会为了他得罪顾家。

但顾家一定会因为今晚顾思由遭受到的一点委屈而活剐了他。

所以现在顾思由不能是顾思由,他只能是一个醉了酒又绵软无力不清醒的漂亮小情人。

他在心里来回打算盘,手握软玉却更像烫手的山芋,好在小山芋还算配合,就是太爱动弹,晃着头在他怀里寻舒服的地方睡觉。

他怕这孩子一会儿突然抬头,手扣着他后脑勺都没放下来过,酸的很。

“都说杨总怜香惜玉是个情种,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杨总都舍不得教他规矩吗?这要是换了我,早一个巴掌抽上去了。”

佘三爷边说边用手掐着柳云若的下巴,硬生生将人拽过来,她疼也不敢吱声,只能笑着含着泪还讨好地喂酒。

杨风清心里发怵,怀里这个可打不得。

“另一半吗,就是用来疼的。她跟我多久,我就对她好多久,她要走我又怎么能拦得住,往后是福是祸她结局如何,我也管不着了。”

话落后的沉默他并不在意,抬手拿起桌上的酒,刚递到嘴边就被顾思由抢走。

他是无意识的举动,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口渴了而已。

杨风清眼神一黯,顺势握住顾思由的手握,就这么就着他的手喝了这杯酒。

他笑着跟顾思由讲:“宝贝,你不能再喝了。”

顾思由眼神迷离地摇头:“我还能喝……你…你不要管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杨风清听着还觉出一股莫名的委屈。

小孩是真醉了,说着就要去夺他手上的杯子,见他不给少爷脾气顿时上来,皱着眉哭道:“你干什么呀!你和我什么关系啊,凭什么管我!”

杨风清可是亲自领的人,这会儿小孩想跟他撇清关系,怎么能不让人觉得诧异。

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出下下策。

扣在顾思由脑后的手往下放了些,彻底把人固定在怀中,凭他怎么挣扎,凭他怎么哽咽谩骂,他不还手也不还嘴。

杨风清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再接吻,竟然会是跟他肖想都不敢肖想的人。

这是个绝对算不上温柔的吻。

他强势地入侵,撬开顾思由的牙关,唇舌交缠的那一刻口中尽是没散去的葡萄香,他没打算浅尝辄止。

那样戏就不真了。

“唔……”

他好像攥了一朵云在手上,那样缥缈又绵软,明明青涩的不得了,却勾得人想得寸进尺。

顾思由的脸很红,羞怯与酒精参了大半,他本来想说的话全都被堵在嘴里,不仅说不出口,也不想再说出口。

这个吻好漫长,剥夺他的思考力,剥夺他的注意力,剥夺他的视线,剥夺他的心。

这还不够,最后还要贴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地哄。

“尝到了吗?不好喝,你还是更适合橙汁和苹果醋。不要闹了。”

顾思由再过多少年都不可能会忘记当时的场景。

他是晕的,傻的,被爱情跟酒精蒙蔽的。杨风清温温柔柔搂着他,却单枪直入夺走他的初吻。

唇舌交缠时,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力,所有感官都汇聚在嘴上蔓延到心头。

好奇怪,明明没再喝酒,却比喝酒还要醉人……

他不会接吻,是被男人带着,诱哄着愈发沉沦。

口中的甘甜使他逐渐着迷,从被动到有些贪嘴地回应索取,覆在他脸颊上的手宽厚又温热,他抓住了杨风清的一根手指。

拇指抹去眼睛渗出的泪水,顾思由眼前雾蒙蒙的,可男人的眉眼好清朗。

顾思由并没有被怜惜,接吻带来的酥麻与窒息是相同的。

他想逃离片刻换气,却根本逃不掉,只是刚偏过头就被重新捧着脸拉回来,重新堵住了嘴。

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才呜呜咽咽地出声讨饶。

顾思由睁眼,看到杨风清在幽幽冷冷的白色水晶灯下,沾满湿意春潮的嘴唇,挺翘的鼻梁,透着冷漠与暗火的眼睛。

“还闹吗?”他问道。

顾思由噙着泪摇头,也不敢看他,就把头埋进他怀里,委屈地小声说:“不闹了……”

明明本来也没闹。

看看他这幅好像被人欺负得不行的样子。

绯红的嘴唇微张喘息,桃腮粉面和引人遐想的委屈与害怕交杂的眼神。杨风清喉结微动,在心里暗骂一声该死。

自己竟然起反应了…

或许是为了哄慰,又或许是为了一刹那萌生的情意,杨风清低头,在他脖子上轻轻缓缓地亲了一口。

“尝到了吗?不好喝,你还是更适合橙汁和苹果醋。”

顾思由不听,还在因为他突然又非常失礼的举动而心惊。

虽然他不仅不怪他,还有亿点开心……

但这并不能使他原谅杨风清!

“看来杨总最终还是选择牡丹花下死。”

杨风清笑得阴冷:“三爷不也一样吗?我与三爷共勉。”

他这样的举动,无疑让在场众人惊骇,本来以为这孩子大概只是杨风清手上的玩物,却没想到杨风清竟然这么认真。

“能让杨总这么宝贝的小美人,我倒是有点好奇究竟长了一张多好的皮相。”

杨风清终于还是脸上挂不住,冷笑着拒绝这种无理要求,直接拂了佘三爷的面子:

“不过是个未经雕琢的孩子而已,算不得什么,比不上三爷身旁的人。但我宝贝得很,舍不得就这么给人看。”

顾思由别的没听到,就光听到杨风清说“宝贝得很”这几个字。

他真的醉了,开心得恨不得缠住杨风清亲几口。

可他好累,头晕得受不了,到最后只能像瘫烂泥一样在杨风清怀里半梦半醒着。

“时间也不早了,实在是不能奉陪,各位尽兴吧,我们就先走了。”

杨风清抱着人站起来,不敢多耽搁,话刚撂下抬头就走。

他走了,薛愈当然也留不下,善后完才追出去,心里觉得奇怪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风清闻言抱着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能说他也不知道吗?

“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的,你快,先把衣服脱下来。”

薛愈:“?”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措辞上的不对劲,杨风清倒吸一口气,又把人往上颠了颠才吐出去说。

“…我的意思是,西装外套脱下来借我,你给他盖上。”

他边说边往怀里已经睡熟的顾思由脸上瞅,笑得苦涩又无奈:这孩子,怎么在陌生人怀里也能睡得这么香啊。

“你要送他回去吗。”

杨风清有点上头,靠在墙上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他在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把人送到顾辙身边去,顾辙会不会当场闹翻。

那他只能把人送到顾思由那个小未婚妻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告诉她:顾思由喝醉了,不要吵醒他。

“当然,我不送他还能有谁送他。”杨风清颇为头疼地说。

他看着薛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赔着笑开口请求:“再帮我个忙,你去找一下孟珺书孟小姐,我得把人给她。”

“你看我总不能抱着他满场找吧,据我所知小姑娘是你粉丝,你肯定比我好说话多了。”

刚想开口但又被噎回去的薛愈:“……”

真是造孽。

弄丢了顾思由,是孟珺书没想到的。

她让顾思由去换衣服,找了更衣室在门口守着,完全无视跟过来的男孩。

“怎么又不理我了?国内的女孩都这么喜欢突然不理人吗?”

她听着这种不着调的话,心里不太舒服,皱着眉问:“国外的女孩儿爱理人,那你回国干什么?出去找她们啊!”

难得她有这种时候,抱着双臂转身不理人,又一副愠怒的模样,只是因为经年累月的过往沉积,眉目间难免幽怨横生。

并不惹人厌,反倒有些嗔怪娇嗲在里。

孟珺书时年十九,身材已经出落得玲珑有致,乌黑油亮的长发挽在头顶,露出颈上大片大片雪白细嫩的肌肤,水晶项链很长,一直漫延到锁骨,最后没入丘间春涧。

她是极招人的,秀气的五官楚楚可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令人心生爱怜,单薄的脊背纤瘦的身材,不堪一握的盈盈腰肢……

这样的女孩却已经丧失了被追捧竞争的机会,早早定了婚约,包办婚姻下没什么选择权的爱情。

嫁给一个“傻子”。

大家似乎都会说顾家家大业大,嫁进去就是高攀,但鲜少有人提起阴盛阳衰的孟家势力也不小。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并不想他们的对话结束在这种话题上,男孩挠了挠头,拉过她的胳膊试图辩解。

孟珺书心里郁闷,没理他的哄劝,抬手去敲更衣室的门:“思由?你好了吗?”

她手都没放上去,就被握住了手腕。

“你就那么关心他?”

“我不关心他难道要关心你吗?我和他好歹还有婚约在,和你八竿子打不着。”

“意思是如果我成为你的未婚夫,你也会关心我?”

“……”

仿佛连空气都在这句话结束后凝固窒息。

“你在胡说什么?”孟珺书瞪他。

他笑着循序渐进地把人拉到身边来:“姐姐,当年顾家可以是你最好的选择,现在不是了。”

孟珺书看着他,目光呆滞了很久,到头来恢复清明的那一刻还是甩开了他的手,转头重新回去叫人。

“你们沐家自己一堆烂事还没处理明白,就别拉孟家做冤大头了。”

她又叫了顾思由两声,却没得到回应。

她有些担心顾思由宿醉晕倒,所以直接推了门进去,直到空荡荡的更衣室使她彻底傻眼。

“顾……”

孟珺书来不及思考,转身回去找人,却没注意门框上的挂钩,裙子上身的薄纱勾上去,随着她摆身的幅度而撕裂。

她怔住,回头看着已经坏了的礼服,眼神有些恍惚,但裹住自己肩膀的西装外套又格外温暖。

西装外套的男主人心有不忿,说出的话也沾些刻薄,却更显真心。

“突然有些羡慕顾思由,不仅有个完美的家庭,还能有个这么优秀的未婚妻。”

孟珺书没回答,道了声谢谢便走了,对于这枝桃花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与重视。

如果换做几年前,她大概不会选择披这身衣裳。

她着急去找顾思由,但回到一开始他们待的地方却并没有顾思由的影子。相反,今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辙却等候多时。

她脚步顿住,一时不敢上前,说辞在嘴里打转,左右都是一个难字。

她要怎么说,说她把顾思由弄丢了?

“珺书?”顾辙看到她率先开口唤道。

孟珺书硬着头皮走上前,笑着叫了声辙哥,随后面色微僵,拢西装的手也不自觉地发抖,只盼着顾思由那个小祖宗没出什么事。

打量起自己这个准弟媳,顾辙当然注意到了她身上这件明显是男款,且非常不合身,陌生的西装外套。

但他的重心不在于此。

他问:“思由呢?”

孟珺书犹犹豫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可西装外套的主人姗姗来迟。

他边走边想替孟珺书解释:“顾总,我想你可能得……”

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孟珺书打断了。

她皱着眉,下意识挡在男孩面前,将话题的中心尽可能引到自己身上,揽了所有责任:“辙哥,我好像又找不到思由了。”

话音刚落,空气不止凝固窒息,还冷得可怕。

“这位是谁?珺书,他是你的朋友吗?”

顾辙觉得这张脸眼熟,又不是特别熟,似乎在哪里有过点头之交一面之缘,但又好像与那张脸无法重合。

提起他,孟珺书竟然想不到合适的介绍词。

难道要说他是个不在乎顾家势力,敢在你弟弟生日会上邀请我跳舞的人吗?

孟珺书想,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顾总你好,我姓沐,单名一个词。”

这个姓氏很罕见,尤其在这。

顾辙印象里,能跟他叫板的姓沐的人不多,只有一个从外国回来的中年女性商人。

他和沐家人不熟,但隐约记得那个女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年纪都不大,且关系有些乱。

最主要的是,他只认识老大。

那面前这个就是小的了。

“你姓沐,那也算熟人,我和你大哥有过点交集。”顾辙笑着说。

他一笑眼睛都是弯的,很有亲和力,却总透着一股属于狐狸一样的狡黠,只写两个字:奸商。

提到这个,沐词脸上不太好看,他说:“是吗?我不知道。”

顾辙点头:“是了,你们沐家才回国没多久,我想你也应该不太了解。所以为你介绍,孟珺书,孟小姐,我弟弟的未婚妻,我的准弟媳。”

他将西装摘下还给沐词,抬头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服务生,服务生就已经心领神会。

不多时,一条长长的纯白纱巾就已经在眼前,他替孟珺书轻轻围在肩上上,恰好遮住了裙子上的瑕疵。

孟珺书突然很后悔,她不该接受太多陌生男人的好意。

“小沐少爷还是得多像你大哥学习,要懂得适时低头。慢慢习惯国内环境吧。”

顾辙也不知有意无意,好几句话都在点他。

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他气得脸色发青,毕竟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他们家的关系可没有顾辙嘴里那么和谐。

“我和他不熟。”

在商界玩了快十年的老狐狸摩挲着高脚杯的圈口,见一根灰尘落在上头又被他吹下去。

剔透的高脚杯盛着猩红酒液在灯下熠熠生辉,他从透明的杯壁中去看对面,目光落在另一个颇为熟悉的男人身上。

似乎有意给不安分的后辈一个教训,也想找回自己另一个圈子里受挫的面子,他招手说道:

“薛总,你在找我吗?”

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从变成终点,又从终点变成,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好像过了很久,窗外的月色也被浓雾遮去了容颜,寡淡而冷冽。可睡在他怀里的人是炙热且明艳的,酒精作用下泛起的薄红一直蔓延到耳尖。

顾思由好像睡得不太安稳,攀着他脖颈的手一直在收紧,迫使他不得不把头低下去。

“嗯……”

不知道梦到什么,顾思由开始皱眉,连带着身体也抽动。

这把杨风清吓坏了。

当他在脑中构想如果这位小少爷就在他怀里因为醉酒而出事,他要担负起怎么样的责任,明天还能不能看到太阳时顾思由醒了。

“你……是谁啊?”

昏黄的灯光对于顾思由而言太过耀眼,他紧闭许久的双目并不能很好适应这样的光线,自然也看不清抱着他的人。

他无精打采,困得一晃三点头。

“你不认识我吗?”杨风清怔住,但很快就意识到他只是醉得迷糊了。

顾思由摇摇头,觉得这个人可真是又熟悉又陌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身上不会有这么浓的酒精味与烟味。

那个人应该是很干净,身上有阳光,有微风,有躁动,有他的整个夏天。

他有些委屈,凑到男人耳边祈求般地说道:“你能带我去找杨风清吗?”

在没听到自己的名姓之前,杨风清还在心里欢喜,这孩子喝酒断片,指不定刚才那些事他也都忘了。

杨风清问他,为什么要去找这个人。

顾思由捧着脸,似乎很开心,喃喃的像自言自语:“他刚才好像亲了我欸……”

杨风清:“……”

要不还是把他鲨了吧。

他恐怕遭不住顾思由回家在顾辙面前随便提到的一嘴。

“你记错了吧?没有的事。”他妄图篡改顾思由的记忆。

可顾思由根本不愿意配合,更不愿意相信,倔强又执拗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是有的,是有的!”

其实他也有些不太确定,只是心里一直巴巴想着,到最后也不再很执拗:“是有的吧。”

他不知道,他真的醉了,第一次喜欢上别人的顾思由根本不理解现在自己的情绪,有没有又能怎样呢,可他就是会觉得开心。

杨风清没说话,神情淡漠又有些低沉,他把顾思由放在一旁的小沙发上,蹲下身跟他讲:“就算有,也是处于迫不得已。迫不得已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想和一个小醉鬼解释清楚很有难度。

顾思由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懂,可为什么是迫不得已呢?”

他像接受,又不想接受,哽咽着问为什么是迫不得已呢?

杨风清就像噎了一口难咽的肉,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他好像看到了六七年前的自己。

他顿住,突然解释不出来,怀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人已经在往这边走。

他将周遭环境拍了个照片发过去,算着时间听着脚步,随时准备藏起来。

但在这之前,他还是替哭得好委屈的顾思由擦了眼泪。

现在这样可不能让顾辙看见。

所以他没办法,只能撒了个谎来圆这场本来就荒唐的相遇:“如果你不哭的话他会来找你的。”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你保证……你是谁……”

他模模糊糊地问出这句话,可却没再听到回答。

脚步声离开,脚步声传来。

顾思由在重叠与交替中转醒。

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在他身上好宽大,他头痛极了只能靠在沙发上,最后还是被顾辙叫醒的。

“哥哥?”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眼睛睁开了,又闭上,甚至因为眼前突然多出来的好多人而本能性的往回缩了缩。

顾辙牵着他的手把他扶起来,将西装外套物归原主:“多谢,华世的人情我记下来了,帮我也替杨风清说声谢谢。”

真是难为他一个人跑走。

杨风清躲在墙垛后头,见事情收尾了径直从衣帽间穿过去往天台走。

今晚的事情,暂时就这样吧。

顾思由的美好是一场由人精心编织、守护的梦,在他身上不会醒,只会随着时间而更深沉。

开头是定好的,结局也是定好的,一切按部就班地推动,但总要有些不该出现在他“梦”里的人闯入这个世界。

这是不对的,必然会有人来驱赶。

顾辙来充当这个角色,他要把出现分歧的梦推回正轨。

“听说你昨天带着思由去了台长夫人的生日会,怎么样,他和孟家那个小姑娘玩的开心吗?”

坐在顾辙面前的女人优雅又慵懒地揉了揉刚烫的头发,岁月对她的宽容令人妒忌。

即使年近四十却也看不出来,白皙的皮肤依旧紧致有光彩,洋气的高挑眉下,那双比同龄人更有朝气的眼睛充满活力与精明的算计,眼角的细纹几乎不显。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提到昨晚的事,他还有点生气,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秦烟,我记得今天我只请了杨风清一个人。”

坐在他对面的人晃晃头,点了一支女士香烟。

“不要这么和长辈说话,我再怎么也是你小姨,我来看我姐不行吗?”秦烟并不在意他的话,转头去看窗外。

今天太阳好大。

从来时就被挡在门外的男人扎起了头发,与修剪枝丫的园丁聊得正起劲,意到浓时情不自禁,还要把剪刀拿过来亲自上手。

“……”

“噗——”秦烟忍不住,扶额将脸埋下去笑了起来。

“他是和谁都能聊起来吗?”

“好像是这样的,他总是擅长找话题,很有意思不是吗?”

听她这么说,顾辙在心里讥讽不屑地腹诽:要是知道他把你小外甥勾搭走了,你还觉不觉得他有意思?

他并没有直说,拿起撂在一旁的手机发了个消息,让人把杨风清请进来,别祸害他的花。

所以顾思由刚下楼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他所熟悉的人,昨晚又在梦里重逢的人,此时此刻坐在他小姨身旁,虽然神情有些严肃,但……

“呀,咱家小玫瑰睡醒了?”

小姨将烟碾在烟灰缸里,招招手让他过去。

小玫瑰,这一直都是秦烟叫他的戏称,因为秦烟觉得顾家保护他的程度和精细地养活一枝玫瑰没什么两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思由走过去,看着已经坐了两个人的沙发,犹犹豫豫,有点想坐到杨风清身旁。

“过来。”

向前的脚步戛然而止,顾辙要被自己这个单纯又一根筋的傻弟弟气笑了,顾思由乖乖在他身边坐下,好歹还算听话。

“干嘛啊你,凶完我又凶你弟弟,大早上的你也不嫌累。”秦烟有些不高兴。

顾思由笑着摇摇头,说没有。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秦烟无话可说,毕竟她再亲也亲不过人家是亲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顾辙拍拍他手背,笑着问:“怎么不叫人?”

他看着秦烟甜甜叫了声小姨,目光移至杨风清时话却卡在嘴边。

该叫他什么呢?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确切的关系。

“喔,忘记和你介绍,这是你杨叔,上回他送过你的。”被秦烟介绍的杨风清愣半天,随后微笑着点头。

按照秦烟的角度来讲,顾思由确实应该叫他叔叔。

“杨…杨……”顾思由杨了半天,也没能把叔字叫出来,他悄悄绞着手指,万分纠结之下朝杨风清投了个委屈又无助的眼神。

才不要只叫叔叔。

杨风清看到了,他忽略了顾思由的目光,打圆场地拒绝了这个称谓:“萍水相逢,举手之劳而已,可不敢承这个人情。”

确实,他救了顾思由,理该得到一些报酬,可如果一定要让顾辙知道他救人的方法,那还是算了吧。

他们的谈话进行的还算愉快,至少顾思由在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对谈话内容不感兴趣。

零星的睡意作祟,他迷迷蒙蒙间在悄悄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杨风清,想杨风清今天很不一样。

长发扎起来了,白色内衬很薄,袖子挽在小臂,鼻梁上那副无框眼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承认,他是有点垂涎三尺的。他很想问问杨风清昨天晚上的事情,虽然他喝得很多,基本烂醉,可他并没有忘记那个吻。

明明就很真实。

杨风清没有看他,一个眼神也没施舍,他也不求,毕竟在哥哥面前如果表现得太明显,会被骂的吧。

顾思由自以为没有表露出的情绪却早就已经被有心人收入眼底。

“去给小姨倒茶。”

顾辙突然的开口让他恍惚了一下,他转头去看却发现哥哥好像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他们刚刚都说了什么。

他抬头,却看到小姨离开去接电话,看样子似乎有事。

他这一走,就只剩顾辙与杨风清面面相窥,但尴尬的永远只有一个人。

顾辙率先开腔,毫无避讳地准备点入正题:“能在秦女士身边留这么多年,还能把她的人脉为己所用,你确实很有本事。”

他看着眼前这位确实称得上让人眼前一亮的经纪人,提出了一个疑问:“你长得应该比一般艺人还好看吧?为什么不出道,反而做了幕后?”

杨风清看着他,反问一句:“顾总,这好像与今天您找我的话题无关吧?”

“怎么会呢?当然有关。”他从身后拿出一封文件袋,鼓鼓囊囊,拍在桌子上时的动静清脆,里面的东西也一定很有分量。

“不打开看看?”

杨风清狐疑地拆开了文件袋,入目是他也惊骇的黑料石锤,是在道德边缘游走的交易证据。

他就这么扫了一眼,就已经锁定了好几个关键词,这些关键词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会让热搜爆掉。

而这些文件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刻骨铭心的初恋前任,昨晚还躺在别的男人怀里风情万种的女明星柳云若。

他笑了,冷笑,讥笑,带着一丝阴郁的笑,种种情绪在脸上过渡,变化,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很复杂,最终又慢慢回到沉默。

再抬起头,杨风清依旧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盯着面前的人说:“这种东西,顾总给我做什么?她已经不是我的艺人了。”

言外之意,柳云若的死活和他没有分毫的关系。

顾辙却说:“真的不在意?你明白,我想毁掉一个艺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只要你现在点头,我立马就让人把料曝出去。”

杨风清动摇了,他知道顾辙有这个能力,但他不明白顾辙干嘛要针对柳云若。

“顾总到底想说什么,不如直说吧,弯弯绕绕我听着好累啊。”他有些无奈。

顾辙也不再兜圈子,绕了半天最后还是绕回来:“秦烟的感情状况我不太了解,但据我所知你是唯一一个让她透露出想结婚的对象。”

听到这里,杨风清忍不住出言打断来纠正这个谣言:“顾总,我和秦女士现在只是偶尔有合作的伙伴。”

“既然是这样那么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接近我弟弟的呢?”

杨风清被问麻了:“什么?”

“我给你拿资源的机会,但没给你搭上我弟弟的机会。我不是瞎子,看得出来他对你好像很有兴趣,也看到了监控里你们之前在花园里的见面,你没有解释吗?”

他的提问,杨风清想了半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都是误会。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站在花园里的那个小男孩就是顾思由。

至于后来的事,更是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他太单纯,没有很高的分辨能力。我直说吧,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本来甚至不该相遇,他也不该抱有期望。”

话说到这个程度,杨风清当然懂。

顾辙希望他能和顾思由断联。

那个总是会有些发痴地站在灯光下望着他的小傻子,和他实在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走到现在已经够长了。

“这几封文件你拿着做什么都可以,销毁、曝光、牵制,你怎么用都行,我不会插手有关的任何事。e&c现在舍不下她,如果你就此要挟,估计会捞到不少好资源。”

虽然人不在娱乐圈,但顾辙确实有时比娱乐圈的资本还要狠:“这封文件就是我给你的报酬。”

杨风清没有理由拒绝。

“在娱乐圈待久了,确实会很羡慕一张平整的白纸。我与顾小少爷确实不是一路人,他大概只是因为我的容貌有些许的好感吧。请顾总放心。”

他做出承诺,自始至终都没把那封文件还回去,一直握在手里,倒是生怕别被要回去。

能让他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他还爱着某某,而是这背后巨大的利益使他不得不紧紧抓住。

杨风清起身,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应该离开了,他现在要去解决问题。

顾辙对于他的态度很满意:“事不宜迟,请吧。”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带上文件,寻着刚刚顾思由离开的方向过去,人正在拨茶叶。

杨风清一下又说不出话,他静静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看到小傻子嘴角的笑意,在想他待会儿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开心。

真的是,怎么不去喜欢一个更优秀,更好的人呢?怎么偏偏是他,他们明明注定没有结果。

杨风清看在小傻子并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面上,心安理得原谅了他。

该来的总要来,他现在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为告别而做的铺垫。

不多不少,他念的只有三个字:

“顾思由。”

从车窗望向顾家花园,阳光会将白色雕像晃得模糊不清,光遮住了雕像精致古典的眉眼,神情含糊不清。

就像听到杨风清说话的顾思由。

“昨天晚上……”是顾思由先开的口,半遮半掩的话,试图将话题拉向旖旎。

他以为对面的人至少会安慰几句吧,他醉得那么厉害,又被占了便宜,虽然他自己并不那么觉得。

可杨风清好决绝,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在他眉上停滞,温和又坚定地说:“昨晚的事我很抱歉,趋于形式,我不得不做一些过于失礼的事情。”

好像是有这回事。

他犹犹豫豫也记得杨风清说过的话,所以点点头,没说什么。

可杨风清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彻底愣在原地。

“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顾小少爷不必放在心上,也不要像别人提及,会给你惹麻烦的。这种场合很危险,以后顾总不在的话,你不要去。”

明明都是很体贴的劝说与建议,偏偏每个字都透露着疏离。

杨风清再也没叫过他的名字。

“我要离开了。”

顾思由恍惚地抬头,问他为什么。

他笑了笑,说了个最直接,也是最真实的理由:“因为我要去工作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我想这回大概是永远不会了吧。”

这句话杨风清没有多余的解释,他离开得很从容淡定,虽然这种方式很残忍,可总比那些无谓的欺哄好很多。

顾思由也不该被那样欺骗。

他站在那里,听到“永远”两个字时心都要碎掉了,呼吸都打着颤,懵懂的眼睛被委屈占满,眼仁从白到红,再到覆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顾思由低头,哦了一声,没有追问更没有去追杨风清。

他要是追了,哥哥会不高兴的,他不能给杨风清添麻烦。

而且顾家十几年的宠爱也让他拉不下身段。

凭什么他要去追,以前……他可从来都是被追的那一个。

那时光从厨房的玻璃窗穿进来,打在顾思由的脸上,他也如园子里残破的石膏像一般,美好不可代替,却有着自己无法愈合的伤痕,秉持着自身仅有的高傲伫立在一角。

但伤心是可以看得见的。

一个人的单薄与盛气凌人是不一样的。

杨风清没有忽视顾思由的脆弱,但他同样也拿捏住了顾思由的骄傲——一株在城堡、蜜罐子里长大的小玫瑰。

追捧对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他还没到把顾思由迷得神魂颠倒的地步,只要强硬一点,顾思由就不会再往前了吧。

杨风清好像在立fg,不知道会不会被打破。

但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笃定。

顾思由可以拥有更好的,他也会为更好的人而倾情。

回到车上时杨风清还在想,那个小孩,不会哭鼻子吧?

他刚刚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可如果不那么说,不断给小孩希望和期望,那才是最致命的。

永远不会实现的希望,像致命的毒药,会侵蚀掉一颗干净又纯粹无暇的心。

“……”思绪飘远。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闭上眼狠狠摇了摇头,不,现在这些与他无关了,他没必要再为顾思由考虑了。

他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他的工作。

杨风清盯着手上的文件袋,重新拆开,随着那个名字的出现,脑海中不断浮现昨日的画面。

令他黯然神伤。

昨晚他守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思由,在听到脚步声后果断选择隐藏,躲在墙后看顾思由被他的家人接走。

他转身就去了天台抽烟。

一晚上的疲惫,他太累了。

从事娱乐行业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杨风清堪堪三十,就已经有了白发的困扰。

如果一定要为他有着良好样貌却不愿到幕前发展找一个理由,那一定是,他遇到了一个让他想站在幕后好好保护的人。

这是他入圈的初衷,可这个初衷让他付出太多代价了。

现在她还要躺在别人怀里对他杀人诛心。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

杨风清没有回头,继续抽着那支烟,烟雾缭绕,让他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朦胧。

当女星站在他身旁时,他浑身麻木。

“五年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了取向。看来大家说的没错,进了这个圈子,不会有人一成不变。”

从他手上拿走了烟,柳云若毫不避讳地放在唇边吸了一口,眨着明媚动人的眼睛去看旧爱。

这样的场景无疑是撩人的,可今非昔比。

“是啊,不会有人一成不变,但始终会有人坚守底线。”杨风清淡淡说道。

她本来还是笑着的,想再抽一口,却因为这句话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脸色逐渐由晴转阴。

“风清…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柳小姐,我们没有那么熟。”

柳云若对他现在的态度毫无怨言,毕竟她是杨风清变成现在这样的主要原因。

所以她包容杨风清现在的一切。

“好不容易见一面,我就想和你说说话而已。大家都是逢场作戏,谁看不出来谁呀?我和三爷,你和那个小男孩儿……”

提起那些事,杨风清火大,不甘心地回讽一句:“别,我对他可不是逢场作戏!”

“那你对他是认真的吗?”

“……”

柳云若笑了:“我们聊聊吧风清。”

杨风清拒绝得干脆:“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全都过去了,也没有聊的必要。”

薄情唇衔着香烟,她一步一步靠近,把肉体上的距离拉得很近,却始终不明白心已经各分东西。

她站在杨风清身侧,像五年前那样试图去挽他的手。

虽然并没有成功,但也不耽误她的蛊惑:“这两年我总是想你,想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不会再有人比你更好了……”

柳云若打着感情牌,可在杨风清眼里,她把他伤的太深了,他们之间真的很难再有什么感情。

“不是说公事吗?还是别提私情吧。”

他打断了柳云若接下来的话。

对此,这似乎都在柳云若意料之内。

她笑着将烟还给杨风清,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水:“我在说啊,华世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们。”

她说这句话,不亚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杨风清冷冷看过去,摇头说:“你?算了吧,我不会轻易再相信你了,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信任可言。”

听到这里柳云若这才有些不高兴,就算情有可原,但这句话也狠狠伤到她的心了。

她勉强笑出来,想再贴近杨风清一点,几番思索下来要说的话却被一声轻咳打断。

寻声看去,她见薛愈斜倚在门框上,略显忧郁,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

看来话说不成了。

最后一句,她郑重地叫了一遍杨风清的名字,从他身旁缓缓走过:“我是认真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可她等的人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似乎是铁了心。

“他走了?”杨风清问。

“走了。”

得到这个回应,他笑了下,用已经不太清明的眼睛去看合作多年的艺人:“你知道我说谁吗?”

对方很笃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知道,你在说顾家那个小男孩儿。”

杨风清点头,他没亲自送,但按顾辙的脑子肯定会猜到的。

“你们一堆人过来,我看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顾辙和那个小姑娘我认识,旁边那个是谁啊?”

他无心一问,也没往别处想,只觉得能来这种地方的不是明星就是达官显贵。

薛愈面不改色,脱口而出道:“是我继母改嫁后生的儿子。”

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有时甚至会比朋友还要亲密一些。

杨风清从业十年,带过的艺人在精不在多,彼此关系都很好,对于艺人的家庭状况更是有深入了解。

听到他这么说,杨风清心里“咯噔”一声,暗想:完了,这可真是箭无虚发,一句直接就踩到雷点上。

从演员的职业生涯来说,薛愈无疑是成功的。他赶上了一个很好的年代,吃到了红利,拿了奖封小神,拥有一票影迷。

光鲜亮丽,但鲜少有人会看演员背后。

这虽然属于演员的个人隐私,可对于杨风清一个局内人而言,他着实是对这个从一出道就开挂般上位的青年演员有些怜悯。

没办法,薛愈的十八岁之前的生活都过得像狗血剧,除了惨就只剩离谱。

妈早逝,爹不作为进监狱了,娶个后娘也不省心,生完孩子就捐款跑路,把一大堆烂摊子留给继子。

八岁开始边上学边奶刚出生的弟弟,十六开始替父还债。这经历坎坷的是男默女泪。

这个继母在薛愈这里无疑是不受待见的,可杨风清的重点全在他继母的儿子为什么能跟在顾辙身旁这件事上。

“……我隐约记得你好像提起过,你继母的事情。”

薛愈点头:“嗯,在和顾家争地,而且赢了。”

和地头龙争地还能赢,杨风清扶着栏杆才保证自己腿不软。

“那你们——”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什么,为了我弟弟,我和她就差没打上法庭,我恨她恨得要死,她恨我爸也恨得要死是不会帮我的,我也不会求她。”

一些美好的小幻想就此破灭,杨风清不禁惋惜。

华世刚起步不久,虽然团队上很成熟,但终归还比不上业内一流的大公司。而现在业内一流的大公司,也普遍都有个大腿可抱。

比如柳云若现在所在的经纪公司e&c,人家背后是佘三爷,正八经的大哥级人物。

他们真的属于夹缝中生存。

“顾辙是故意把我叫过去的,他知道我和我继母的关系,在报复我抢他们资源的事。”

没什么光不光彩,娱乐圈好资源就那么点,各凭本事竞争,虽然这回冒险了些,但也总比真的让e&c拿去后打压华世强。

“柳云若怎么来找你了?”

谈及此事,杨风清有些心里没底,复述了一遍她刚刚说的话,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他说到最后甚至摇摇头,自嘲地笑着说:“我对她不抱有任何期望,就这样吧,可能我活该忍着她。”

“……”

昨晚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没想过这么快就会手握对方致命的把柄。

文件被重新封起来,杨风清也在点开导航后驱车离开,除了回公司签合同,私下里的饭局更必不可少。

他以前其实挺不爱去的,可惜工作如此。

直到他遇见顾思由,就算背后有着实力绝对雄厚的家族,备受关注与宠爱,也依旧还要出席各种宴会。

也不知道顾思由醉酒后会不会头疼。

但他大概也没什么机会过问了。

或许是从小就没经历过,军训对于顾思由而言是个令他头大的事情。

他从小就没能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或者特别灵活的头脑,更没有市长父亲……

但他确实有一个校董哥哥。

大学以前,顾思由的校园生活膏粱文绣,风恬浪静,根本没有人能给他脸色看,多的是阿谀谄媚。

所以这不仅导致他上大学后有些内向的社交困难,也在喜欢的人身上碰了壁。

九月的太阳依旧歹毒,他强撑着训了一上午,午餐时已经累到直不起腰。

空气里是泥土、阳光与花草香的味道,路过的学生三两结对,倒是衬得他有些孤独。

顾思由站在树底下打电话,对于弟弟的军训,顾辙更上心他的身体状况。

刚从会议室出来,他人不在市内,只能掐着时间给弟弟打电话询问:“今天怎么样?吃饭了吗?”

顾思由这几天没怎么睡好觉,脸色稍显憔悴,脑子里都是那天杨风清说的话。

说不委屈是假的,他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这么多人里为什么偏偏只有杨风清不一样,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永远不会见面,永远到底有多久?

他就这么笃定吗?

“还行吧,就是有点想你……”顾思由抽抽鼻子,费力将哽咽压下去,却还是被遗憾噎了一口,咽都咽不下去,软绵绵的一句怪惹人心疼。

“嗯?”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想哥哥了。”他重新说了一遍,哭腔却再也盖不住,委屈又窝火,这几天睡眠不足的疲惫也使他无法很好的控制情绪。

正准备回办公室的顾辙脚步停住。

他这样一停,身后的人也全都不敢走,跟在旁边的秘书抱着文件不知所措还有些战战兢兢。

“也有点想爸妈,但还是最想你。”

顾思由毫不吝啬地撒着娇,心里却越来越难受。

面对他这样反常的情绪,顾辙不清楚原因:“你在学校吗?”

他朝食堂走,一路上双腿发软,只当是军训太累,忽视掉眼前逐渐模糊的视线无力地回答:“我在,正准备去吃饭。”

啪——

手机脱手后迅速摔在地上,保护壳与石板路碰撞直接碎了一角,他只是抬头看了眼太阳,眼前就再也没有别的光景。

顾思由朝后倒,他的异常引起了周围的惊呼。

“兄弟?兄弟你还好吗?”

好陌生的声音。

顾思由想睁眼去看,可眩晕感让他没有办法支配自己的身体,理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被人接住,索性没有受伤。

“手…手机……”

他自以为很清晰地说清了话,在外人耳中却是含糊不清的。

彻底昏死过去之前,他只看到一张又一张不认识的,陌生的脸。

顾思由一张一张略过,又一张一张记得,试图去与心中那张脸作比对,可稍纵即逝的清醒又告诉他那个人不可能会在这。

“大骗子…不是说会带我去找他吗……”

他记得那个人说过的话:如果不哭的话就会来找他。

他没哭,可是杨风清也没来找他,反倒是撂下一句大概永远不会再见就走了。

凭什么啊。

他做的一切如果不是杨风清默许,那他也不会继续,再多的解释也抹不平他已经深陷其中的心。

顾思由以为月亮朝他而来,他伸手拥抱,却发现都是镜花水月,他在爱情这坛死水里被冻了个彻彻底底。

“杨——杨……”

好遗憾,他怎么连杨风清的联系方式都没拿到。

顾思由从梦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快要挂完的滴流。他还有些难受,但已经比晕倒前好上太多太多,至少看东西是清楚的,没有重影。

他试图去看刚刚声音的来源,刚坐起来又因为头痛而躺下。

后脑勺好痛,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他很无奈,又有些欲哭无泪,觉得难受伸出手想拔掉针头,却被另一只手半路阻拦。

“那么多人,你还能精准砸到我鼻子上,确实有点东西。”

顾思由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但看到那张脸时他就有些怔住。因为这个人很像杨风清身旁的那个男明星,可又与之不同。

他没有男明星锐利又冷淡的眼神,更没有男明星过于优越的五官,相比于前者,他的五官更柔和,眼睛里都带着笑,好看,并且不像个坏人。

“你的液还没输完,别拔。”直到他再次开口说话,顾思由才发现,这个看似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儿鼻子有擦伤,手上有淤青。

全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

“内个…是你救了我吗?”

他虚弱地开口发问,对方点点头,却因为扯到脸上的伤而捂紧鼻头,闷声闷气地回答道:“算是,但准确来说是你砸到我身上了。”

顾思由不好意思了,他以为自己只是晕倒被人救了才没摔到地上,全然没想过第二种可能。

竟然是晕倒把人砸了……

“那、那你没事吧?”

但本明显,对方是有事的,只是问题好像不是很大,如果不看他衣服上的斑斑血迹的话。

察觉到顾思由的目光落到了血迹上,他指着身上说:“没事,这个只是鼻血,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讹你。一个班的同学,我是站在你后排的那个,我叫薛宥,可以认识一下。”

顾思由多少有点脸盲,他平时见的人太多了,各形各色,什么类型都有,但无一不是对他阿谀奉承。

他只是浅浅回握了一下对方的手,轻声交了名字:“顾思由。”

“你的手机。”薛宥将那部屏幕已经碎了大半的手机递给他时,他看着上面几十条未接电话有点愣。

打电话打到一半突然晕倒,哥哥知道了肯定会急吧。

他犹豫着回电话后应该怎么说,毕竟他并不想牵扯到杨风清,只说是军训中暑好了,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我出去买瓶水,你要喝吗?”

这样病房里只剩顾思由一个人,他打电话也不会太尴尬。

“帮我带一瓶吧,谢谢……”

他看着薛宥走出去直到没影,呆滞很久才想起来要回电话,可电话拨过去又显示对方已关机。

顾思由很诧异,费劲地拨弄因为损坏,反应已经不怎么灵敏的手机点开了微信。

他这才发现原来顾辙在第一时间买了回程的机票,直接上了飞机。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即便坐飞机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回来。

他还翻到孟珺书给他发的消息,问他在哪,怎么回事,他草草发了个位置就没有多回,发生这种事情,他多少也觉得有点丢人。

怎么会控制不住地想一个人到失眠睡不好觉,而那个人又偏偏是明明白白拒绝过他的。

明明是不应该的,可一切又因为对方是杨风清而变得合理,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杨风清啊。

孟珺书找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因为手机严重的故障而挠头,还以为是买水回来的薛宥,一句谢谢才脱口而出,就听孟珺书问道:“你怎么了?没事了吧?”

顾思由抬头,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恍惚,但又因为她凌乱的长发而愧疚,很明显她是跑过来的。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只是有点中暑和低血糖而已。”他安慰孟珺书也安慰自己,拉了把椅子给她坐。

孟珺书没什么心思坐,她帮顾思由调了调床,嘴里嘀咕道:“你这回真的太吓人了,辙哥被你吓得可不轻,他上飞机有一段时间了,估计也快到了吧。”

“……这样啊,等他回来我再和他好好解释吧。”顾思由闷闷不乐,勉强笑了笑。

孟珺书手上动作一顿,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来,她皱眉,轻声试探性地询问:“你——是心情不太好吗?”

好像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问题所在。

平常无论怎么样都能陪别人聊得很愉快的顾思由无精打采,他似乎沉浸在一种很愧疚的思想氛围下,一个下午将对不起说了百八十遍。

他身旁有孟珺书陪,当然就不需要别人再等,薛宥把水留下,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回学校去了。

在这之前,顾思由还是用他已经不怎么灵光的手机和人加了微信,总不能白让人家忙活半天。

“他就是今天救你的那位吗?”

孟珺书并没有仔细留意对方的五官,只是模模糊糊见了一面,觉得分外熟悉,好像她认识的某个人,却又不是。

“天啊我才看到,你身上怎么有血?!”

提起这件事,他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解释:“血不是我的,是我给人家砸的……”

“……”

孟珺书语塞:okay,少爷没事就行。

顾辙来的很快,比预估时间还要早了半个小时,他进病房前才撂下电话,张开嘴的那一刹却又因为看到弟弟身上斑驳的血迹而放弃刚刚所想的字词,被迫重组话术。

“你的手机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怎么打都打不通?”

公文包被扔在椅子上,他回来得太匆忙,脸上的倦色略添狼狈。伸手勾开顾思由极力遮掩的衣袖,能清楚看到手腕上破了一大块的皮。

很明显是剐蹭的痕迹。

“辙哥。”孟珺书叫他。

顾辙点头,只是客气地表达谢意:“辛苦了,司机在楼下等你。”

看着病床上正虚弱,且还有点委屈的顾思由,她欲言又止,最终也还是不敢忤逆顾辙的意思。

毕竟这么多年和顾辙做对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一走,病房里的气氛就更岌岌可危。

顾思由不敢抬头看,却又觉得主心骨回来这几天的委屈和心酸都有处可撒,还是又乖又小心地把手搭在哥哥手背上。

想讨好的意思也很明显,换平常他大概很愿意花些时间来哄这个无处不透着娇贵的弟弟,今天不行。

他没心思,因为他刚刚撂下几十号人赶了回来,本来原定计划里的行程也被全部打乱。

虽然这并不能完全算是顾思由的错,但他早就嘱咐过顾思由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不要硬撑,毕竟顾思由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比普通人那么好。

顾辙一个人生闷气,到头来要还是没舍得甩开手,不然弟弟会伤心。

他看顾思由半天也不敢抬头看自己,硬是掐着人下巴把头掰了上来。

“逃避问题没有用。”

正面直视问题的顾思由:“不哟捏窝的脸。要捏我的脸”

哦,他讨厌讨价还价的买卖

“我都为你特意飞回来了,捏你两下脸不行?”他说完还不忘又捏两下,完全不给顾思由再说话的机会。

行……

顾辙一开始不是真的想捏他,只是因为他眼底那一圈无法忽视的黑眼圈太显眼:“所以为什么不好好休息?给你哥一个理由。”

顾思由把受伤的手拿出来,边吹刚刚压疼的伤口边说:“就是因为想你想的睡不好觉。”

谁说这种话顾辙多多少少都能信,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顾辙是怎么都不能信。

“就你爱把你哥当傻子。”他要被气笑了。

“怎么会呢!明明我才傻。”

以往这个时候顾辙往往会哄两句说不傻,谁说你傻。但今天不一样,他往弟弟脑门一探,恨铁不成钢地点头。

“嗯,确实。本来就不太聪明,现在还中暑了……”

顾思由:“?”

话又问不出来,他索性不问,反正想知道的答案又不一定偏要说出来。

顾思由的手机碎的很彻底,修都费二遍事,当然不能再继续凑合用,这种情况下新买一个也来不及,只能找了部备用机给他。

他实在担心顾思由,从医院出来后的一路都在叮嘱,直到到校门也不例外。

“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一定会有人接听,不是我本人也会是秘书,好好睡觉好好休息,不舒服不能硬撑知道吗?”

顾思由点头,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但也已经好了很多,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他并没有选择将情绪发泄出来,反倒重新又压回心里。

顾辙也不多问,两个人似乎保持了某种意义上的和谐。他亲自把人送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却脸色有变。

刚上车,他就打了电话:“查一下救了少爷的那个孩子,我要他的背景资料。”

如果是什么不三不四,像杨风清那样的人就算了吧。

秘书将所查到的信息罗列,一字不落汇报给顾辙:“是和少爷同级同班的学生,叫薛宥,家庭成员我能查到的只有他父亲和哥哥,生父入狱后没几年就因病去世,长兄薛愈目前在娱乐圈,至于他的生母则完全没有信息。”

这个名字一出来,他心里就已经有数了,还真是冤家路窄。

其实他是有些惊讶的,惊讶于故人竟然这么早就重逢,也因为他马上就能知道顾思由到底为什么睡不好觉了。

顾辙心中早就有想法,只是没有印证的机会,现在机会就要来了。

“他们家好像有点乱,顾总……”

他打断秘书说的话,兀的将话题引到工作上:“我们下半年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是谁?”

“是沐氏。”

“沐氏现在的掌舵人是谁?”

“是沐岚女士。”

顾辙点头:“恭喜你,你查到了他的生母。”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呼吸声的粗重已经将心事暴露无遗,良久,秘书才战战兢兢地问他:“顾总,那现在少爷岂不是很危险?我们要不要……”

这个欲言又止就很灵性。

他笑了,问对面要不要什么?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想干嘛?不要轻易动他,他们一家都难缠的厉害,在我不打算跟沐氏撕破脸之前,我绝对不会对他出手。”

更何况——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顾思由没想到,他以为很难再遇见的人其实离自己并不远。

他再见到杨风清是军训结束前一天的事情,当时他怔怔站在总监办公室,看着杨风清端着咖啡,一身灰色西装走进来的时候他就懂了。

全懂了。

懂他们为什么相遇,懂杨风清为什么能出入各种上流酒宴,懂他口中身边环绕的数不胜数的美女帅哥,怎么那样善于交际……

迟钝地拾起落在茶几上的名片,顾思由花了半分钟才确定上面写得是:经纪人总监杨风清。

不是什么兢兢业业的小司机。

“上午我约了两个制片人,刚谈完就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没有等太久吧?怎么不去茶水间?”

他笑着走进来,又与薛宥热情的打招呼,全然没有注意到站在最里面的顾思由。

直到顾思由闻声看过去,两个人的目光在刹那间相撞。

只是一个还带着谈判结束后胜者的锋芒与意气风发,一个噙着泪,满眼都是被欺骗后的不可置信。

明明满心满眼都装着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可他却只觉得怅然若失。

顾思由不知所措的轻声说:

“我们似乎又见面了,杨先生……”

其实这些天,他回去之后反倒好了很多,至少他不会再睡不好,也不会每天因为遗憾而难过。

认识了新朋友是一方面,发现这位新朋友好像认识杨风清又是另一方面。

求薛宥带他来找人之前,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糟糕的局面。

“找杨风清?”

夹起碗里最后一块牛肉,借着食堂的嘈杂,薛宥不解地问出一句:“你要出道?”

一个系又一个班,还是同龄人,熟络起来当然不难。当然,他们良好的友谊得益于顾思由永远学不会的算计,还有无法磨灭的天真。

当时他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我、我不出道啊,再说出道这种事你好像比我更合适吧……”

他看着眼前只是军训期间就已经上了五次学校表白墙的薛宥,把头往前探了探:“不过,你为什么这么问啊?”

薛宥沉默了,看着顾思由那双干净到可怕的眼睛,他把筷子撂下,同样把头往前探面露苦色:“兄弟,是我应该问你为什么这么问才对吧?你不出道找什么杨风清啊?”

这不太好说。

“我找他,我找他……”他开始支支吾吾。

我想找他谈个恋爱。

顾思由没想到除此之外的理由,因为他并没有想把事情全盘托出的意思,只能软磨硬泡:“你就帮帮我嘛,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的。”

真是有意思。

“嘶——”薛宥往后一靠,眉毛一挑开始盘问:“你很可疑啊,小顾同志。”

他把手机打开,微信上常留的聊天窗口只有两个,不巧,其中一个的备注就是杨风清。

“从你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你就非常感兴趣的向我打听他。”

那会儿他们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好,顾思由不敢多问,他记得很清楚,顾思由第一个关于杨风清的问题是:“你有杨风清的微信?”

薛宥点头:“是啊,我都有很久了。”

“你们…也认识很久了?”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告诉顾思由:“得有五六年了吧,这得从我哥火那会儿说起。”

顾思由的第二个关于杨风清的问题,是:“他有另一半了吗?”

但这个问题薛宥没有回答他,因为这属于杨风清的个人隐私,外人不好透露,而且薛宥其实也不清楚。

他当时告诉顾思由:“以他们这个工作圈子来说,隐婚都是常态。”

顾思由没敢接话,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司机这个圈子,这么复杂吗?还要隐婚?

不光这些,其实只要接触久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顾思由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情绪波动很大。

明明上一秒还能谈笑风生,下一秒却因为“杨风清”这三个字的出现而忧忧郁郁。

他最后也是没有办法才把事情告诉了薛宥的,但他只透露了四个字,也是他唯一能理清的四个字。

“我喜欢他。”

只是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他能是这样一副狼狈模样。

杨风清看着出现在办公室里的人大脑完全宕机,如果他没记错,他前几天才刚说完:“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这句话。

“这是你朋友吗?”他目光落在角落里抹眼泪的顾思由身上,脑袋却转向了薛宥。

“是——吧。”

才刚见面就哭得涕泪涟涟,杨风清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他没想到变故会这么快出现,或者说他低估了这个世界其实本来就很小。

顾思由看着他,心里的委屈与遗憾就如同洪水猛兽,一下就冲垮了他的心墙,卷着大浪不断拍打着最后一丝理智。

去告诉他。

这是顾思由心底唯一的声音。

“你这么哭,眼睛会肿的。”

杨风清递来的纸巾他没有接,只是坐在一旁静静掉眼泪,眼睛鼻头红了一片,怎么算不上我见犹怜。

“原来你过得很好。”他哽咽道。

这算是好消息吗?原来杨风清不是什么小司机,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地开车,不缺钱,也不缺面子。

那他的担心就不生效了,他总想着如果再遇到杨风清,一定要花好多钱聘请他来做自己的司机。

整年只接送他,每天都能见到的那种。

“我一直都过得还可以。”杨风清回答他。

“可我过得不太好,从我们见面开始你就一直都在骗我。”

“……”

他也不想,可当时的情况并不容许他说真话。

往往越善意的谎言越扎得人苦不堪言。

“我就那么好骗吗?一次又一次,你还想骗我多久呢?我没有等过谁,可你说只要不哭就会来找我,我就等了一个晚上…”

那一晚发生的事顾思由都历历在目,当然包括他那句你不哭,杨风清会来找你。

然而面对他的质问,杨风清并没有给出多余的解释。

他将面巾纸放到顾思由手心里,淡然地说了一句抱歉。

他没办法心软,他答应过顾辙,而且他也不想顾思由受到无妄之灾。

是,他看得出顾思由有什么心思,顾思由每一次望向他的眼神都载着星星,曾经几时,他也用这样的目光看一个人。

“下回不要再这样等一个人了,我说过,不要信陌生人。”

“但我们不是陌生人!”

顾思由不认同那句话。

抱过、亲过,就算是一场戏,那也不能算陌生人吧?会有抱过亲过的陌生人吗?

如果有,那一定是他们两个。

“我们是,小顾少爷。”他在委婉地拒绝。

其实顾思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够出乎他意料了,他想的是,当时在顾家就把话挑明了,顾思由或许会觉得浪费时间,知难而退。

结果顾思由是个死心眼的。

顾思由也没想到,即便是这样,自己也还是没死心。

今天的杨风清很不一样,虽然依旧好看的过分,但冷漠无情,是他曾经从来没认识过的。

“我喜欢你。”

“我知道,承蒙错爱。”

听到这种话,顾思由脑袋“嗡——”的一下,心里那根弦儿终究还是没绷住,但他没来得及哭,因为他已经愣在原地了。

他没想到,杨风清能拒绝的这么干净利落,甚至没有考虑的意思。

“你,你都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杨风清摇头:“我很想,但是对不起小顾少爷,我们不太合适。我要工作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头也不回地离开。

薛宥看傻了,在杨风清离开后他忿忿不平地追出去,试图讨个说法。

“不是,你怎么了?没必要这样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你拒绝得也太粗暴了!他又没做错什么!”

杨风清没有转头,他甚至还在半路跟手下的人交代了工作:“喜欢我就是一种错,单从身份地位悬殊这点来看,我们两个就不可能在一起。”

“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哥?老一辈人都不讲这一套了好吗!”

他走得很快,薛宥跟着甚至有些费力。

“好,即便你俩有经济上的差距,但是你拒绝的方法也有问题吧?很明显他情绪不好,你还火上浇油,这简直太不像你了。”

杨风清笑了,他平常的确没有这么严肃,可也分场合分时机:“我说过我们不合适,很多时候不是照顾了谁的情绪就是对谁好,要考虑事情本身。我如果不决绝,那无疑就像继续给他希望,那对他和对我而言都是麻烦的,长痛不如短痛。我需要让他明白,现在也要让你明白。”

他看了一眼窗外,见本来朗晴的天下了雨,雨势不小,路不好走:“虽然人是我弄哭的,但毕竟也是你带来的,替我安慰一下吧。对面那家私厨馆的老板是我朋友,你可以带他去那,账记我名下。”

他话音刚落,公文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薛宥顿在原地,没有继续跟上去。

杨风清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伸手去揉他的头,却被他伸手拍开。

“回见吧。”

回个头!现在难题到他身上了,他得怎么哄才能让顾思由停止哭泣?

杨风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腕表和西装都被他随意地扔在台面上,他把头发放下来,径直去了浴室冲洗。

比起睡觉,他现在更渴望热水澡的到来。

绑了一天的长发才被放下来,泡沫顺着头发滑向脊背,又在腰腹处停顿。他刚想冲下去,就听到放在床上充电的手机在响。

这个时间点,他其实很不希望被打扰,而且他的工作又特殊,半夜接到电话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接肯定是不行,杨风清只能被迫顶着一头泡沫出去接电话。

“喂?”

电话那端很嘈杂,如果不是他看了一眼备注,确定了这是手下员工打来的,他真的会挂断。

“哥,我好像在酒吧看到今天跟小薛总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儿……”

和小薛总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儿?杨风清想,那不就是顾思由吗?

“你在蹦迪?”他问。

“是啊,我给你拍过去了,哥你看眼微信。”

想起顾思由,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的小少爷,要哄着要捧着,要喝牛奶跟果汁,要吃西瓜尖尖。

总之,怎么都不像是会出现在夜店里的人。

再说就顾思由那张脸真的能进去吗?

他看顾思由的第一眼,想得是这是哪家未成年的小少爷,傻站在他面前定定看着他,也不知道是景更入眼,还是人更入眼。

可微信中传过来的照片却把他的脸打得啪啪响。

照片很糊,而且只有侧脸,但也足够他一眼就认出来。

小孩儿坐在吧台前,身上穿得薄,是一件白衬衫。他手里端着半杯酒,光滑的手臂上反着暖黄的灯光,他不是一个人,身旁还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

脸看不清,可男人抚在顾思由背上的手让杨风清觉得很不舒服。

“位置现在立马发给我,你现在哪也不许去,就给我把人盯死了,有异常就给我打电话,如果他要上厕所你必须跟着一起去!”

他说着就开始穿衣服,穿了一半摸到满手泡沫才想起来他还没洗完头,气得又回浴室草草冲完。

没时间吹头发,可又不能就这么出去,杨风清吹头发吹得烦躁极了,罕有地嫌弃起长发。

主要他很少有急到半夜洗澡洗一半就得出门的经历,真有事也是电话满天飞。

但顾思由不行,他不放心把醉酒的傻小孩儿交给别人。

夜里好开车,平常半个小时的路硬是让他压到了十八分钟。

“人呢?”

手底下的人过来接他,他顺着人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顾思由在“买醉”。

说不好什么心情,但杨风清第一次感受到了父母听到孩子出入迪吧时的那种感觉。

怕他被骗,怕他“吃亏”,怕他被下药,怕他一早上醒来腰子没了。

顾辙怎么回事,他难道没告诉过顾思由不能随便来这种地方吗?

所以当喝得烂醉的顾思由见到杨风清时,他是懵的,懵完又很开心,用绵软的声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谁啊?你认识?”照片上坐在顾思由身边的男人开口,打量的目光在杨风清身上扫得肆意,看得他很不舒服。

“认识啊,是我……”顾思由想了半天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身份给他,到最后只能软软地推开他,转身继续和男人开玩笑:“不用管他。”

杨风清被推得一愣,看着顾思由背上那只手是怎么都忍不了了:“这位先生请你把手从我家孩子身上拿开!”

他说完就把顾思由拉到自己身后,让顾思由扶着他胳膊站好。

但是顾思由并不领情,反倒是皱着眉控诉道:“你干嘛?我喝得正开心呢!”

从这孩子已经完全迷离的眼神上来看,杨风清完全可以判定这是已经喝醉了。

他抓着顾思由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出带:“和我出去。”

明明平时挺乖一个人,今天却闹得厉害,说什么也不肯和杨风清走,尽管他已经完全没办法站直,只能贴在杨风清怀里。

“我不…我不和你走……你又不要我,我和你去哪啊?”他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又带了浓重的哭腔,惹得杨风清有些头大。

“回我家,回我家行了吗?”

听到他这么说,顾思由总算安静下来,配合地跟他离开。

直到回到家之前杨风清都还没发觉什么不对劲,可开门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刚刚在夜店里那个咸猪手为什么不阻拦他?

他当时没注意,一门心思想带走顾思由,哪会看到靠在吧台上两只眼睛都写着看戏的男人。

而且顾思由这么晚不回家,顾辙为什么还不来找?

可杨风清也来不及多想,因为顾思由又开始闹起来。

他像个无脊椎动物,一个劲儿往杨风清怀里钻,自己闹还不行,非要杨风清搂着他,杨风清不依着他他就哭,难伺候得很。

“抱着抱着,我抱着你还不行吗?”

搂着他脖子的小孩终于不再哭了。

直到带着顾思由坐到沙发上,杨风清都还觉得这一切像个梦,他是谁他在哪,为什么半夜澡洗了一半不睡觉。

哦,促使他折腾了一溜十三招的罪魁祸首哼哼着,又翻身翻到他怀里,抱着他蹭来蹭去。

他气得想笑,到头来一点脾气都没了。

“不回家去那种地方喝酒,你哥不骂你?”他搂着顾思由问道。

“唔…我不告诉他他怎么知道我去了?”

看来还是清醒的。

“你怎么来了呢?你怎么会来呢……”

顾思由埋首在他颈间难过地呢喃,他哭得可怜巴巴,委屈得不行:“你每一次拒绝我,我都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面对顾思由的纠缠,杨风清讶异中又带着些犹豫。

他觉得今晚的事情不像是顾思由一个人能做出来的,这其中必定有人给他出主意,至于是谁他也不好说。

人他带回来了,也不能光看着顾思由哭。

“那我每一次都拒绝你,你怎么还追上来?”杨风清确实很好奇。

他用手替顾思由擦眼泪,擦了两下又觉得不妥,怕他手脏再弄得这娇气主儿眼睛疼。

“因为我喜欢你啊……”

杨风清就是被这句不知所起也不知何终的一句话弄得无奈,心理闷着,他是真不知道顾思由喜欢他什么。

但喜欢本身也并不需要什么具体的原因。

“可我不是让你很伤心吗?”他搂着顾思由,说得平淡,眼睛一直盯着顾思由头顶看。

和秦烟分手以后,他就没再谈过恋爱,也没再接触过新的人。他倦怠了,对爱情麻木,对喜欢也总是回避。

可顾思由的出现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因为他突然收到了一份他几乎无法回应的感情。

还有一位过于年轻,过于稚嫩,也过于单纯的爱慕者。

他甚至在怕顾思由还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只是有一些好感所以误会。那样不止对他,也对顾思由自己是很不好的一段体验。

更何况顾思由好像还有家族联姻的婚约在身。

“我是很伤心,可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你。”顾思由把头从他怀里抬起来,眼前因为泪光而模糊,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他还是觉得有些委屈:“我很伤心你骗我的事情,你骗我说你是个司机,我甚至想过,如果可以能请你来我家做事的。这样你就不用那么麻烦也不用那么辛苦,我也可以每天都见到你。”

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你亲过我,就算你说那只是迫不得已,我也还是当真了。”

那晚杨风清还是印象深刻的,他记得那个吻,记得那个吻的细节,记得顾思由眼中的惶恐不安与身体上的沉沦。

“……你困吗?我扶你到床上吧。”

过于生硬的话题转移,偏偏顾思由又乖下来,没有特意反驳。

只是他走不稳,即使有杨风清搀着、搂着,也还是会因为头重脚轻和飘飘然的感觉崴脚。

“诶呀——”

转弯的时候,他重重歪倒靠在墙上。

杨风清也被他带得踉跄,怕他磕着,拿手垫着他后脑勺,也疼得不轻。

“没事吧?磕着了吗?”杨风清着急他的身体,害怕他真的在自己家出什么事。

顾思由疼得又开始掉眼泪,这一崴好狠,竟然直接让他走不动路了。

他缓缓抬头,看着灯光下杨风清不太明朗的眉目和唇,那种焦急的神色表露无遗,他们的距离近到交换着彼此呼吸。

一寸一寸掠过他眼里的担心和心疼,顾思由醉糊涂了,他开始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好像是现实,他的脚很疼。

好像是梦,眼前这个担心他担心得要死的男人,白天都还对他说着伤人的话。

今晚的灯光好像似曾相识,很像杨风清吻他的那一晚,但今晚的灯光更温柔,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

真的好想……双唇……时,头皮酥麻浑身通电般的感觉……

所以当顾思由像只小猫一样,生涩又可怜地“吻”上来的时候,杨风清是没有防备的。

顾思由整个人贴上来,贴在他怀里,两个人中间仿佛没有一丝缝隙地贴合着,身体的线条那样流畅与般配。

怎么能分开。

与其说吻,不如说只是学着当时的样子在轻轻地啃咬,用舌尖讨好地舔弄,因为他柔软的唇瓣,让一切不完美都变得美好极了。

顾思由好甜,从里到外的甜。

他的舌头很甜,他的嘴唇也很甜,车厘子的甜腻让杨风清彻底迷失在原地仿佛误入了一片熟透,任他采撷的果园,这种美好和酒精一样让人上头、上瘾。

直到小孩儿觉得不对,好像不是这样从而离开他的怀抱。

他蜷缩在杨风清身体下的阴影里,啜泣地呢喃什么,似乎是不得其法的控诉。

“顾思由……”杨风清张嘴想阻断这一切。

他没看出来,小孩儿虽然青涩,但是个实干家。

第一次不行,那就尝试第二次。

这次他不再只是舔舐嘴唇,而是妄图撬开杨风清的牙齿,可惜没得到配合。

顾思由失望地流泪,眼泪流到唇齿间,被两人分食殆尽。

杨风清大概是昏头了,才会一时脑热,用舌尖将那滴泪舔干,这无疑给了小孩儿很好的机会。

当唇舌都在一起纠缠不清时,他们的关系也已经说不清、道不明。

他进步很快,虽然依旧凌乱着不知所措,却不断引着杨风清向前,迫使人着魔。

他被杨风清搂着,手就很自然地插在杨风清发间,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缠绵更甚。

直到他脱力,重新跌回墙上,但这次杨风清被他带得一起撞了上去。

他们仿佛回到了初见的那个夜晚,在楼台上,在栏杆前,顾思由也是这样被杨风清圈在怀里。

杨风清压着他,却也护着他,一瞬间灯光的明灭就照亮了眼神里情愫的交织。

此时无声胜有声。

顾思由张着嘴,秀气的眉皱得要拧到一起,眼睛泛着水光,委屈巴巴的样子显然对这样的接吻不满意。

他在怀里,就已经足够撩人,更别提他还拿这种勾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杨风清忍得要疯了。

一直护在小孩儿腰上的手逐渐捧到脸上,掌心不断摩挲着脸颊,感受细腻肌肤上留下的泪痕。

他把头凑上去,另一只手去抓顾思由的手腕,把今晚不知死活在禁忌边缘反复探脚的小孩死死抵在墙上,盯着那张刚刚滋养过所以过分红润的嘴,满心满眼都只有四个大字:非分之想。

他们的唇贴得很近很近,近到顾思由每一次吐息,他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只要他再往前一点,只要他把头低下去,他们一定会重新跌入花丛。

可杨风清没有再近一步。

他在纠结。

他是已经有了强烈的反应,并且非常想在今晚就告诉怀里这个爱作乱的小孩儿什么叫成熟的接吻,然后一点一点吻干小孩儿能把人哭得心碎的眼泪。

可墙太冷,人心隔肚皮,他还要讨生计。一时的不理智会酿成大祸的。

终于在顾思由先忍不住想再凑上来时,他快速撤离。

“我们不能这样。”

顾思由不理解:“……为什么呢?”

“很晚了,你应该睡觉了。”他并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

“我走不动了!”顾思由气得闹起脾气来。

杨风清没说话,直接俯身从他膝弯儿那捞人起来,毫不费力地抱着人往回走。

顾思由气得锤他,可他态度很坚决:“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也不迟。”

顾思由简单洗漱后躺在客卧床上,他糊涂了。

盯着陌生的壁纸墙,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竟然真的躺在杨风清家里……

凌晨一点他高兴得睡不着觉,拿出手机给薛宥发了个微信。没有具体内容,只有一个位置。

01:06

薛宥:?

顾思由:[开心jpg]

薛宥:你在[羊eoj那?

顾思由:对!!!

薛宥:[地铁,老头看手机jpg]

这很突然,他们明明上午还在吵,晚上就睡一块儿了?薛宥被吓得不轻,他不知道顾思由到底怎么回事。

“这都一点了还没睡,他不会出事了吧?”

他掀开被不太放心地穿衣服,家里仅有的两个人在一张床上躺着,相像的容貌与交叠的腿昭示着他们无法见人的关系。

被他闹起来,躺在床上的人试图把他捞回来,结果捞了个空。

薛宥站在窗边边系扣子边打电话,又腾出手去掀窗帘,外头零零星星下了点小雨。电话一直没人接,他有点急。

“怎么了?”

从背后抱住他的男人试图遏止他反常的举动,他把身子转过去,皱紧了眉:“哥,我好像联系不上我同学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也很难联系上吧?

薛愈有些困倦,但还是耐心地听人说话,听完后又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不太理解,盯着弟弟的眼睛温声询问:

“现在已经一点了,如果他不熬夜的话这个时间应该睡觉了。”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可他现在在杨风清家…”

这种事情,也不太好说,但薛宥觉得他好像做错了。

挑重点跟哥哥讲了下,他把昨天白天从华世出来后发生的事,也都一五一十说明白。

当时雨下得太大,他们没办法回学校,就近去了餐厅避雨。顾思由哭得缺氧,坐在包厢里抽抽搭搭好半天才缓过来。

“你别哭了,你再哭就要晕过去了。”

只擅长被人哄,不擅长哄人的薛宥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些手足无措,他只能不停给顾思由递纸,站起来把窗户撬开让空气流通。

看来到这的选择没错,虽然贵点,但至少包房隔音好。

“我…我……我第一次失恋……”顾思由哭得都要吐了,可他还是好难过,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被人拒绝。

老实说,他快要气死了,不过比起生气他更多的还是委屈。

他就真的差到让杨风清连一次机会都不能给吗?哪怕给一个让他追的机会也好,怎么就这么决绝的,又一次把他伤得痛彻心扉。

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他泄了气,吸吸鼻子问薛宥:“你说,你说我到底是哪里不好,怎么就连让他看一眼都不想看呢?”

“……”

这真的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如果非要他回答的话,他只怕说完会让顾思由哭得更糟心。

“可能是你们认识时间太短了,我印象里,杨风清的前任是认识很久了才谈的。”

薛宥没提在他印象里,杨风清不近男色这件事。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算起来也有一个月左右,他还救过我,替我受过伤。”顾思由反驳道。

这太细节了。

“好,就算你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可你们也没见过几次面啊,把你们见面的时间捏一起也顶多就三天时间吧?”

这个顾思由倒是没法反驳。

他擦擦有些哭肿的眼睛,抽泣着讲起自己对杨风清的感觉:“可我就是很喜欢他啊,从见到他第一面开始就喜欢,那会儿还没有这么强烈吧,只是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但越接触越发现他真的很好。”

无论是对他的包容还是保护,亦或是分寸,杨风清从来不会得寸进尺。

“他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很不一样的人,我没办法让自己不喜欢他,这太难了。”

薛宥沉默,他突然觉得自己无从劝起。

还要劝些什么呢?说太多顾思由又听不懂,而且顾思由也一副不想放弃的样子。他看着顾思由,却有些觉得像自己。

本来还想劝顾思由不要死磕的,现在他动摇了。

薛宥盯着手上的玻璃杯出神,最后叹了口气:“你追他……多少有点难度。”

“为什么呢?是我长得不好看吗?”顾思由一下来了精神,红着眼睛撑着身子去问他。

他摇头:“怎么会?这和外貌没…好吧也有一定关系,但不是最主要的。”

认识杨风清也很多年了,可他听说过的杨风清的前任只有一个——当红花旦柳云若。

他不知道他们谈了几年,但他知道杨风清和她分手后对就一蹶不振,事业也差点荒废。

这事都过去很多年了,可现在也依旧是杨风清心里最深的伤。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你知道吗?”顾思由问。

“清纯、清冷、柔弱、黑长直、身高一米七但腿长七米一的大美女。”薛宥掰着手指头和他说,整理的全是柳云若以前的外貌特征。

他眨眨眼,刚控制住的情绪又变得浮躁起来。顾思由轻声呢喃着,只觉得眼前发晕:“所以他不是不喜欢我,他只是没办法接受同性?”

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他开这种玩笑?

别的他都可以改,唯独性别他改不了,也不能改。

“他的确没处过同性伴侣,而且他工作很忙,也没什么时间谈恋爱。”除非和艺人谈。

看着顾思由又要哭,薛宥立马补了一句:“没处过不代表不接受,你不是说他还亲过你吗?他如果真的不接受,怎么会亲你呢?”

他这句话,无疑把顾思由心里那道刚合上,叫希望的门又给踹开了。

只是美好两秒,顾思由就反应过来:“可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追不到他……”

这还不好办?

薛宥勾勾手指让他再靠过来点,勾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讲:“我跟你说,追一个人投其所好未必会有结果,但拿捏一个人怕什么,肯定会出奇效。”

“什么意思?”顾思由看他。

“你别看杨风清表面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其实他很容易心软。”

这倒不是空穴来风,当年如果不是杨风清心太软,现在柳云若早就已经身败名裂了。

“他对手底下的艺人很好,这些年这要是他经手过的艺人,但凡有事他都帮过。譬如帮着艺人处理家事,虽然有些家事听起来荒谬无比又好像违背道德,但他还是帮了。”

顾思由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杨风清又是另一副模样,他看着逐渐沉默的薛宥,若有所思地点头:“哇——你怎么这么懂?”

“因为我……”薛宥有欲言又止,因为他就是那个“受惠人”其中之一。

他没说下去,笑着把话岔开:“你管那么多呢?到时候有用就行呗!他对艺人尚且如此,对一个爱慕他并且还是初恋的追求者呢?他懂,所以他不会对你太过分的。”

当时说这些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顾思由的家庭背景。

他知道顾思由是个很有钱的富二代,但具体有钱到什么程度,他没有细研究,更别提顾思由的家庭构成。

下午的时候,他告诉顾思由不要太强势,也不要太热烈,要温水煮青蛙,要服软不能来硬的,装装可怜久而久之杨风清不会真的一眼都不看他。

但他没想到,这真的就只是一个下午,人就已经住到目标对象家里去了。

他真的非常想知道顾思由都干了什么。

“你说我是不是没教他什么不该说的?也没教他什么不该做的对吧?”薛宥看着他哥,突然很认真地问道。

这很重要。

但他眼前的男人只会笑,还笑出声,听到他问话后就开始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清。

薛愈看着他,沉静后用手轻轻的不断去揉他的脖子,暧昧逐渐上色:“所以你拿捏住我了吗?”

他抓住薛愈的手腕,很认真地回答:“薛先生,我已经把你抓在掌心里了。”

凌晨一点半,电话还是没打通,但他不打算再拨了,手机也已经不在他手里。

薛愈把他的手机拿走扔到一旁后着手去解他的衣扣:“好啦狗头军师,别担心了,杨哥一直很有分寸,你的那位富二代小同学不会有事的。”

完全没有抵抗的理由,眼睁睁看着衣服又被脱干净,薛宥打了个哈欠。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在我怀里好好睡一觉。”

嗯……怎么说,他觉得他哥说得对。

但很明显,被稳稳拿捏住的人不是他哥,而是他自己。

希望明天一早起来顾思由还好,他这个狗头军师就暂且先做甩手掌柜。

顾思由当然没有那么多鬼点子,但是他身边的人有啊。

那天大雨过后他并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去找了这个月初才回来的小叔。在他印象里,小叔总是爱捏他的脸,是个脱离顾家严肃庄重的人物。

顾廷蕴也喜欢这个小侄子,因为小侄子好哄又好骗。

他今年四十,生得斯斯文文,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两片薄唇唇色冷淡,本该看着刻薄,可却长了一双浪荡又含笑的眼睛。

顾廷蕴也确实浪荡,喜欢玩美人,更喜欢玩投资,圈里人给他取了个外号:老狼。

他在顾家的地盘没有多少产业,只投资了一家夜店,却也让他赚了不少。

小侄子过来找他的时候,他是有些意外的。

小侄子哭着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并且追不到的时候,他是打算给顾辙打电话的。

“别,别,小叔别给我哥打电话。”顾思由哭着求他。

他不太理解,他记得这兄弟俩一直关系都很好,怎么这件事就不能说了:“瞒着你哥谈的?”

顾思由点头,何止是瞒着哥哥,他是……瞒了全家人。

“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不怕我直接告诉你哥?”男人笑着替眼睛都哭肿了的小哭包擦眼泪,怎么着,他记着小哭包好像有个未婚妻,未婚妻还是个小美女。

看来这包办婚姻没戏了?

“小叔……小叔不会的。”顾思由看着他,委屈又笃定地说道。

正在偷偷录音的顾廷蕴一怔,尴尬过后笑着去捏他的脸,玩够了才撒手,点头答应:“嗯,我不会告诉你哥的!”

临近晚上五点,夜店还没到开业时间,顾廷蕴准备先带他去吃个晚饭再好好玩玩,但目前他有个更让他好奇的事情。

“那来说说你吧,看上什么人了?放着孟家的小美女不要,去追小野猫?”

是的,他真的太好奇顾家这朵被保护得不像样的“小玫瑰”会喜欢什么人。

又得是什么人,面对顾家的财力诱惑还能这样理智。

可顾思由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傻掉,本来已经被关掉的录音又重新打开。

“不是小野猫,他…他是个男人……”

顾廷蕴:?

他开始打量起眼前完全可以称得上奶白可爱的小侄子,心冷半截。顾思由确实挺招人的。

招小姑娘,也招男人。

“谁啊?是家里人认识的吗?”

如果是同学朋友,顾家有交集的,那还是很好控制的。

可顾思由摇了摇头,不敢看他,但还是把和杨风清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小叔,你说怎么办啊?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真的挺喜欢他的。”

他现在是欲哭无泪,拿纸巾擤了擤鼻子,声音还带着哽咽。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人。

但顾廷蕴却在纠结一件事:“你说他叫什么?”

“他叫杨风清。”

“……”顾廷蕴沉默。

他现在是真的很想问问顾思由,你小姨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个名字说特殊不特殊,说不特殊又特殊。他第一次听,是在秦烟那个女人口中。

当时他正在追求秦烟,却被秦烟一句有男朋友了给果断回绝,从此以后他们就没了联系方式。

再后来,他见到了秦烟口中的这个男朋友,确实有几分姿色,但只适合玩玩儿。

这都几年过去了,他们两个分手,结果风水轮流转又转到了顾思由手里。

顾廷蕴很惆怅:“你认真的吗?”

听到他这么问,顾思由一个劲儿点头,皱紧的眉头不断表述着真心:“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了!”

这让他小叔很难办。

顾廷蕴摩挲着下巴,眯着眼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不能草率地答应他:“小宝啊,你确定他接受男人吗?”

“我不知道,但是,但是他亲过我。我想应该不至于接受不了吧,他总拿一堆理由搪塞我拒绝我,从来不给我追他的机会,我真的好难受。”

录音录到这里就结束也没什么。

顾廷蕴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个主意:“要不这样吧,我帮你制造一个好好问他的机会,作为等价交换,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追呢,他肯定不能帮顾思由追。但是帮忙推一把,他还是能的。

顾思由很疑惑:“什么忙?小叔你说。”

“很简单,帮我约秦烟见一面。”

顾思由答应了。

然后就有了晚上的事情,他如愿以偿跟杨风清回了家,只是很单纯又热烈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同时又无助地面对他的“绝情”。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好几个未接电话,他没回拨过去,而是留言报了平安。

晃晃荡荡出了卧室门,顾思由头有点晕,太阳透过纱帘照进来,温热了沙发。他坐下后才发现,杨风清家居然不小。

“你醒了?”

听到他的动静,刚洗完澡的杨风清擦着头发走出来,半干的长发还有水珠,擦拭间难免会甩出来。

顾思由离他不远,被突然甩过来的水珠击了一下,困意顿时全无。

“啊…我……我是醒了…”他突然不会说话,也不敢看杨风清。

“醒了就去洗漱吧,我去做饭。”

看着他如此淡然随意的模样,顾思由却开始越来越拘谨,因为他酒劲儿过了,疯不起来了。

昨晚接吻的事情历历在目,他现在一想起来就满脸烧得慌。

犹豫地来回揉着袖子,纠结很久的顾思由最后还是没能问出自己想问的话,最后只能泄气地替换成一句:“能借用一下你的浴室吗?”

杨风清回头,擦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没有拒绝宿醉的小孩儿,他也觉得顾思由应该好好洗个热水澡。

“当然,你随意,洗发露和沐浴露都在架子上,我去给你拿条干净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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