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太过轻慢,赫连炎能在半月里连下大周五座城池,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在他之前,赤狄不过在边境小打小闹,可自他即位,一切都变了。
是大周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依旧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正统,承天命,殊不知昔日的野蛮部族,已经足以和自己抗衡。
也怨她,看不上赫连炎的为人,便认为他用兵也会如此。
为今之计,只有期望她想到的,朱丞也能赶紧想到,又或者,赫连炎来得更慢些。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便听得一阵铁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他们来了。”她说着,握紧了手里的剑。
许是汲取了上次被刘行俨一箭射翻的教训,赫连炎刚到一箭之地便猝然停下。
“城上的人可是三公主?本王信守承诺,来接你了!”
齐景之匆匆跑上城墙,附在柴熙筠耳边说:“刚清点完,城中所剩兵马不过两千,都已上了城楼,另外,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我们要尽可能拖延时间,等着他们回援。”
“好。”柴熙筠应了一声,随后朝着城下喊:“赫连炎,我二姐呢?”
“自是在家中等你呢。三公主,是我上去请你,还是你自己下来?”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攻破季州的城门了。”
“算了,还是你自己下来吧。”说完,赤狄军前亮起了数十支火把,瞬间照得亮堂堂,柴熙筠这才看到赫连炎马前跪着一排人,个个双手缚在身后。
“你们大周的公主不是都喜欢逞英雄吗,这些可都是大周的百姓,三公主,你若是自己下来,我就把他们都放了!”
柴熙筠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将信将疑上前一步,趴在城墙边上往下望。
“从装束上看,的确是我大周子民。”校尉朝下看了一眼,立即禀报。
“不尽然”,齐景之拽住柴熙筠的手腕,将她往回拉:“怕是故意找人扮作周人模样,诱你下去。”
知道他此时满心担忧,她回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随后朝赫连炎喊道:“空口白牙,我怎么相信?”
“那你看好了!”说罢,赫连炎长刀一挥,只见一道光影闪过,血溅三尺,他收刀的功夫,马前一颗头颅掉落,顺势在地上滚了几滚,片刻后,那人的身体才缓缓倒下。
众人都反应不及,不过一个闭眼的功夫,好端端的一个人便身首异处,饶是亲历过战场厮杀的将士都不得不感到骇然。
四下里一片静谧,单单回荡着赫连炎的声音:“本王的刀,从不砍向自己人,三公主可还要本王来证明这些人的身份?”
说着,再次挥起了长刀,眼看着就要朝另一个人落下去。
“住手!”
赫连炎唇角勾起一抹笑,挑眉看向城楼上的身影,刀却未放下,依然悬在那人头上。
“阿筠……”齐景之心里一紧,仿佛已经预感到她要做什么。
柴熙筠却并未理会,径直朝下面喊道:“你把人放了,我下去。”
“好说!”赫连炎十分爽快,立即着人解开那些人身上的绳子,二十多个人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股脑儿奔向城门。
柴熙筠转过身,抬眸看向身后的男人,不知怎的,心里蓦然升腾起一股悔意,早知道有今天,她就不该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
“齐景之,我原想……”她拂开他脸上飞舞的碎发,眼中流露出一丝凄然,还未继续往下说,手却突然被他抓住。
“不行!”他把她紧紧拉向自己,搂了个满怀,只身入赤狄军营,无异于独闯龙潭虎穴,今日她若下去,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有来世……”他身上的盔甲坚硬冰冷,更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寒潭:“若是有来世,我一定……”
齐景之急红了眼,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不行!今生已是来世!”
同样的错不能再犯第二遍,今生他绝不允许她有一点点的意外!
然而柴熙筠此时眼里心里都是城下的百姓,对他的话根本没有细想。
“可此一时彼一时。”她吃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双手捧起他的脸:“齐景之,且不说我是大周的公主,有庇佑万民的职责。下面是二十多条人命,如果我不下去,他们都会死!”
“如果坐视不管,我有何颜面再面对身后的将士,身背这样的业障,余生又岂能心安?”
“那我呢?”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深深地望向她:“你满口道义责任,那我呢?”
他眼眶渐渐湿润,声音开始颤抖:“柴熙筠,你有没有想过,我前世求了多少神,拜了多少佛,才能同你有今生?”
她的心像被一柄尖刀刺入,然后不断地来回转动,生生要剜出一块肉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地说着,两片薄唇覆上了他的,轻轻落下一吻,这时他一滴眼泪划过,滑到嘴里咸咸的。
“可是眼下,我只能舍弃你。”
她的唇未能温暖他半分,她的话更是像最凛冽的北风将他狠狠撕裂,他不由笑出声来,脸上的眼泪显得格外可笑。
“行。”他的手无力地垂下,脸上露出几分释然:“大不了把天上的神再求一遍。”
他捡起地上的刀掩在身后,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我同你一起去。”