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担忧,也就是洮州官员,比如赵景云之流,仔细想一想冯家去了之后,他们头顶的官帽还能不能在?
明着跟冯家作对,冯家干脆不再遮掩,径直向洮州发兵,既然有战事就是洮州官员失责,要如何拟罪名,还不是冯家一句话的事。
这场战事,归结到底还是太后和太师的党争,也就在茶后余谈的时候才会被提起来,所以当战报说冯成海被抓的时候,还有一半人觉得是冯家自己在放假消息,不得有波折才能显得这一仗打的不容易吗?
后来冯家开始调动兵马去洮州,有些官员开始回过味儿来,可能是真出事,但有些乐观的官员,仍旧觉得都是假的,可能冯家借机要掌控兵权。
既然有一个这么想,很快就会聚成一堆,于是冯家调兵也不太顺利,有太师一党从中阻拦,各种耳目再次放出去,想要证实到底是真是假。
这么一来一去耽搁了许多功夫。
等到消息再传回来的时候,就是昌乐公主独守碌曲关。武卫军大败吐蕃,活捉吐蕃二王子。
冯家和太师党没有惊奇,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听说昌乐公主在洮州,但后面的战事扭转却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朝廷官员还在猜测这是唱的哪出大戏时,西北几个州已经开始回应昌乐公主,只因朝廷官员旨意公主身份,要将公主当反贼拿下。
这场兵乱的结果是周良珍保驾公主,尹副将带着残兵回京报信,这个尹副将被人一枪扎了个通透,人还没走到京城,血就淌光了。
这回所有人都信了。
冯家就算再怎么折腾,也不敢抬出昌乐公主,更不会让自己手下的官员丢了性命。但等众人回过神时,六州之地已经都关闭了城门。
这是昌乐公主
,如果这时吐蕃大军来大齐,后果不堪设想,这就是党争的结果,先皇才故去不久,大齐就乱成这样。
朝堂上,朝臣聚在一起议论,是不是要向几州发兵,就怕这一仗会给吐蕃人机会。坐在御座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小皇帝,忽然开口:“是姑母回来了吗?”
一开始这稚嫩的声音被压制住,不过很快旁边的内侍咳嗽一声,朝臣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一位皇帝在。
小皇帝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大部分时间他就是坐着往下看,一切都由太师处置,因为那些事他委实听不明白。
可今天不一样,他听到了昌乐长公主的名字,那是他的姑母,他身边的内侍,常会与他说些故事,提到过他这位姑母,他从心底里觉得姑母很厉害,而且他还见过姑母的画像,姑母笑起来很亲切。
朝堂上安静下来,太师刚要开口说话,小皇帝动了动屁股,眼睛向太师身上扫了一眼,不敢深看,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依旧又张了嘴:“为什么要打姑母?”
这下大殿上更肃静起来。
“姑母不是为了大齐才嫁去吐蕃的吗?”小皇帝道。
没有人敢回答小皇帝的话,还是太师走出来道:“圣上,您忘记了昌乐长公主亡故了,现在洮州的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
小皇帝想了想,然后向太师道:“太师为什么说不知道是真是假?”
太师刚想要说话,却又愣住停顿下来,小皇帝这话应该是无意的,却让人听起来一语双关。
如果能确定昌乐长公主死了,怎么会无法确定真假?
“因为昌乐长公主当年在吐蕃亡故,没有尸身送回大齐。”
这话从太师身后传来。
太师看过去,只见御史江瑜跨出一步,低声禀告:“我大齐为昌乐长公主修建的陵寝也仅仅就是衣冠冢而已,既然没有见尸身,又怎么能笃定地说公主亡故了?”
江瑜声音有些发颤,但他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激动。
“吐蕃赞普乌松节过世之后,我朝曾派使臣前往吐蕃迎接公主,但没能将公主接回,”江瑜接着道,“其中便有我的恩师,礼部侍郎袁维,我恩师也死在吐蕃乱军之中没能归齐,但恩师曾托一牧人送回消息说,迎接公主的使臣中有奸细,奸细泄露他们行
踪给吐蕃人,并将公主的孩儿当做质子,逼迫公主现身。”
“公主不再信任大齐的使臣,带着追随自己的余部前去营救孩子,我恩师带兵前往想要帮忙,却在半路上遇到截杀,恩师好不容易才将实情写下,让人送到我手中。”
太师看过去:“那你为何现在才说?”
江瑜声音艰涩:“我收到恩师手书的时候,朝廷收到消息,公主和出使吐蕃的官吏尽数被杀。”
“我不过握着一张手书又有何用?既然出使的人全都死了,又何来奸细一说?”
江瑜这些话,让朝堂上又是一阵议论。
国舅冯奉知带兵去了洮州,太后一党少了主事之人,但他们也嗅到了危险,纷纷出来反驳。
“只言片语,怎么能猜测出当时的情形?”户部侍郎道,“江御史当时不知晓真假,现在就能清楚了?”
江瑜摇头:“不,我早就知晓那手书是真的了,但我当然所托非人,一直被蒙在鼓里,也是最近才知晓实情。”
不等别人质疑,江瑜道:“我曾将手书拿给了一个人看,由他帮忙寻找真相。”
“那个人就是当年的洮州知州姜玮。”
姜玮这个名字,朝堂上的众人都熟悉,能从吐蕃人手中夺回洮州和岷州,都是这位姜知州的功劳。
江瑜托付姜玮帮忙也合情合理,毕竟洮州与吐蕃相邻,更容易打听到消息。
江瑜道:“姜玮与我说,昌乐长公主亡故,当年的事也寻不到人问清,让我不要再执迷于此事,但姜玮却一直留在洮州,甚至不肯升迁,他还曾在洮州划出一块土地给吐蕃的迁民,让他们建立寨子。”
说到这里,江瑜不禁一笑:“那你们猜一猜,昌乐长公主是不是突然出现在洮州的?不,她不是,她一直都在,她就在那寨子里,禁锢在其中,不曾向外踏出一步,为何会这样呢?因为她已经没用了,一个远嫁的公主在两个夫婿死了之后,就被母国抛弃了,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没有人会想要她继续活着。”
“所以是大齐朝廷禁锢了她,是姜玮禁锢了她,是我们禁锢了她。如今我们这些人还要派兵去攻打她,去杀死她。”
江瑜忽然伸手指向众人:“这到底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